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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九章 水怪 ...

  •   阿卡利亚斯斯考皮洛港三点钟方向150海里。
      一级战列舰“仙女”号。
      一阵炮声响过,阿卡利亚斯的法国军事总督安东尼穆和他的助手,“黄金狮子”号船长艾奥里亚特里蒂昂登上了甲板。
      “欢迎来到‘仙女’号,将军阁下。”在甲板上长长的红地毯的另一端,传来一个年轻、温润且高傲的声音。
      瞬德洛尔卡坐在一张包了黄金且铺着血红的天鹅绒毯子的椅子上,手指上戴的戒指在加勒比海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穆微微一笑,和艾奥里亚一前一后沿着红地毯走上去,在瞬面前三米多的地方立住,然后穆微微欠身,算作行礼。
      “公爵阁下。”
      “请坐。”瞬傲慢地向旁边的椅子上一指。
      对于西班牙公爵的傲慢,艾奥里亚向前一步,要与他理论,但是被穆拉住。他拍了拍艾奥里亚的手,示意其稍安勿躁,然后拉着他坐到一边。
      看得出来,西班牙舰队年轻的统帅正在生气。
      “阁下,”穆首先说:“您来的不巧,卡妙总督刚刚去了别处巡视,不能见您了。”
      “哦?”瞬碧绿的大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穆,“您为什么这么说呢,穆先生?您怎么知道我来是要见卡妙总督呢?”
      穆端起侍从送上的咖啡浅浅尝了一口,眼皮都不抬一下,“难道不是吗,大人?”
      瞬也没有上当,手指缓缓在那颗大宝石上划过,玩味地说:“既然您和总督阁下都这么认为,那么为什么总督大人非要在这时离开呢?”
      “大人,只是我自己这样认为。至于总督大人,他离开之时并没有您来的消息,所以他的想法我们就更无从得知了。”
      “不过,既然我的船已进入您划定的水域,您就得到了消息,相信卡妙大人的消息也很灵通吧?”
      穆欠了欠身,依旧带着他永不改变的笑容,“这个,在下就不清楚了。”
      “嗯?”瞬拧起了眉头。
      “大人的行踪不需要向我报告,而我也就无从得知。”
      “真是奇怪的事情,穆大人。如果你们的总督失踪,作为阿卡利亚斯的军事总督你不该负首要责任吗?”
      “大人,”穆再次欠欠身,“我们还是谈谈我们共同感兴趣的话题吧。”
      “当然可以。”瞬很绅士地回答:“既然您对于‘仙女’号的消息这么灵通,那对我的一支舰队会不会也如此敏感呢?”
      “阁下指的是布恩迪亚舰队吧?”穆不疾不徐地吐出那个名字。
      瞬的眼底划过一丝愤恨。“是的,先生。您对无名岛发生的一切也都很清楚吧?”
      穆微微一笑,“您说的对,公爵大人。不过,路过无名岛领海边缘的是贵国的远洋舰队,而不是载满平民的客船和商船,我想贵国或是布恩迪亚提督都不会高兴‘曙光’舰队出动为其护航吧?”
      “这个……”
      “而英国人既然要搞偷袭,又怎么会让贵国或是鄙军察觉到呢?既然布恩迪亚大人对于近在咫尺的危险都没有察觉到,等到军舰从阿卡利亚斯诸岛赶到无名岛时恐怕连打捞尸体也来不及了。”
      “可是,……”
      “何况无名岛孤立在群岛之外,任何一国船只都有权通过,尽管是离阿卡利亚斯近一些,缺兵少将的阿卡利亚斯也不肯能在那里常驻,英国人呢恐怕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
      “穆大人,”瞬恢复了他一贯温和的笑容,欠了欠身,“请原谅在下刚才的失态,在下这些天烦闷的情绪让您产生了误会。相信您会理解的,相对于鄙军这次如此惨重的损失。在下这次来,其实是为了相互合作而不是相互指责的。”
      “所以,阁下,您需要见的,才应该是总督大人嘛。”
      “……”瞬倚在椅背上,碧绿的眸子无奈地看着穆,他发觉自己最终还是落入了对面这只笑咪咪的紫毛狐狸的陷阱中。“好吧,”他叹了口气,“总督他什么时候回来。”
      “如您所见,总督大人会在得知您的造访的第一时间赶回来的。”
      “希望不会太久,您知道……”
      “是的,我明白。”穆欠了欠身,“那么请允许我代表总督行地主之谊……”
      “不必了。”瞬摆摆手,“‘仙女’号借贵处深水码头一用,至于在下,可以回在天英港的府邸。”

      黎明,百慕大。
      一只海盗船孤零零地漂荡在海面上。海雾已经散去。
      “我们出来了!”米罗高兴地大喊:“奥路菲,我们成功了!”
      “做得好,boy!”阿布罗狄打着哈欠站起来,睡眼惺忪的样子格外可爱。
      陆续有人醒过来,走出船舱。“维纳斯”号上重新恢复了活力。
      “阿布罗狄,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吧?”米罗心情很好地调侃。
      阿布罗狄微微一笑,“当然。”
      “那么,是好梦呢,还是噩梦?”
      阿布罗狄昂起头,清晨的海风撩起他的几根长发,那张可以媲美美神的脸让米罗也看得失了神。
      “有好梦也有噩梦,总之很长很长的一个梦。”他的脸上带着虚浮的微笑,眼神也变得飘渺起来。
      米罗回过神来,“别发呆啦,这次能平安出来多亏了奥路菲和他的琴声,你这船长……”
      “我知道。”
      “唉?”
      阿布罗狄微笑着转过身,看着二层甲板上站着的那个颀长的身影。
      奥路菲背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米罗的眼睛愈睁愈大。甲板上看清状况的人们爆发出一阵绝望的叫声:“不!!!”
      一道巨大的悬崖横在他们面前,大海被截成两段,海水怒吼着冲向悬崖。
      阿布罗狄一把推开米罗,用令人难以置信的力气将舵盘转飞起来。然而,还未等他将舵打满,伴随着一声巨响,甲板在一瞬间立了起来,人和可以移动的物品都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的力量抛上了半空。

      米罗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却是漆黑一片。在落水的瞬间,他本能地长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等到海水将他的神奇稳住,他急忙向水面浮去。
      黎明的晨曦似乎被高高的悬崖挡住了,曙光尚未到达这里。漫天的星斗罩在海面上。借着星光,他看清在一片广阔的水域中,零零散散地散布着刚浮上来的人。船和大多数水手不知去向,有可能已经沉入海底永远不会再浮上来啦。
      想到这里,他茫然地向四周望去,没有一块岛屿,一艘船甚至是木板的影子。难道,这一次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海面上的人呼唤着他们认识的人的名字,米罗也试着这样做。
      “阿布罗狄,阿布罗狄船长!”他听到有人这样喊。
      水面上没有回应。
      他的心往下沉了一沉,接着喊:“奥路菲、奥路菲……珍妮、珍妮荷恩艾伯斯……”
      “荷恩艾伯斯大人!”他听到水面上别的人也在喊,用英语,但是依旧没有回应。
      “米罗!米罗!”他的名字也在水面上响起。
      他的心立即快速地跳起来,“是达迪吗?”他大声问。
      “是的,是我。”黑暗中有人扬了扬手,他用尽力气向周围大喊:“弟兄们,我是达迪,都靠过来!”
      米罗深吸一口气,奋力向那边游过去。
      漫天星光下,只见一道道白浪向中间汇去。
      突然,米罗停止了手臂的动作,甚至几乎忘记了踩水,他惊恐地看着达迪的身后,慢慢睁大了眼睛。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达迪身后不远处的海面升起。
      “小心,……”
      达迪只听得一声惨叫,一个巨浪从他身后把他推开。他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浓重血腥味的海水便从他的口鼻处灌了进来,让他几乎溺水而死。
      在大脑一片空白之际,他感到自己的衣领一紧,随即一股水流穿过他的身体,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在被人拖着。于是他努力地睁开眼,在他脚下,一头巨大的皮肤泛着青白色光芒的鲨鱼正将一个人吞下腹中。
      血腥味,四散开来。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失去了思考和呼吸的力量,就在那一刹那,他被拽出了水面。
      “米……米罗……”他大口喘息着,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还发什么呆,拔剑!”米罗把他推到一边,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不远处,又有人惨叫着消失在海面的漩涡中。
      极度的恐惧在海面上蔓延,甚至有人失却了分寸,失声尖叫。
      米罗放低了身体,忽然感受到一股暗流。
      “达迪!”夜幕下,他看到达迪那张惨白的脸突然转了过来。
      在那生死交关的一瞬间,米罗甚至好整以暇地想到自己的脸色大概也是一样地难看。
      达迪突然间沉了下去,接着,米罗闻到一股强烈的血腥味。他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大海。
      不远处,达迪用剑死死地抵住鲨鱼的血盆大口,他的右臂已经被鲨鱼的利齿贯穿,大量鲜血已经如同烟雾一样将周遭的海水染成浓黑色。鲨鱼猛烈地摇着头,快速地游来游去,很想把插在它上颚的那件利器甩掉,而挂在它牙齿上的达迪的身体也随着剧烈地摇摆着。
      “哦,上帝!”米罗在心里惊叫了一声,顾不上浮上海面换口气,拔出“磁”,迎着鲨鱼游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挂在鲨鱼牙齿上的达迪挡住了鲨鱼的视线,活着说鲨鱼并不把一个人放在眼中,美罗很轻易地游到鲨鱼身边,对着它的胸鳍下方用力刺去……
      鲨鱼猛地一转身,米罗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甩出老远,他感到全身的骨头都被拍碎了,而皮糙肉厚的鲨鱼只是被利器划伤了一点皮肤。
      但是,达迪和他的剑终于也被甩了下来,米罗顾不上疼痛冲上去抱住他。
      达迪的剑落向深不可测的海底。
      两个人迅速浮出水面,大口地喘气。
      “达迪!你怎么样?”米罗焦急地看着周遭的海水迅速变暗,与同伴惨白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达迪唇角动了动,勉强睁开了眼睛,“米,米罗……”他虚弱地说:“这算不了什么……”
      米罗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他几乎要落下泪来。但是还未等他抬头感谢上帝,他又感到了那种异动。
      “哦,不,快,达迪!”他扯下自己身上的一条带子迅速绑在达迪伤臂的上端。在鲨鱼跃出水面的一瞬间,二人深吸一口气沉了下去。
      海面上激荡的余波迅速传到海底,伴随着浓浓的血腥味。
      二人借着水波的冲击迅速沉下去。
      海底凸凹不平,有的地方岩石高耸,而有的地方则像悬崖一样深不可测。
      米罗拉着达迪迅速伏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下,他们的另一侧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海沟,像是用斧头将海底劈开了一样。因为黑暗,周遭的景物看不太清楚,只能看到上方的微光还能些许传到这浅浅的水区。
      米罗立即脱下上衣,将达迪的伤口严严实实包裹住,防止继续流血。
      然而,他们不可能在这个临时的避难所待多久,他们要马上回到海面换气。米罗抬起头寻觅安全的通道,但在突然之间,一股寒意蓦地从心底升起,并迅速沁入骨髓,他打了一个寒噤,僵硬地低下头。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达迪惊恐的表情。他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去,看到海沟中迅速升上一片巨大的黑影。
      一个巨大的力量把他拉倒。是达迪!
      在他们头顶十米左右的水域,鲨鱼仿佛也陷在惊恐中一动不动。
      米罗只觉全部的血液都要凝固成冰了。黑影——直径足有一英里以上的黑影在一眨眼的时间覆盖了他们头顶。
      谁也不知道海面上发生了什么。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的时间,头顶的黑影又像来时一样迅速而悄无声息地沉入海沟中。
      温暖重新回到幸存者体内。他们这才感到因为缺氧而眼前一阵阵发黑。
      其实,那团黑影的出没不过是十几秒的时间。
      海面上,又恢复了平静。没有鲨鱼,也没有人,甚至不再有血腥味。
      他们大口地喘息着,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分不清是悲伤、欣喜还是恐惧。过了好久,他们才小心翼翼地朝着北极星的方向游去,生怕不小心再次警醒沉睡在海底深处的怪物。

      黎明,终于光临了这个似乎是由黑暗永远统治的地方,远处的海平面上出现一抹紫色——那是陆地。
      “达迪,你看……”精疲力竭的米罗兴奋地大喊。
      然而,达迪的情况很不好。虽然米罗架着他游,但过多的失血和疲劳还是使他越来越虚弱。
      但是,上帝并没有抛弃他们。晨光照射在海面上,在那片越来越近的小洲外,他们看到了飘扬着他们所熟悉的骷髅旗帜的华丽船只。

      厚重的乌云压在阿卡利亚斯岛屿之上。在这个夜里,人们注定不能安睡。
      坎瑟湾。
      一艘船悄悄在最里面的泊位上停靠。
      码头上,几个黑色人影早已等候在那里。
      这里是阿卡利亚斯最高军事机密区。深夜的军港里只能听到昆虫的鸣叫。
      白色的舢板搭在岸上,一个全身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缓缓走了下来。
      先前等候的人都朝来人欠了欠身。没有人点灯,但他们都认出了彼此。
      “大人,您终于回来了。”穆的脸上挂着一贯温和的笑容。
      来人点了点头。借着云层反射的微光,可以看到黑色斗篷帽子下是一张俊朗而苍白的脸,“辛苦了,诸位。”
      等候的诸人都吃了一惊,因为听上去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在阿卡利亚斯,总督大人糟糕的健康状况人尽皆知。
      艾俄洛斯拧紧了眉头,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大人,恕我直言。”穆等卡妙走过他身边时说:“生病的时候您不该到处乱跑。”
      “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话了,穆大人?”金发的美少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卡妙身后。
      “他们,都到齐了吗?”卡妙问。
      “是的,而且,只有这么几个人而已。”
      船悄悄地退了出去,在夜色之下毫无声响地离开了坎瑟湾。
      “很好。”卡妙说,带头向着山林中唯一一条小路走去。
      “卡妙,”艾俄洛斯插嘴,“西班牙的瞬洛尔卡公爵前天到达。”
      “……”
      “还有巴黎来的新的公使……”
      “……”
      “你,什么时候见他们?”
      “到时候我自会见他们的。”
      “大人,”说话的是一名像女孩子一样美貌的年轻人,“天晚了,是先去休息吗?”
      “不,”卡妙看向路的深处,“美斯迪,既然大家都在等着,就现在开始吧!”
      “可是,你……”艾俄洛斯欲言又止,眉头锁得更深了。
      “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艾俄洛斯。”卡妙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空气。

      天英港。
      青石铺成的路面上已经没有行人。看上去这座城市已沉入梦乡,至少从表面上看是如此。但是在某一处旅馆之内,一扇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房客探出脑袋左右看了看,才闪身出门,轻轻地将门掩上,然后踮起脚尖走到二楼中间的客房中,再次环顾了一周,确定没有人后才轻轻敲了敲门,随即推开门,迅速闪了进去。
      这是一件陈设华丽的房间,是这所闻名天英港的旅店中最华丽的一间,这里甚至铺着上等的地毯,插有包金的烛台。
      在靠近窗户一侧的大桌子旁,一个黑发的年轻教士正在翻看圣经。他只穿了一袭黑袍,胸前挂着一个磨得光滑的黄铜十字架。听到声响,他转过身来,面带微笑,看着来客。
      “阿卡利亚斯大检审区的首席大法官阁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惯偷或是毛贼的。”他揶揄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您为什么不去我的教堂,而是约我在这毫不相关的地方见面呢,我亲爱的叔叔?”
      首席大法官路尼萨里埃抿紧了嘴唇,厌恶地打量着房间的摆设,“有话快说!”
      教士微微一笑,似乎并没有对他的态度有任何不满,“首先要恭喜您,路尼叔叔,我听说您的晋封已经在国王那里批下来啦……”
      路尼眼中掠过一丝震惊,第一次睁眼看着他眼前的人。
      “以后也许要称呼您为子爵阁下啦……”
      路尼冷冷地看着他,抬了抬下巴,“您就是要和我说这些,艾亚哥斯副主教阁下?!”
      副主教耸耸肩,“所以我说来教堂就好。我是个光明正大的好人,上帝可以作证!”
      路尼眼中迸出愤怒的火花,冷冷地哼了一声。
      艾亚哥斯从椅子上转过身子,面对着他愤怒的叔叔,“不,一切都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什么?”
      “我是说,叔叔,你的晋封其实只是一张废纸,没有任何实际上的意义。而关系到萨里埃家族兴亡荣辱的时间,即将到来!”
      艾亚哥斯副主教黑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两丛熊熊燃烧的火光。

      阿格龙庄园。
      乌云压在可可树的树梢,没有一丝风,空气像吸饱了水的海绵一样沉重。大雨,随时都会下来。
      阿卡利亚斯副军事总督紫龙帕斯卡尔一手牵着马,从可可园走出来,径直向庄园的大门走去。他身后这匹黑马已经相当老了,他显然不愿意在这个随时会下雨的深夜里出去,但它的主人却顾不上这些,他加快了脚步,拉着坐骑快步向外走去。
      马掌踏在青石板录上的声音还是惊动了在这深夜中未曾熟睡的人。
      “紫龙。”一个苍老的声音划破了夜的宁静。
      紫龙停住脚步,摇了摇头,还是转过身,对着城堡方向的大路上欠了欠身,“父亲?”
      “嗯。”城堡下面长长的走廊里走来一个干瘦的老头财务官卡隆帕斯卡尔,“这么晚了,你是要出去?”
      紫龙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是……有任务吗?”卡隆又问。
      “是的,父亲。”
      “到哪里?”
      “……”
      卡隆那双小眼睛审视一般地打量着养子的脸,仿佛是抓住了一个正在偷窃的家奴。
      紫龙在他的目光中挣红了脸,这个温和的年轻人甚至感到一股愤怒。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说:“好吧,这是机密,我知道了。”
      “对不起,父亲。”
      “唉,紫龙,”他叹了口气,作出伤心的样子,“你什么时候才能把帕斯卡尔家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呢?”
      “父亲,……”
      “好啦,我明白,我老啦,帕斯卡尔家的一切迟早都是你的!”
      “父亲,我……”
      “多带几件衣裳,咱们有钱,不能被萨里埃家的比下去。”
      “是,父亲。”紫龙鞠了一躬,打算离开。
      “紫龙……”卡隆又开口叫住他。
      “父亲?”
      “要下雨了,记得带伞。”

      阿格龙至斯考皮洛的沿海大道上,马蹄声清脆而寂寥。离开阿格龙庄园很长一段距离,紫龙才长长吁出一口气,使胸中的烦闷稍稍减轻了一些。每次回到那个地方,他都会被那里压抑而晦涩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他来到阿格龙庄园的时候只有五岁,他穿过茂盛的甘蔗林,从一条不起眼的小路走进来。突然之间,一桩黑幢幢的古堡出现在他面前。这幢古堡不知有多少年的历史,上面爬满了各种各样的苔藓和藤本植物,周围安静得出奇,树木的阴影和潮湿的空气使得古堡看上去黑暗阴森。那个干瘦的老头儿就站在侧门外的台阶上,高耸的颧骨上一双晶亮的小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他,然后伸出鸟爪一样的手一把将他拽了过去……管家说,自己是他用半个金路易从一个破产的东方商人手里买来的。从此之后,他就成为了阿格龙庄园的少主人——或者也可是说最年轻的仆人。紫龙至今还记得自己吃过的第一顿饱饭是在养父卡隆五十岁的生日宴上,第一次换上新衣裳是在十三岁时要去参加总督府的宴会时,自己的第一双靴子甚至是管家自己掏钱为他买的——因为第二天,他的家庭教师就要来啦。卡隆永恒不变地教育着他两件事:一是要精打细算地过日子;二是要把萨里埃家的人比下去。在他的第五个家庭教师终于忍受不了卡隆的吝啬愤而离去之后,卡隆终于将他打发到军队中锻炼。尽管这样小的年纪在凶险万分的海洋中做一名水手几乎是自杀,但是离开阿格龙庄园的紫龙却异常兴奋。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成为大海的一部分,而不是那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庄园。如今,虽然他的薪水仍然全部归卡隆所有,而每月寄来的生活费还不够他的生活,他的剑是租来的,枪是舰队上配置的,坐骑是用勋章换来的,但即便如此,他依然不愿意回去,回阿格龙庄园面对他的养父。
      一点雨水落到他的脸上,丝丝的凉意平复了他内心的烦躁。他抬头看了眼阴云密布的天空,更多的雨点落在他的脸上。他双腿一夹,黑马立即飞奔起来,黑色的长发在他身后飘起,就像一面飞扬的旗帜。
      斯考皮洛城的轮廓在夜幕中渐渐显现。
      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我总觉得,时间好像颠倒了。”阿布罗狄倚在一棵斜斜的椰子树干,眯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太阳,一幅若有所思的神情。
      此刻,他们正停留在一个翠色环绕的小岛上。浅蓝绿色澄清透明的海水,黑色细软的沙滩,绿洲一样茂盛葱翠的植被,还有低低的蓝天白云……
      “不过也无所谓了。”他摊一摊手,“像这里这样美丽的地方,待以半年也无所谓。这里就像天堂一样,就叫它‘伊甸园’吧!”他像小孩子一样欢快地转着圈说。
      正从小船跳到沙滩上的维基正好听到了这句话,冷冷地回了一句,“你待不到那么就的,船长。我们在这里没有发现任何食物,只有些许不干净的淡水,在这里待上几天,你一定可以看到你自己的天堂的。”
      “你是指地狱吧,维基?”沉默了很久的米罗也难得地调侃了一句。
      “哦,维基维基,”阿布罗狄说:“你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带女人上船吗?”
      “因为会受到诅咒?”米罗问。
      “回答正确,boy。但不是因为她们本身而遭到诅咒,……”
      “?”
      “让我来告诉你真相,boy。”他凑到米罗耳边大声说:“那是因为女人们的大嘴巴而遭到……”
      维基抄起脚下的沙子扬了过来。
      “……伤员们怎么样了?”米罗大声问在沙滩上追逐的二人,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只有他和珍妮两个人在悲伤,明明死了那么多海盗。
      “他们都在船上,很好。”阿布罗狄回答。
      当“维纳斯”号从悬崖上摔下来后,他们发现大部分水手依旧在船上,呆在船舱里的人更是如此,大家只是有些轻伤,已经得到处理。只有达迪的胳膊,恐怕是保不住了。
      “你说得对,”阿布罗狄难得地严肃了一回,“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这个岛屿充满了怪异。”
      维基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们甚至连方向都辨不清,怎么离开?”
      阿布罗狄得意地微笑,“即便不知道方向,我也知道怎样走可以找到我们的目标。”
      维基满脸都写着不相信。
      米罗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珍妮荷恩艾伯斯突然从密林中跳了出来,打破了沙滩上尴尬的气氛。
      “你们在这里?其他人呢?”她气喘吁吁却压低了声音问。
      “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去找水了。”
      “怎么了?”
      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快把他们都叫回来。”珍妮说:“岛的对面发现了西班牙人!”
      阿布罗狄立即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办,阿布罗狄?”维基望着他问。

      岛屿的另一侧,伊奥堂斯基拉正警惕地看着四周,提防着随时会从密林中跳出的野兽或是野蛮人。他派出去探路的士兵一直没有回来,他不知道是否应该前进,或是再派一支队伍出去。但是,他手上已经没有多余的人手了,长时间的海上航行以及连番恶战和遭遇的各种灾难使得他手下损兵折将,而且丢失了大部分的补给和全部淡水。上帝知道,他们这些伤病员已经一天没有水喝了。他有些后悔,也许当初不该为了让部队休息而只带了一艘巡航舰过来。
      是自己太大意了?!他抬头看看已经西斜的太阳。身后几十双饥渴的眼睛一齐盯着他的脸。他咬了咬牙,对身后的人一挥手,带领他们冲进密林,只留下一些轻伤员照看船只和重伤员们。
      热带雨林非常茂密,在林子中他感到这个地方比自己想象地要大。士兵们很快分散开来,去找水源,而他站在他们离开的地方,嘴里叼着一只哨子,准备在有情况时随时召集他们。他屏气凝神地等待着,只听到密林深处猴子和昆虫的鸣叫声。突然,他听到近在咫尺的“沙沙”声,他敏锐地抽刀转身,砍向声源处,一道黄色闪电随之落地。他弯下腰,仔细辨认出那是一条被斩为两截的毒蛇。他长吁一口气,站起身来,脖子上却突然一凉。
      “把哨子吐出来,斯基拉船长。”一个蛊惑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伴随着颤抖着的刀尖。
      伊奥艰难地转了一转头,看到了一双微笑着的蓝紫色眼睛。

      “喂,你打算这辈子都不开口了?”“黄蜂”号的船长室,维基气势汹汹地问。
      “……”
      米罗从外面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们已经接管了这艘西班牙巡航舰,发现他们的情况比“维纳斯”号更惨,重伤员、轻伤员几乎各占了三分之一,剩下的还出现不同程度坏血病的症状,葬身大海的数目更是不得而知。听船医说,几乎每天都有人死去。阿布罗狄将还有战斗力的人掳到“维纳斯”号上来,然后派米罗带领一队海盗接管了“黄蜂”号。
      “这艘船是你的啦,米罗船长。”他说。
      米罗很快安置好船上人员,而维基则在船长室审讯伊奥堂斯基拉。
      “我看应该使用我们海盗的方法了!”维基说。
      伊奥闭上眼睛,依旧一言不发。
      维基慢慢抽出腰刀,刀鞘摩擦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维基。”米罗握住她的手。
      “什么事,亲爱的?”维基转过头对他笑脸相迎。
      “你先出去。”
      维基的脸立即拉了下来。
      “甲板上有些事我做不了,兄弟们还是听你的。”米罗马上改口。
      维基瞪了他一眼,走了出去。
      米罗耸耸肩:女人真难办!然后他的目光又转到那张苍白的脸上,“你受伤了?”
      伊奥哼了一声,把脸转到一边。
      “好吧好吧,我不知道她问了你些什么?你不愿意说就算啦。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你们的遭遇。”
      “……”伊奥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开口,但眼睛却始终不看向米罗,“米罗大人,”他说,面带讥讽,“我不知道您已经成为海盗了。”
      米罗嗤笑一声,跳到他对面的桌子上坐下,“那有什么奇怪?英国第三舰队的提督荷恩艾伯斯少校也与我们在一起呢!”
      伊奥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米罗,但是很快他释然了,“怪不得人们都说,海盗与英国政府是一伙的!”
      “你这么说也没有关系。我不是英国人,也不懂他们之间的恩怨。我只知道摆在您和所有人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合作或是死亡。”
      “……”
      “您应该清楚您的现状。以您现在的人手单独行动,即便能找到宝藏……”
      伊奥的眼睛中迸射出一道精光。
      米罗扬了扬下巴,了然地微笑。
      “我不会与海盗合作的!”伊奥倔强地回答。
      米罗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还以为您是一位深谋远虑和爱惜手下生命的军人嗯,现在看来……”他跳下桌子,作势向门口走去。
      “……看来什么?”伊奥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看来您会是西班牙历史上第一位在海盗手里全军覆没的高级将领!”
      “卑鄙!”
      “或者是,在公海失踪的战舰的首领!”
      “……”
      米罗斜倚在椅背上,斜眼看着他:“就算阿布罗狄肯放你们走,你能确保从这一片未知的水域走出去吗?”
      “……”
      “……”米罗仔细地盯着他闪烁不定的目光,“在这片未知的水域,在找到宝藏之前,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和,共同的敌人,……”
      “……”
      “……”
      “我们遇上了龙卷风,”一阵长长的沉默后,伊奥终于开口说:“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被卷进这片未知的水域,我们按照罗盘向大陆的方向行驶,结果两天后才发现罗盘与星辰的位置根本不对。”
      “?”
      “如果星辰的位置是正确的话,指南针的指向应该是西北方。”
      “然后?”
      “然后,我们就在这片海域漂流,先解决好伤员和物资的问题。”
      “你们在这里有多久了?”
      “至少一个月了。”
      “不可能!”米罗脱口而出:“一个多月前,在艾斯卡里巴我们得到确切的消息,你还在南美洲执行任务。”
      伊奥惊讶地抬起头,“那是……什么时间?”

      “哦,上帝!”阿布罗狄惊叫了一声,他从望远镜中看到远处的海面上,有人三三两两伏在几块漂浮的物体上,看上去有十几号人。
      珍妮立即拨转舵盘向他们驶去。
      海面上的人也看到了救星,向“维纳斯”号拼命呼喊。
      “上帝!这是真的吗?”准备救援的奥路菲惊呼:“船长!是檄!”
      被救的人正是“大熊”号上的海盗,他们显然还处于极度的惊恐中。
      “发生了什么事,蒙太朗船长?”阿布罗狄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莫非是撕毁了与我们的协议而去与魔鬼结盟了?”
      “是风暴!”檄苍白着脸说:“那天晚上突然起了大雾,在‘大熊’号上已经看不清‘维纳斯’号了。就在奥路菲带人回到前面后,突然有一阵风暴……”
      “我们在空中呆了很多天……”一个海盗惊恐地尖叫。
      “然后,突然,天空出现了一阵奇异的亮光,我们就被摔了出来……”
      “奇异的亮光?”珍妮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们,甲板上其他的人也面面相觑。
      “是啊,突然亮了那么一下……”
      “‘大熊’号本来还能在海面上行驶,突然之间就沉了下去……”
      “一点影子也没有,……船舱里所有人都……”
      “我们在甲板上,才浮了上来,……靠着船的残骸……”

      米罗踱到甲板上,眺望着阳光下平静的海面,他的大脑被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占满,“这里,真是一片莫测的海域,百慕大加尼米德宝藏!”

      阿卡利亚斯。
      黎明时分,一场罕见的雷暴袭击了斯考皮洛。倾盆大雨之中,无数道闪电自天而降,交织成网,将斯考皮洛及其周围数百公里网织其中。狂风怒吼着横扫海面和热带雨林。海浪怒吼着砸向港口码头,参天巨树轰然倒地。
      风雨飘扬的斯考皮洛城中最高的加百列大教堂钟楼顶端的窗户被打开。一道闪电划过钟楼的顶端,在加百列广场炸开一个火团,映亮了窗户内一张惨白的脸。阿卡利亚斯教区主教迪斯马斯克双眼望着天空,目光炽烈而狂热,他的声音在狂风暴雨中断断续续:
      “阿卡利亚斯,啊,不,是整个加勒比海的暴风雨已经来临!仁慈而万能的主啊,让这一切来得更猛烈些吧!让你所有卑微的臣民都在你的脚下瑟瑟发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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