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传》公孙牧黎

47、儿子

　　（四十七）

　　云皓少爷房间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

　　下人们端着热气腾腾的铜盆出出进进。

　　郎中坐在床边给凌涵世子号脉，心中纳罕，这成王府向来规矩大，家教甚严，怎么有这般醉酒的孙儿？

　　心中虽存了疑问，并不学做长舌之人，只是道：“从小少爷的脉象上看属滑沉数洪脉，阳明伤寒而致体热，故觉口渴，阳明经也，胃府也，宜用麻黄葛根汤，辅之以黄连甘草养胃。观其面部潮红，舌苔略显黄厚，眼内充血，主因应是饮酒过度，伤肝，故脉象为沉，肝属木，而水生木、金克木，即肾生肝，肺克肝，当固肺滋肾。只是，这沉脉……小少爷除了肝胃有所亏损，身上似乎有伤？”郎中停下手中开方子的笔，抬眼看看成老爷。（我再也不要编脉案了。）

　　上官成炸了，瞪圆了眼睛盯着云皓，恨不得目光带俩钩子。

　　云皓顾不上爹爹不友善的目光，忙向郎中解释：“我也是昨晚才发现的，”说着解开儿子小涵的衣衫，“您看，昨晚上只擦了跌打酒。”

　　郎中仔细查看淤痕，随手在药方后面添了几味药，吹干墨迹，交付一旁的下人：“速去与你府上的小少爷抓药吧。”

　　郎中又转过身向成老爷和云皓少爷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躬身而退了，由着管家带领去取诊费。

　　屋里一下清静不少，除了两三个下人围着小涵转，就剩下成王爷和云皓大眼瞪小眼了。

　　成王爷红着眼睛看着躺在床上仍没醒来的宝贝孙子，二话没说，拽着云皓前襟走了出去。

　　……

　　“爹。”“爹！”凭云皓怎么叫喊爹，成王爷都不管不顾地，直到成王爷的书房，他一脚踹开门，一手将儿子甩进去，回身就栓了门。

　　云皓太过熟悉这种气场，离挨揍不远了，离鬼门关也不远了。

　　“爹，您听我解释。”尽管父子俩的感情较之儿时有了长足的进展，但是云皓骨子里还是怕爹爹的，尤其是爹爹从墙上摘下鞭子的动作，令他本来饮酒而痛的头更加疼痛。

　　“闭嘴！”鞭子唰地将后背的衣裳撕裂，比刀还要锋利。

　　云皓心中一惊，不好！这顿打难挨，爹看起来火气不小！

　　“老子啥时候把你这个畜牲给灌醉过？”上官成咆哮。

　　唰唰四五鞭子就彻底把一件新衣裳给报废了，还免费地染了鲜红色的血。

　　云皓咬紧了牙，无奈后背过于疼痛，都疼得保持不住跪姿。

　　待到下一鞭子甩下来，上官成手腕一转，停滞在那儿。他大爷的！可了不得，再跟老子学会打儿子，可不是好玩的！我的乖孙子啊，你为啥这么命苦呢？

　　鞭子扔到地上，忍着气，道：“滚起来。”

　　云皓一愣，这么快？这么快就结束了？然后撑着起来，生怕动作慢了惹恼了爹爹，白白又添了一条罪名。

　　上官成喝了口书案上的茶水，早已凉透，遂没好气的掼摔在地上，好好的瓷碗却摔得粉碎。云皓倒是有心思想，看，我弟弟这摔东西的范儿不就是跟您老人家学的么！当然啦，堂堂一个上官国王爷几个茶碗也不是摔不起的，可是，勤俭节约毕竟是好品德嘛。

　　别可是但是的了。青色袍子，父亲的，扔在书案上。
　　啥意思？
　　换上！你那破布条子的衣裳好看啊？

　　云皓边解扣子边反省，有日子没挨揍了，都不禁打了吗？嘶，好痛！

　　成王爷一再练习深呼吸，略略静下来，才道：“对你儿子好点，就当爹求你了。”

　　云皓再次一愣，爹爹此话怎讲？我对小涵不够好吗？您居然还为他来求您儿子？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这个世界怎么黑白颠倒了呢？爷爷为孙子向儿子求情？你们谁看到我对我儿子不好了？我成天把他当个宝似的哄着他，还想怎么着？是，他没娘亲的疼爱，你们可怜他，我不也一样没妻子了吗？怎么就没人安慰安慰我的丧妻之痛呢？是，他是个孩子，我是大人了，可是我至今单身没续弦不就是怕儿子受后娘的气吗？我成天套心窝子的跟他说话，嘘寒问暖，可他都爱搭不希理的，你还叫我怎么做？我就差点把心掏出来给儿子看了！

　　云皓郁闷坏了，看这架势没？就整得跟我上官云皓成天没事在家虐待未成年似的！

　　云皓叹气：“爹——”刚准备倒倒这一肚子的酸水，被老爹一摆手给止住了。

　　“爹知道你媳妇不在了，你一个人也不容易！可小涵那是孩子啊！你他娘的愿泡到酒缸里，没人稀得管你！你拉着他把他灌醉了算哪门子事？你跳河怎么还拉着你儿子做垫背的呢？你这个爹未免也太狠心了！”

　　云皓都快被爹给训哭了。不是！不是这样的！冤枉！冤枉啊！

　　“我不过是想学爹通过喝酒聊天的方式促进父子感情！”赶紧澄清事实。

　　成王爷不听此话还好，一听，抡圆了胳膊给云皓一巴掌，云皓被打地连退两步，脑袋嗡地直响，云皓捂住抽搐的脸颊，才意识到嘴角被打裂了。

　　“放屁！”成王爷暴怒。

　　“老子几时把你灌得不省人事？你别赖不上边的赖！”指着云皓的鼻子骂。

　　“你他娘的都把你儿子逼得什么样了？啊？全府上下数他睡得比狗晚，醒得比鸡早！他也不用参加狗屁友谊赛，也不考取功名，拼得哪门子命？我倒是问问你，除了徐大人的功课，你又给他加了什么课业？”

　　云皓诧异：“没有啊，孩儿不曾交代给小涵任何功课，只是每日清晨一个时辰锻炼身体，您知道的啊，云飞和明天也都一起跟孩儿练的。”

　　成王爷也没盘问出什么，只是道：“过个安稳的日子就得了。别整得要死要活的！累得你儿子不自在。”云皓一头雾水，爹说的我怎么都听不懂呢。“那孩子可怜，又懂事得紧，但是懂事不代表不需要爱。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是不会哭的，你难道就不给了吗？小涵天天晚上都在你门外徘徊，你当爹咋就没感觉呢？”云皓头皮一紧，儿子天天晚上在我门外徘徊？为什么？他为什么不敲门进来？是怕吵到我睡觉吗？还是怕我发火骂他？我很少生他的气，宠他都来不及呢。儿子啊，你跟爹说说你心里的话呗！何苦这么折磨彼此？你娘不在了，咱父子俩不更该好好的过日子，让你娘九泉之下安心吗？

　　“爹！醒啦！爹！小涵醒啦！”门外啪啪的拍门声。

　　云皓忙去开门，云飞见大哥半边脸青肿，嘴角还有血迹，一把扶住开门的大哥，朝屋里瞪了一眼爹：“哥，你没事吧？”

　　成王爷根本懒得搭理自己的两个儿子，飞奔云皓院子去见宝贝孙儿了。云皓云飞哥俩跟随其后。云飞见哥神色不安，忙劝慰：“小涵没事的，就是刚醒头痛，吃了药又睡下了。”

　　云皓哪听得进去小弟的劝慰？听了爹说自己儿子睡眠质量不好，课业繁重，每晚徘徊于自己门前，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云飞没有这个自觉，自顾自的不停口换着各种理由劝自己的亲哥哥，甚至还夸爹的衣服穿在哥的身上不是用一个帅字能形容的。云飞本是飞快地跟在大哥的身后，突然戛然而止，自己朝自己的嘴巴猛抽了一下，彻底住口了。原因，大哥停下脚步，凶狠的一个眼神像暗器一样甩了出来。云飞两眼望天，老子就是嘴欠，应该找小明天玩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