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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三章 为谁而战(下) ...

  •   “米罗!”
      在看到密室门打开的一刹那,米罗就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阿布罗狄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快走!”伊奥的反应比阿布罗狄更快,拉起虚弱的帕伊萨冲了出去,后面跟着奥利万和失血过多的檄。
      赛耶走在最后,吃力地抱着已经昏迷的珍妮。
      “快走!”阿布罗狄过去接过伤员,敦促着后面的人——天知道密室的门会在什么时候关闭。
      “阿布罗狄!”门外传来埃尔维的叫声,似乎还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快来!阿布罗狄!”
      阿布罗狄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他们,眼前的情形却让他惊呆了:
      这是一条通往外界的水晶通道,夕阳的余晖从通道尽头涌进来,将长廊映射得玲珑剔透金碧辉煌,而在通道距离密室一半的地方有一道岔路,透过水晶墙壁可以看到,这条岔路的尽头,是一座关在巨大水晶宫里的金币山。金光与阳光交相辉映,照亮了整个山头。
      所有人都被这景象惊呆了,除了一个人——米罗,他甚至没有向旁边看一眼,不过,也许是他真的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情景,因为他的眼睛只看到了通道的出口和那里的阳光。
      “米罗……”阿布罗狄还没有喊出他的名字,那个蓝紫色的身影就消失在出口处。
      与米罗同样义无反顾的,是檄和奥利万,他们在见到宝藏的一刹那,随着鲜血流失的那些生命又回到他们身上,他们就像回光返照一样立即跳起来冲向那座金山,而伊奥和他的手下也步其后尘向那边走去。
      最后,只剩下赛耶和阿布罗狄的人。他们望着彼此,都有些犹豫。
      “阿布罗狄?”罗克鲁瓦焦急地问。无论选择哪条路都比这在这个岔路口浪费时间要好得多。
      阿布罗狄觉得自己站在的是命运的路口,不仅仅是他自己,而且是他和所有信任他的人的命运。离开,那么怎么对得起一路上死去的兄弟姐妹?留下,且不论金山面前的水晶墙能否打开,通道的出口却随时都有可能关闭。离开,这次来百慕大就毫无意义,自己就得面临留守弟兄们质疑和失望的目光;留下,让米罗一个人去面对大海,无疑使死路一条。对于海盗来说,财富和生命,究竟该做出怎样的选择?对于阿布罗狄,又是哪个更重要呢?
      “阿布罗狄,”赛耶苍白着脸对着 鞠了一躬,“如果你要离开,请带提督走。”
      “……”阿布罗狄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他咬了咬下唇,“我不能……我们此行,绝不能空手回去!”他又鞠了一躬,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决然的背影。
      “头?”罗克鲁瓦、莱奥波德和埃尔维看着阿布罗狄。
      他的目光从三人的脸上扫过,尽管他们目光殷切而焦急,却依然饱含信任,他低头看了看珍妮惨白的脸,又看了看溢满阳光的出口和正在遭受刀砍剑刺的水晶墙,毅然地做出了决定。

      艾俄洛斯将检查器材一件又一件地收起来。
      房间内光线黯淡,只有一根蜡烛在燃烧,昏黄摇曳的光洒在床上昏睡的人的脸上,让那张原本青白色的脸看上去更加了无生气。如果不是刚刚做完检查,艾俄洛斯几乎认为自己面前的是一具冰冷而僵硬的尸体。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默默地站在床前,垂下的脑袋使得他的脸隐藏爱黑暗中。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了,房间内的安静让他透不过气来。浓重的悲伤从心底涌出,像要把他整个人击倒。那一天的情景像变慢的影像一遍遍在他眼前出现:卡妙的身体自舷梯上缓慢坠落,呕吐的鲜血染红了漆黑的木梯和白色的衬衣。他紧紧抱住他,声嘶力竭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但是感觉到的只是他身体彻骨的冰冷和无力。那一刻,从来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自己第一次品尝到了这种刻骨而痛苦的滋味,甚至都不敢去摸他的鼻息和脉搏……
      “卡妙……”艾俄洛斯伸出手,将卡妙被冷汗打湿黏在额头的长发拂到后面去。他突然感到痛苦得不能自已,想要大哭一场,但终于还是克制住了。
      他背过身去,深吸一口气,离开了房间。
      门外,夜已深,漫天的星光从走廊里敞开着的窗户洒进来,让深沉的夜多少有了一些清凉。
      一直站在门外的穆一见到他,立刻迎了上来,“他怎么样?”
      艾俄洛斯长吁一口气稳定一下情绪。“很不好。”他说,语气有些急促,“深度昏迷,完全没有意识。”
      “那么……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我不知道。”
      一阵令人窒息的长时间的沉默。就连夜晚的空气也像凝结了一样沉重。
      “他,会死吗?”穆终于问到了这个一直以来他们都不愿意提及的问题。
      “……”艾俄洛斯突然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是那个答案他无法说出口。
      “……他还有多长时间?”黑夜里,穆的目光明亮得可怕。
      “……”
      “……”
      “你有什么打算?”过了很久,艾俄洛斯问他。
      “我么……”穆低下头苦笑了一下,又抬头看着浩渺的夜空,“我希望能亲手指挥一场华丽的战争,然后在最后胜利到来的时刻光荣地战死。”他的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远处的天际,一颗流星匆匆而过。
      艾俄洛斯看着他,也苦笑了一下,为什么这些人在谈及自己的死亡时都这么地举重若轻,“他不会让你死的。”他说。
      夜幕中穆弯起一边的唇角,目光坚定,“这可由不得他。”
      艾俄洛斯觉得一种莫名的情愫在体内发芽蔓延,他不由自主地微笑,“我们来打个赌吧,将军。”

      特使哲洛斯弗洛格在他位于塔洛斯城的豪华府邸中寻欢作乐。在他怀里的是阿卡利亚斯最美貌的妓女们,在他的酒杯中的是从遥远的波尔多葡萄园送来的葡萄酒。他的府邸装饰得过于富丽堂皇,而且他对此非常满意。他享乐,从来只在自己的府中作乐,因为除了他对周围的环境有特殊的要求外,更重要的是他没有什么安全感,尽管斯考皮洛那个小总督和他手下所有的人对自己恭敬有加,即便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他们也绝无半点怨言,但是他总是觉得有人时刻想要自己的小命。也许是因为这两年搜刮财富搜刮得太多的缘故罢?富有的人总是会被那些下等人嫉妒和仇恨。不过,总体而言,他对安排他的这项差事非常满意,不仅享有高于贵族们的特权,还可以在除了搜刮地皮之外两头收钱。但是,这样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他的任务马上要结束,他就要回到巴黎,不过也许还可以到哥伦比亚或路易斯安那谋个相同的差事也说不定……一想到装了满满一船的金银,他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啊呀,大人,您笑什么呀?我说的不对吗?”坐在他小细腿上的金发女郎在他那满是疙瘩的脸上“啵”了一口,故作不乐。
      “很对,很对,嘿嘿嘿,我的小宝贝,你很对,嗻嗻嗻……”他在女人屁股上拧了一把,又试图用它那凸出的嘴巴去咬美人儿的脖子——他只能够到这里了。
      “大人。”还没等他的嘴唇碰到女人,一个声音很扫兴地插了进来破坏了香艳的气氛。
      “混蛋!”哲洛斯大人的好事被打断,立即怒火三丈,要不是还有个女人坐在自己腿上,他早冲上去赏这个不懂事的总管一巴掌了。“没有看到哲洛斯大人我在干正事吗?”
      总管涨红了脸,一直弯着身子,在确保距离足够安全的地方用尽量小还要保证主人听到的声音说:“那边有人要见您。”
      “那边?什么那边?那边是哪边?呃……?”他大声嚷嚷着,不过忽然意识到什么,一双鼓出来的大眼睛,“那边?你是说,有人……”
      总管点头如啄米。
      “呃……”在最初的惊慌和呆愣后,哲洛斯又堆上了笑脸,“宝贝儿,小乖乖,”他推了推身上的女人,“改天再玩好不好?老爷我有事……”
      妓女们立即不满地嚷嚷起来。坐在他身上的女人扭了扭屁股,一脸不屑地说:“大人呐,您不会是找借口赶我们走?难道那个传闻是真的?”她一边说,一边还有鄙夷的目光往他的下身看去。
      哲洛斯花了好长时间才弄明白她的意思,立即羞恼地脸皮发紫,脸上呃疙瘩也哆嗦起来:“给老子滚!”他咆哮着。

      “弗洛格大人,您难道忘了您的使命了吗?”一个好听的男低音从他的身后传来,接着哲洛斯看到了这个全身裹在黑斗篷里的人。他的脸用黑布蒙着,像一个不见日光的幽灵从书房的角落里飘出来,使这个用金箔包裹了一遍的书房立即冷气森森。
      “你,你是谁……?”哲洛斯有些牙齿打颤。
      “不用管我是谁。我是代表我的主人来问您的,哲洛斯大人,这次战争是怎么回事?法国人为什么会这么有斗志?而且居然赢了,这与您的承诺不符啊……”陌生人叹息着摇摇头。
      “你,你是哪边的?是……那边,还是……那边?”
      陌生人轻声笑了起来,“哪边不都一样吗?我想我们都想知道这个答案。”
      “这样啊……”哲洛斯的脑筋和他的眼珠一样滴溜溜转得飞快,“这个么,其实只是一时的。”
      “什么意思?”
      “卡妙那小子不过是虚张声势,其实阿卡利亚斯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那一天连卫兵们都参战了,整个阿卡利亚斯都处于一种空虚状态,就连有人在街上被杀也没有人关了。其实,那一天,军队和他本人一样,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我听说外面可是来了很多援军,已在向斯考皮洛外海域靠近。”
      “呐,那一天的事你和你的主人一定听说了。是卡妙那家伙把他们召集起来的。现在那小崽子已经昏迷好几天了,而且据可靠情报……”他示意那人弯下腰,他努力踮起脚对上他的耳朵,“他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只要他一死,嘿嘿嘿……就算是安东尼穆,又怎么会是海飞龙的对手?!”
      陌生人不着痕迹地皱起眉,“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不,还有艾俄洛斯特里蒂昂……”
      “就算他们都在又怎么样?海飞龙会把他们看在眼里?下一场就是决战,我哲洛斯大人以我的荣耀和人格担保……”
      来人似乎又轻笑了一声,“这我就放心了。”他欠了一下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卡妙靠在床头上,睁大的眼神空洞而茫然。他对于穆的闯入没有一丝的反应。
      “……大人?”穆试探地叫了一声,以确定他此时已经清醒了。
      “……”
      “大人,你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有哪里不舒服吗?”
      “……”
      穆直起身,打量了一下周围,心里在想着艾俄洛斯这个时候到哪里去了?虽然卡妙对他的问候毫无反应,但是他敏锐地感觉到至少卡妙是能听到自己说话的,只是他现在的状态不想做出反应而已。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知道这个时候是应该留下照看病人呢,还是先退出去?
      “穆……”一声如地底传来的叹息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本能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卡妙那毫无血色的双唇在上下翕动,“你为什么参战?”
      “……”穆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什么,大人?”
      卡妙慢慢抬起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看着他,“……为什么要参加这样一场……已经知道结局的战争?”
      “呃,这个么……”穆忽然勾起嘴角,调皮而无奈地笑了一下,“大概是军人的天职吧,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
      “你还可以选择其他的道路……你知道的。”也许是因为身患重病的缘故,卡妙的声音听上去疲惫低沉。
      “总督大人,”穆正色说道:“既然已经知道结局,但是作为军人,不是为了某些人的私欲,而是为了保卫祖国的利益而流血和死去,即便无法改变结局,也是死而无憾的……也许,这就是流淌在我们祖先骨子里的所谓骑士的精神罢?”
      卡妙无言地冷笑了一下,“并不是所有军人都这么想的穆,为了这么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撕去了那么多的平民和士兵,他们也都是有家人和感情的。”
      “你说的对,大人。”穆回答,他的目光里掺杂着另一种情愫,“但是所有的士兵都勇敢地冲上去了——那天的情景你都看到了。因为除了这个原因外,每个人还都有他们誓死保卫的别的东西。”
      卡妙看着他的脸,似乎要说什么,但是门外一阵突然的脚步声和喧嚣打断了他。仿佛有人在门外的走廊上吵了起来。
      穆皱起了眉头,走到门外向外张望,只见几名仆人架着一个黑奴正在往楼梯口处拖,黑奴正一边挣扎,一边呜呜啦啦说些什么,而仆人们时不时王他身上揍几拳踹几脚。
      “怎么回事?”他忍不住问。
      那名黑奴听到有人问,突然间猛烈地挣扎起来,几名仆人一时竟没有抓住他。他的脚一落地,便拼命地向穆跑来。穆吃了一惊,本能地拔出剑挡在门口。但是那名黑奴还没等跑到他面前,就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仆人们围上去一阵拳打脚踢。
      “住手!”穆急忙喝止他们,“怎么回事?”
      “大人,”一个年级稍长的仆人对穆鞠了一躬,“这里,未经允许是不准奴隶们来的。但是今天这名患了失心疯的奴隶竟趁总管先生不在家的时候偷跑出来,还跑到了这里。要是万一惊扰了总督大人……”
      黑奴被压在地上,又呜呜啦啦哭叫起来,并且在地板上抓出“哧啦哧啦”的噪声。穆这才注意到这名黑人没有手,而在手腕的地方撞上了两根铁钩。突然之间,黑奴抬起了头,满脸的泪痕和绝望的眼神让他震惊。
      “主,主人……主人……”他似乎听出了努力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了。
      “穆,让他进来。”卡妙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让他进来。”他对仆人们说。
      “可是……”那名年纪稍大的仆人面露难色。
      “怎么了?”穆露出微笑,“这是总督大人的命令。”
      “是的,大人。”
      那名黑奴从地上爬起来,像一阵风一眼刮进卡妙的卧室,扑通跪倒在地,向半躺在床上的卡妙“咚咚咚咚”地磕头。卡妙闭上眼睛仰靠在床头上,反倒让一旁的穆感到疑惑和不知所措。
      黑奴一边痛哭一边磕头,鲜血在地面上四溅开来。穆终于看不下去了,替卡妙问:‘到底有什么事?“
      “呜呜……“
      穆好心地递给他一杯水,“慢点说。”他估计卡妙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黑奴一口气喝干了杯子中的水,看上去他在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放慢速度,一个词一个词地说——尽管这样,穆也只能听清楚其中几个词而已。“……塞,塞西莉亚……女奴们……总管……码头……卖掉……”他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老婆……塞西莉亚……女人们……今天……早上……带走……锁链……全部……阿里……追……男人……关闭……”
      穆听得一头雾水,但是他看到卡妙的眼睛慢慢地睁开了,那里重新聚起了冷酷和幽深的光芒。

      “磔磔磔,小妞儿,让大爷我香一个,你可真美真骚呀……”
      “呸”一口唾沫正中哪行满是疙瘩的扁平脸的正中央,把整个鼻子都糊了起来。
      “妈的!”哲洛斯立即跳了起来,饭搜给了女仆一个耳光,“敢吐你爷爷!也不打听打听你爷爷是什么人!不用说你这个贱胚子,就是你主人来也得给我擦鞋!……”
      “弗洛格大人,弗洛格大人,请息息怒,别脏了您的手。”阿卡利亚斯的卡隆帕斯卡尔忙把他拉到一边,掏出手帕,弯下腰恭恭敬敬地给他擦脸。
      “把她拉出去,狠狠地抽!狠狠地给老子抽!”哲洛斯依旧气得跳脚。
      “是,是,狠狠地抽,狠狠地抽……”
      女奴塞西莉亚被从绑成一串的女奴队伍里解下来,拉到一边,一个凶狠健壮的马夫立即对她抡起了鞭子,在奴隶们的尖叫和祈祷声中,她身上裹着的衣裳片片飞零,鲜红的血洇透了衣衫,她咬着牙任由冷汗和鲜血流淌到身下的土壤中,目光带着愤怒和仇恨射向掌控她们命运的贵族老爷们。
      “不过,弗洛格大人。”卡隆在忙着向哲洛斯献媚,根本没有注意到女奴们的愤恨,“这名女奴隶可是被称作‘黑珍珠‘的,价格可抵是个男奴,是当年洛林侯爵夫人……”
      “你怕我付不起这个价钱吗?”
      “不,不是的,大人,我是替您觉得可惜。您看,您不是要治您那个……”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瞟。
      “嗯?”哲洛斯鼓出来的大眼凶狠地一瞪。
      “呃,不是,小人的意思是,用来治病她再好不过了,您说呢?”卡隆笑得脸上的皱纹都缩成一朵花了。
      哲洛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嗯……的确……”他的眼珠子在串成一串的女奴身上滴溜溜地转。
      女奴队伍的末尾畏畏缩缩地站着总督府的光头总管辰巳。
      哲洛斯挥挥手,马夫停止了抽打,把已经昏死过去的塞西莉亚拖到一边,重新绑住了手脚。
      “您看,大人,货色怎么样?”卡隆跟着他的目光一个个审视着女奴们。
      “呵呵,不错,不错,吱溜……”他狠狠吸了一口口水,赞道:“总督府的东西果然不同他处。”
      “那是,听说每名奴隶商人的货到达斯考皮洛后都要先让总督府来挑。是不是呀,总管先生?”卡隆问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辰巳。
      辰巳欠了欠身,依旧不说话。
      “这么好的东西,你们怎么舍得拿出来呢?”哲洛斯搓着手,目光还不住地在奴隶们半裸的前胸和翘起的屁股上转悠。
      “啊,大人。说句不怕死的话,阿卡利亚斯马上就要陷落了,这个时候谁不为自己考虑下呢。这些女人带走又不方便,还不如金子……当然,更重要的是大人您需要,因此无论有多么难办……”
      “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这些……应该是总督大人的吧?”
      “呃,这不是有辰巳先生吗?辰巳先生,过来一下。您看,我只负责为您找……”
      “卡妙侯爵大概不知道吧?要是他知道了的话……”
      “大人您放心吧。侯爵他快不行了,用不了英国人打过来,他就要去见上帝他老人家了。到时候,这偌大的家当难不成还运回巴黎去?到时还不是成了炮灰。与其那样,倒不如分给咱们,咱们这些年跟着他可是什么都没有得到,就当是……辰巳先生你倒是说句话呀!”
      他对面的辰巳,从见面开始就垂头丧气一言不发,现在更是瞪大了眼睛瞅着他俩,脸色惨白得跟死人一样。
      “就是呀,辰巳先生。你说句话吧,难不成你不想卖了?哎?你哆嗦什么呀?今天又不冷。”
      女奴们都停止了哭泣和咒骂。今天天气很好,但是除了这一伙人,港口上人很少,偶尔有一两个渔夫或挑工经过,远远地向这群人投来奇怪的一瞥。
      仆人们也都停止了手上的活儿。
      空气里只回荡着哲洛斯不满的叫嚷和卡隆谄媚的附和声。
      辰巳的嘴唇越抖越厉害,但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终于,他两腿一软,跪倒在地。
      “哎?”哲洛斯和卡隆都吓了一跳,互相看着。
      风,从海上吹来。周围死一样地寂静。有什么微弱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两人终于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抖抖索索地转过身来。
      一匹骏马在他们身后两步远的地方低头啃着地上刚冒出来的新草。马背上,一身黑色猎装的卡妙正用马鞭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另一只手套上的白蕾丝花边。脸上,居然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卡隆觉得自己的腿也突然间变得酸软无力,但是还没等他僵硬的身子软下来,一阵劲风扫过来,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脸部和颈部火辣辣疼得几乎要没有感觉。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从头顶居高临下地传来,“你说谁快不行了,卡隆帕斯卡尔大人?”
      卡隆觉得自己坠入了寒冰地狱,这是他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最后的想法。
      卡妙收回马鞭,冷冷地扫了一眼早已瘫软在地的辰巳,“把她们给我完好无损地送回去!”
      “……是……是,是是……”辰巳终于说出了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个字。
      女奴们欢呼起来,这意味着她们不会成为□□隶,而且可以回去与丈夫孩子团聚,重新回到原来那平静的生活中力气。尽管谁也不知道,这种平静的生活还能持续多久。但是,她们朴实的心依旧充满感激,在最初的激动后,她们分封跪下来为刚刚解救了她们的主人祈祷。
      哲洛斯因为个子很矮,因此只是被鞭风扫到一边。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指着卡妙的鼻子,半天只能说出一个字:“你……”
      卡妙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白人,“想要带走我的任何一个家人,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所有的人都打了个寒噤。哲洛斯还未出口的话被冻结在喉头,冷汗从全身泉水一样冒出来,他依旧伸着手指,却不敢说一个字。
      卡妙走到依旧昏迷的塞西莉亚身旁,将她横抱上了马。

      阿布罗狄是被丛林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的。他睁开眼睛,发现天已大量,晨光透过头顶繁茂的汁液洒下来点点滴滴。一只知更鸟站在树梢上忘情地歌唱,丛林深处还有啄木鸟的笃笃声。他睁着眼睛看着头顶斑驳的阳光,回想起昨夜因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丛林里迷路而不得不在此露宿。回想起昨夜野兽的怒吼与步步凶险的道路,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谁?”罗克鲁瓦警觉地跳了起来。
      与此同时,埃尔维和莱奥波德抽出腰刀,从两侧悄悄向声音来源的地方包抄过去。
      窸窣声停了一会儿,突然从一片灌木丛中冒出个脑袋,“别砍,别砍,是我!”他对着明晃晃的腰刀急忙喊。
      “是你?”莱奥波德收起刀,有些惊讶地望着来人,“你不是那个……那个谁……”
      “对对对……”来人一件对方对他有印象,连忙提醒,“我是弗朗索瓦呀!”
      一把雪亮的刺刀立即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号小子,敢跟踪我们!”埃尔维狠狠地说。
      “不,不,不,不是的……”弗朗索瓦立即分辩:“我是……我是……阿布罗狄……”他情急之下突然想阿布罗狄大喊:“阿布罗狄,我是来投靠你的!”
      “哦?”阿布罗狄挑挑眉,脸上浮现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投靠我?”
      “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但是……但是,”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焦急地解释,“我只想回家……”
      “?”阿布罗狄挥挥手示意埃尔维收起刀,让他说下去。
      “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有老婆孩子的。安刚给我生了个女儿,走的时候她还没满月呢。这是真的,阿布罗狄!你带我走,我带你们去见我老婆……”他急切地说,目光殷殷地望着他们。
      “蒙太朗船长一样可以带你走,亲爱的弗朗索瓦先生,而且还可以给你一大袋子金子。”
      “不!我不能再等了。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多待一分钟就有可能没命。求你了,阿布罗狄,带上我吧,求你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居然流下了泪水。
      罗克鲁瓦露出了鄙视的神色。
      躺在地上的珍妮突然呻吟了一声,阿布罗狄半跪下去揭开盖在她身上的外套,发现她脸色通红,眼眶发青,高热正像烈焰一样吞噬着她的生命。
      阿布罗狄两条细眉绞在一起,“罗克鲁瓦,你带他们两个再在岛上寻找一下。不管有没有找到米罗,两个小时后我们准时出发。”他抱起珍妮,又对弗朗索瓦点点头,“你,跟我走。”
      走出丛林的时候,阿布罗狄下意识地往来路上望了一眼,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记错了,那座伫立在悬崖上金光闪闪的水晶塔,竟然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斯考皮洛城的大街上冷冷清清。早在几天前,市民就开始疏散。那些无法逃往其他殖民地的平民和贫民,也已经分发给他们食物和钱财,让他们去往山上暂避。执意不肯离开的人们也在家闭门锁户,祈祷上帝的庇佑。只有少数外出探听亲人消息或寻找生活必需品的人偶尔出现在街头,间或有一两辆拉满家当的马车载着满面愁容的女人和孩子向城外走去。昔日繁华的教堂广场和两侧的大街,此时站在城门处就可以直望到对面街尽头的总督府。
      卡妙抱着塞西莉亚骑马走在大街上,马蹄敲在石板路面上,发出空洞而单调的声音。这里,一直是他的寓所,让他为之付出血和泪,并且写满了他们在一起的欢乐与痛苦记忆的地方,究竟还会存在多久呢?明天,或者是后天,它就会在炮火中化作一堆废墟,而斯考皮洛的名字将只会出现在海风的回忆中……
      塞西莉亚动了动,醒了过来,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主人……”她轻轻地呼唤,目光中包含了原始的惊喜、委屈和不敢置信。
      卡妙低下头,看着她的脸庞,“塞西莉亚……”他回应着。
      “主人,真的是你……”泪水从她的眼睛中涌出,没入两鬓中,“不要……不要……求求你,主人,杀了我,求你杀了我,不要把我卖掉,不要送给那样的人,……杀死我吧,主人……”
      卡妙轻拍着他的肩膀,“我不会将你卖给别人,我发誓,我绝不会卖掉你,和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我将是你们最后的主人!”
      塞西莉亚仰起脸,像信徒望着她所信仰的神灵一样地望着他,“我的,主人……”她轻轻地说,像是海风的叹息。
      “卡妙!”艾俄洛斯一直等在门口,一看到他们出现,立即迎了出来,“你去了塔洛斯城,是吗?”他将塞斯利亚接下来,交给一起回来的女奴们,打发她们先回家去。
      “是的,艾俄洛斯。”卡妙疲惫地回应,眼角的余光瞥到走到最后的女奴对他做出的“神灵保佑”的手势。
      艾俄洛斯牵着他的马,一直走到院内才半搀半抱地扶他下马,“真是胡来!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吗?万一出事怎么办?”
      卡妙抬起头,脸上居然挂着温暖的笑容,“不用为我担心,艾俄洛斯。”
      “哎?”艾俄洛斯有些吃惊,因为卡妙突然之间的转变,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地让人措手不及。
      “看在帕斯卡尔副军事总督的份上,就饶了他吧。”卡妙突然说。
      艾俄洛斯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他”是谁,“是。”他回答:“那么哲洛斯弗洛格和辰巳那个叛徒呢?”
      “不用管他们。”卡妙回答。我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了,他想。他扶着艾俄洛斯站在走廊的拐角处,看着黑奴们的身影消失在院子中,而仆人们依旧在院落和城堡的各处来回忙碌。没有人离开,甚至请假探亲的仆人们也都回来了。在这个危如累卵的地方,一直默默地尽忠职守。他知道,在这道高墙之外,也有很多的市民选择留了下来。即便是离开的,在那阿卡利亚斯的深山里,又有多少双充满希望和期盼的眼睛。靠在身旁这坚实的臂膀上,他突然觉得身上又充满了力量。
      “我决定了……”
      艾俄洛斯褐色的眼睛转向他,无声地询问。
      他迎上那双眼睛,他知道这双眼睛的主人会陪自己一直走到最后二绝不会背叛,“我要再战斗一次,为了那些所有相信着我的人们!”

      “海飞龙”号。
      空旷而大气的船长室,十二支蜡烛将这里照耀得跟白昼一样。自从来到加勒比海,这里就成了加隆洛西的家。巨大的桌子后面,航海图已被卷了起来,吊在墙壁的上方,露出一直遮挡在他后面的图画。画面上是他在阿卡利亚斯府邸的后花园,一个安静的午后,三个正在品茶的人:一个张牙舞爪,一个眉飞色舞,还有一个只是安静地品茶,白皙的面孔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画面正上方的蓝天上,一个涂鸦样的签名:送给加隆老师——米罗。
      加隆站在画前,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个名字上。这幅画挂在这里,就连米罗自己也没哟注意到。
      敲门声不急不缓地响起。
      他拉下了航海图,转过身,“进来。”他说。
      朱利安梭罗一身戎装走了进来。
      “如果不是因为战争还早,我还以为您正好出征呢,我的小朱利安。“
      坎伯兰公爵温雅地笑了笑,学着他的语调说:“这还不是替阁下您去见那个土著使者吗,我的长官?”
      加隆大咧咧地坐在他宽大的椅子上,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双手一摊,“比起这个,我更关心我亲爱的部下们怎么样了,有‘壁虎’号的消息吗?”
      “‘壁虎’号现在在卡宴的法军手里。”
      “荷恩艾伯斯提督呢?我不认为他也在卡宴的法军手里。”
      “我以为您早知道呢,阁下。他带人去了百慕大寻找宝藏——听说乘坐的是海盗的船。”
      “他越来越有魄力了。”
      “您是想说,他胡来的行为越来越像您了吗?”
      “然后呢?他们找到了宝藏?”
      “不,他们失踪了,连同那些海盗们一起。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
      “哦。怪不得大西洋沿岸最近这么风平浪静。我还以为海盗们都从良了呢。”
      “阁下,您为什么不愿意见阿卡利亚斯的使者呢?”
      “由你去见,我都觉得有损我大英帝国的尊严了。”
      朱利安无奈地笑了笑,提醒道:“那位好歹也是他们的王派来的使者,在原来阿卡利亚斯王朝的地位至少也相当于公爵了。而且,如果有他们和我们里应外合的话,战争将容易得多。”
      加隆换了一个姿势,右手撑在额头上,“那么你是怎么回复呢,关于他们的条件?”
      “我什么都没有答应。”
      加隆笑起来,“是的,你,我,我们什么都无法答应。我们没有权力给他们任何承诺,即便是空头支票也是一样。”
      “……”朱利安的目光低沉凝重起来。
      “朱利安,你相信传说或是宿命吗?”他忽然问。
      “我只相信一个,阁下:在海洋中,加隆洛西是不可战胜的。”朱利安回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到面前的人听到这句话时发生了变化,仿佛成为了一个掌控一切的人。
      “这几天,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而上一次是在三十五年前,十五岁的我第一次出现这种感觉,然后,我的命运发生了改变。”
      “这预示着什么?”朱利安有些紧张地问:“命运的转盘再次转动?……我们会输吗?”
      “不,朱利安。”加隆看似漫不经心地说,海样的眸子里涌动着嘲讽的冰冷的光,“随便派谁来都不会输。我们只是在照着写好的剧本演而已。战争的胜负、利益的划分、殖民地的未来,一切的一切,已经由那些老家伙们在圆桌上完成,我们只有照着剧本演好自己的那一部分,而且只能演好,不能演砸……”
      “阁下,您这么多年为什么愿意受他们的摆布?我们的将士流血牺牲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谁的利益?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参加这场无聊的战争?为了那群吸血鬼们的利益?!”朱利安的眸子里也隐隐现出愤怒的火光。
      而加隆已经平静下来,他靠在椅子上,无奈地摇了摇头,露出一个酸涩的微笑,“我已经老了,朱利安。我只能保证远洋舰队的威名。而未来是属于你们的。改变英国的历史和远洋舰队地位的人,是你,朱利安梭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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