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传》公孙牧黎

96、开弓没有回头箭（五）

　　(九十四)
　　上官杰寝宫里多了一个他不愿见的人，明德。
　　上官杰慢慢喝着茶水，许久才恩准他起身，赐座。
　　“你这还是第一次主动见朕呢。”上官杰并不看俊朗的明德，只垂目看着茶碗里的茶叶。
　　明德略略一笑：“怕给太上皇添烦。”
　　“那你还来？”上官杰轻轻地将茶碗放在茶几上，抬眼仔细观看明德神色。
　　“臣是想着婉枫的二丫头想她未来的夫君了，只是前儿成王府里上下找翻了天也没有找到，后来听说在三王爷家里过正月呢，可张府年前送了信让他初四去张府热闹热闹呢。臣就想着那就请三王爷敦促殿下回宫，可三王爷向皇上要了首席做打赏，皇上怕辜负太上皇的一番苦心，未做决定。身为人臣，当为君分忧，所以臣来讨太上皇的示下。”
　　太上皇又不是傻子，自然听明白了这话委婉表达的意思。老三云振以凌涵要挟当今皇上，自己是舍得儿子还是舍得外孙女婿，就这意思。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皇上英明，自有主张。”既然朕钦命上官云皓为皇帝，说明朕对自己儿子基本不抱什么希望，所以皇上照着规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臣谨遵旨意。天气冷，太上皇可得保重龙体。可别像皇上。”
　　上官杰奇怪道：“皇上怎么了？”
　　“年前，孩子们去孟国前，皇上被四个蒙面人重伤（53章《不测》），身上近二十道伤口，深浅不一，险些丧命，所以今年冬天龙体时有不适。”明德故意说得平平淡淡，惹得上官杰继续追问。
　　“险些丧命？四个蒙面人？谁？天子脚下，居然在王爷身上发生这等事？”朕竟一点也不知！上官杰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是的，当时亏得碰上祝大人，救下皇上。奇怪的是那四个蒙面人见到祝大人没有交战，就撤退了。据祝大人回忆，绝不是宫里的侍卫。但祝大人人际圈子狭小，基本上也就锁定是宫中之人所为。”明德慢条斯理的陈述，不带感情色彩。
　　“是谁？”太上皇深思，半晌才问。
　　“精忠堂。”明德盯着太上皇看。
　　“大胆！”上官杰一拍茶几，震得茶水都溅到茶几上了。这绝对不是能拿到台面上讲的事。
　　明德起身，却没有跪下。
　　“是精忠堂的人。皇上伤愈后，曾给臣看过蒙面人的招式，是先父专为精忠堂所创的武功。”明德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地表述。
　　太上皇泄了口气：“明帅啊！”内心有一点点的惭愧，自己在和孟国那次谈判后给明伯光元帅的酒里放了有损内力的慢性毒药，又想方设法逼迫他回府家法明德，一切为了掩饰瑶瑶事件。（《吾家有女初长成》卷二，二十三章《陈年旧事》）
　　太上皇收拾一下情绪，回归理性：“依你的意思，是怀疑……”
　　“臣怀疑除了太上皇能掌控精忠堂，还有其他人也能做到发号施令，令出即行。”
　　太上皇思忖片刻，以前难理解的都顺理成章了，为啥朕被软禁了，半点消息都回馈不来：“是云谦！”沉默一会儿。从腰带上慢慢解下令牌交给明德，“明德奉朕手谕，暂时接管精忠堂，许你肃清一切有嫌疑的精忠堂成员，不必事事请示，钦此。”
　　“臣接旨。”明德跪接。
　　“争了半辈子，赢了人，输了心。”太上皇轻轻地在明德肩上拍了拍，意指瑶瑶。
　　明德低头：“臣没了家，做了孤臣。”你冤？我爹被你害死了，我意中人被你霸占了，我家也没了，只能寄人篱下，你冤？我比你还冤呢！
　　“都过了吧。”太上皇扶起明德。对不起。
　　“等忙过这段时间，皇上和孟国皇后商量殿下大婚时间，还请太上皇多加提点。”行了，人死不能复生，把歉意用在活人身上吧。

　　明德出了上官杰的寝宫，便奔向怡心楼，去寻云飞。
　　云飞双脚叠一起搭在书桌上，头枕着椅背，卷着书看，桌角处一碗冷掉了的参汤。听到叩门声以为是太监送点心来，便道：“进来。”
　　明德一见松松垮垮的云飞，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禁皱眉一咳。
　　云飞从明德推门进就压根没抬起头，冷一听咳嗽声，浑身一激灵，立马把脚挪地上站好，边整理衣服头发边陪着笑脸迎上去嘘寒问暖。
　　明德低声训斥：“不像话！”
　　云飞笑嘻嘻地点头哈腰：“是是是，不像话！人能像话么？”
　　明德没绷住，一笑：“少给我贫，你就是看你大哥忙，没人能管你了是不是？”
　　“哪有？明叔叔的话我也听呢，就是不知道明叔叔有何指示？”快别训我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小涵人在云振手上，你哥初登基，朝廷上下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你……”明德故意犹豫略带不屑地打量云飞。
　　云飞立马被激将了，“我没问题！说吧，我能做什么？”
　　“两件事。一是，给你半天的时间，跟你爹说，暗中率领孟国大军围困京都，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人。二是，给你拨两个精忠堂的人，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把云开给我看住了，至少两天半的时间不要让他与任何人有接触，你明白么？”
　　云飞认真琢磨了一下，说：“第一个嘛，我明白，瓮中捉鳖。而且小涵在京都的可能性比较大，此举缩小了范围，即便人不在京都，想派人送信也是难上加难。我爹必须也只能是暗中率领我姐夫的大军，这是身份国别决定的，省得给朝中大臣嚼舌头。第二个嘛，明叔叔您去找皇伯父了？皇伯父居然能把精忠堂的调度权交给你？真稀奇！为啥让我看人啊？而且为啥是云开呢？我以为您会派我去三王爷府上搜人呢。”
　　明德觉得这小子真够聪明的。光从任务上就能够分析出这么多信息来，还是简单告诉一下他吧，省得这小子自作聪明误了大事，顺便考考他，看他到底可以雕琢到什么地步。
　　“你觉得我没派你去搜三王爷，我会派谁去？”
　　“那还用说，祝府上的人呗。”
　　“为什么？”
　　“因为舅舅行伍出身，侦查这套本领最强了。”
　　“所以我没派你去！”明德接着他的话点明。
　　哦，我去基本上就是凑人数的，云飞自省。
　　明德又问：“那云振能随便让人搜他府邸吗？”
　　“当然不能啦！得把三王爷引开，而且得神不知鬼不觉的，不能打草惊蛇，否则小涵要么容易被转移，要么有性命之忧。”明德点点头，鼓励他继续说。
　　云飞眼睛从左边地毯扫到右边地毯，又从右边地毯扫到左边地毯，终于抬头，满眼明亮亮地，说：“我知道谁调虎离山比较合适了！”
　　“谁？”明德嘴角挂着微笑。
　　“姚国舅爷！”明德听后老心大慰，看来和云皓商量的那个方法靠谱。（94《开弓没有回头箭（三）》）
　　“姚国舅爷，晓以利弊一定会好好配合的，何况当今皇上乃他义子，没理由不救自己干孙子的，三王爷是姚太后所生，姚国舅爷是三王爷的亲舅舅，亲舅舅找亲外甥吃饭喝酒，亲外甥警惕性不会高的，即便酒席上发现有什么不妥，也不用担心了，把人扣住便是。”
　　“那我为什么派你去看云开呢？”
　　“应该是防着三王爷和四王爷结成联盟。而且四王爷也不是善茬，他和他大哥老早就盯着咱府上的生意了，去年我爹布庄的生意不就有一半被云谦大哥给吞了么。（61章《磨炼》）”
　　明德心中暗暗叫好，这般年纪，有这样敏锐的洞察力实属难得。
　　“基本上也就这样，不过细节考虑的不周。”明德并没有夸奖他。
　　“哦？愿闻其详。”
　　“云昆，你忘了还有云昆这个人吗？”明德提示。
　　“那怎么了？二王爷不是被看押起来了吗？”云飞还是不解。
　　“活人有活人的用处，死人有死人的用处。二王爷不过是被禁足。”明德继续提醒他。
　　“哦！三王爷在早朝上利用二王爷对付我们，现在我们也利用二王爷对付他，这样姚国舅爷就有正当理由请自家外甥吃饭聊天了。”云飞打心底里佩服明德心思缜密。
　　“你就没什么其他的要说？”明德斜眼看云飞。
　　云飞纳罕，还有什么，大致反攻方案就这么定了，其他的靠随机应变临场发挥喽。
　　“请明叔叔明示？”云飞恭恭敬敬地问。
　　“谈判讲究什么？”明德继续启发云飞认真思考。
　　云飞想想，讲究什么，讲究筹码和技巧呗，大呼，诶哟喂，怎么把这档子事给忘了！“三王爷米粮案的人证物证我会让丁叔叔移交给您。”
　　明德目光柔和了些许，孺子可教也。这孩子越长大越招人喜欢，随口问：“你可想好怎么看住云开了么？”
　　“嗯，也好办，主动上门。我亲自带人主动上门跟他聊天，在他府上吃在他府上睡，我天天十二个时辰盯着他。跟他聊生意，让他入股我的生意，让他跟我签合同，这样他就不得不慎重了，我当场拟条款，时间就抻开了。”
　　明德心里略有鄙夷，什么爹什么儿子，你小子还打算做生意呢？酒楼茶肆？药铺金店？会做什么呢？遂请教。
　　云飞美个滋儿的，鼻翼扇动，一脸憧憬：“蛋糕坊！”（75章《皇帝》）
　　明德听罢，瞪大了眼睛。这，这太小孩子家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