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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开弓没有回头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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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
夜深人静,师徒俩谈完正事,明德说:“皇上,太子殿下还跪着呢吧?”
云皓脸色并不好看,点一下头,又觉得有些失礼,忙开口道:“回师父的话,朕罚他反省呢。”
“皇上还是把心思多花在云飞小王爷身上比较合适。”
“朕明白。”
“教习方面臣已安排好人选,该嘱咐的,臣也嘱咐了。”
云皓心头一热,还是师父最贴心了,“朕多谢师父成全。”
从师父那儿出来,云皓吩咐小路子把殿下送回东宫休息,便直奔弟弟的寝宫去了,臭小子那儿居然亮着灯!
当大哥的没客气,直接推门而入。
云飞本来吓一跳要恼,见是大哥,变成一张笑脸扑在他身上,开心地搂着哥哥,扭来扭曲。云皓也喜欢这种亲密地拥抱,好好抱了抱他,然后一巴掌接一巴掌拍在弟弟的后背上,骂:“你就混闹!这么晚不睡觉作甚?朕听说你要和四王爷合作,你也不怕他吃了你?骨头渣子也不给你剩一粒!”
云飞满不在乎:“嗨!哥,您过虑了。只盼他年底分红别眼红就好。”
云皓听这口气照他脑袋掴了一巴掌,云飞呲牙揉着脑袋,不满道:“哥!捶两下后背就得了,你再打头就打傻了,我还咋经商啊?”
“那你给朕趴桌子上去。”云皓威胁着。
“哥!你不是来真的吧?我浑说的,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吧。看我这次困住四皇兄的份上,将功抵过成不?”说着双手捂住屁股防卫着。
“有功赏,有过罚,一码是一码,前些日子的账朕给你记着呢。朕来,主要有两点说明,你记好:一是你这个生意可以经营,但不许用朕和父亲的权力,可以借你银子让你周转生意,但是要还。二是从明天开始给你和小涵小明天请了教习,好好跟着学,所有学习内容你必须打起精神往心里记,朕不管小涵小明天学得如何,你若差一点朕就从你皮肉上找补,你可听真了?”云皓严肃地说,生怕臭小子不在乎。
“哥?哥?您是要求我认真学呢是吗?放着太子您不严格要求,您逼我学这些烂糟糟的东西干嘛呀?我可是立志当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呢!”云飞很聪明地嗅出他大哥似乎有什么事瞒着他。
云皓眼睛都快喷火了,上去连踹三四脚,“游手好闲?纨绔子弟?你就立志想当这种人?朕让你没志气!没志气!”
云飞嗷嗷直叫:“诶呦!哥可别踢疼了脚啊!诶呦!痛,哥,我错了!闹着玩的,瞎说的!”
“行了,你成天有点正事!再看到你这副不争气的样子,仔细你的皮!赶紧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呢!”云皓虎着个脸。
这一晚三个小家伙睡前都挺挣扎。小明天睡在祥云宫,原来母亲住过的寝宫,反反复复脑子里飘荡着母亲的身影,恨啊爱啊,都说不清楚,交织一起。小明天好想外公啊,外公却迟迟没有露面,好像他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小涵也睡不安稳,之前被绑架囚禁,自己一直处于恐惧之中,现在回到父亲身边,他似乎不愿搭理自己,连叫自己休息都让太监传话。云飞则在床上枕着胳膊翘着二郎腿反复考虑大哥苦心栽培的用意,没想通,想不通,想不通就不想,云飞放下腿,放下胳膊,侧过身没心没肺地睡了,云飞就这优点,心宽。
这简直就是一个悲催的日子,云飞这样以为。大早晨天还黑着呢,就被叫起来了,本以为就是去学习学习策论,了解一下章法制度,谁知道,光学习站姿坐姿行走就浪费了俩时辰,连脚都疯狂地报复自己了。他痛苦地煎熬了一整天,决定到大哥那里耍无赖,小爷我不学了!
他大哥也在等着他,只不过等着查他白天功课。
太监通传后,云飞一路颠进耕心殿,看到哥哥伏案批折子,头也没抬地下令:“打!”
云飞立刻觉得有两个人靠近自己,挨了两杖,身形一晃,闷哼两声,之前都没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两个太监。他娘的,廷杖这东西真不是人挨的,感觉闷痛得恶心,转眼冷冷地扫了执杖之人,小爷也是你们可以打的?找死!
云飞瞪着眼睛看抬起头的大哥,质问:“哥你干嘛?一来就打人?”
云皓下令:“再打!”
又是两杖。
云飞小脾气彻底上来了,飞腿踢开廷杖,大步流星地走到案牍前,双手按着案牍边缘:怒问:“哥你到底想做什么?”
云皓站起来,严肃地反问:“今天教习就是这么教你的么?下去重来。”
云飞一愣,几个意思?是要按照教习的要求去做么?你不是我亲大哥吗?咱兄弟俩不用这一套吧。哦,你是想看看我学得怎么样对不对?怕我在其他场合失了分寸?妈的,白挨四下,想看你就早说嘛,人家又不是不给你表演。
云飞从门槛处走起,平稳中略带谦卑,一步步徐徐走来,然后认真跪下叩头,抬首抱拳,朗声道:“臣弟叩见皇兄,恭请圣安。”
云皓目光中流露出些许赞赏,弟弟可塑性还是极强的,然后脸刷就绿了,盯着弟弟请安后挤眉弄眼做鬼脸,呵斥:“这不是表演!给朕打!”
又是两杖。云飞彻底怒了。嚯,站起身,噌噌两三步到了大哥面前,愤怒地问:“大哥你干什么?你让我去学习那些无聊的规矩我老老实实起大早去学,学的时候都没调皮捣蛋,你要查功课我让你查,做得不好你要打要罚随便你,我做得好为什么还要打?打就打,为什么还要找不相干的人来打我?哥,你当皇上了,就不再疼我了吗?我真搞不懂学习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我这辈子就想像咱爹那样潇潇洒洒一辈子,咱爹活得不挺好么?我今晚上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我不想学了!而且你的注意力应该更多地放在你儿子身上!他是储君,他是未来的皇上,上官国的子民以他为天!哥,你在我身上下这么多功夫不是南辕北辙吗?”
云皓略显愧色,摆手示意左右退下。
“为什么?”云皓咀嚼了一下,无奈道:“因为储君不是小涵,而是你!”
云飞一脸吃惊,差点把舌头吞进去:“不,你说什么?你说储君是谁?哥你开玩笑呢吧?”
云皓一脸正色:“朕没跟你闹,你认真点!”
云飞先是错愕,然后哭笑不得:“你搞没搞错?我是你弟弟,小涵才是你儿子!他才是名符其实的储君,我这人优点没有,缺点一堆,奸懒馋滑,不务正业,我实在是担不起这担子呀!我不干!”
“上官云飞,这事容不得你喜欢与否,这是圣旨!不得违抗!”
“狗屁圣旨!哥你偏心!”云飞脸红脖子粗地吼骂。
云皓气得想给他一耳光,扬起手却迟迟没打下去,是的,弟弟说的没错,是自己偏心!自己想让小涵过恬淡的生活。不求锦衣玉食,衣食无忧即可;不求妻妾成群,红袖添香即可;不求扬名立万,一生逍遥即可。挑大梁,这本是小涵的责任,因为私心,就可以不征求小弟的意见强行将压力施加给他么?
云皓放缓声音道:“好,明天起,你可以不用学了。”
云飞先前见大哥盛怒,心里也是怕的,还算计着怎么刺激他放过自己,没想到,哥哥先松口了,自己反而有些不知所措。甚至在近距离察看到哥因连日剧变熬红了双眼,略有些塌陷的脸颊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好像真没啥错,可是就是有些难受,是不是该帮哥分担分担压力?云飞有些纠结,又不知道说什么,只低低地叫了声“哥。”
“滚!”云皓头偏向一边,不再看云飞一眼,生怕自己反悔。
云飞慢慢转身,缓缓而行,每走一步都克制自己不要回头,背上的肌肉一抽一抽地痛。
接下来的三五天里,云飞好好当了把二世祖,大哥赏了好多新奇小玩意儿和美味小甜点。云飞基本上天天睡到自然醒,过着听曲按摩看小书的日子,好不惬意。但是时间一长,这种日子也蛮乏味的。小明天和小涵两位成天忙什么呢?好几天没见人影了。
原来,小明天和小涵被大哥安排分别学习了。中午用过午膳,去看小明天,明叔叔在里间午休,而她正梨花带雨地刺绣呢,手因为泪水迷糊了视线被扎了好几次,绣料上血渍斑斑,鲜红鲜红的像梅花,一问才知道小涵庭训得好不辛苦,小明天泪眼婆娑的样子被云飞看在眼里又心疼又厌恶,云飞绞尽脑汁地劝慰,都差点说老子替他当储君的话了,云飞最后答应替她去看看小涵状况,才又无奈又不舍地离开祥云宫。而云飞一走之后,小明天立刻擦干脸上的泪水,裹了口沁出血珠的手指,唉,差那么一点点,可脸上依旧露出一丝得意,而这一抹神色全落入外公眼里。
明德本要午休,却未睡着,就看了会儿书,有些倦怠,忽听闻宫女报云飞王爷来了,便精神了,外间隐隐传来抽泣之声,才要出去看看怎么回事,云飞那小子便来了,待云飞走时,他正挑帘想和小明天讲讲道理,没想到却看到她这副得意表情,绣料上的血渍颜色红艳艳,想训她两句,转念一想,却缩回迈出的脚步,轻轻撂下帘来。
云飞偷偷跑去大哥那里听墙角,示意小路子不要通传。里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哥雷霆大怒,咆哮:“这就你做的朱批?从军饷中拨银子给边疆,还什么因地制宜,便宜从事?你怎么长的脑袋?原来卫戍边疆的是你二皇叔,你从军饷中拨银子给边疆子民?你二皇叔的军队又靠谁来供给?时值上官国新旧朝更替,你让你二皇叔从嘴里吐出银两,你怎么想的?朕为什么赦他无罪,不降反升?你真不明白假不明白?”
云飞心想,多简单道理啊,树立新帝良好形象,看,我刚登基,却不干赶尽杀绝之事:老三妄图篡位,刑囚他,让他老爹来做这个恶人,别脏我的手;老大失职而且造成了不良影响,那就让他把牢底坐穿,饶他一命;老二么,心眼直,不过是冲着兄弟情分才给老大当手下这么多年的,好啊,给你一个机会,我升你官,工作还是那些,你就自己玩去吧,孟国有我妹有我妹婿,老子才不怕你造反呢,你处的地方就是馅饼中馅儿的位置,你能搞出什么名堂来?可如果从老二手里拨出部分军饷以作他用那就另当别论了。自古军饷就是一个军队的重要保障,是国内安定的重要因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克扣军饷,这是原则问题。其次影响也不好嘛,总不能给大家留下新帝表里不一,城府颇深的印象啊,一面升人家官职,一面想方设法减少人家军饷是不?
让云飞吐血的是,他听里面小涵答“儿臣真不明白。”接着听到让人心直揪揪的竹棍裹挟着风的呼啸声,不要问云飞耳朵怎么就这么好使,还能辨别出材质,人家小时候在避暑山庄有切肤感受,立马拿眼睛斜了斜一边的太监小路子(24—26章魔方事件),小路子会错了意,小声解释道:“皇上下了死命,谁也不准求情。殿下近几日天天如此,一天课下来哪有不挨上百十来下的,怎一个惨字了得。”
“没给你讲过朝中派系么?”
“父皇讲过。”
“没给你讲过军中大忌么?”
“父皇讲过。”
“没给你讲过我朝边防部署么?”
“父皇讲过。”
“没给你讲过新帝慎言慎行么?”
“父皇讲过。”
“讲过讲过讲过,讲过你怎么就不知道运用?不知道用你脑袋分析分析,你是木头吗?给你刻一横就一横啊?”边打边教,把折子上东西掰得这个透彻,讲二王爷的品性,讲二王爷与其他王爷和废帝之间的关系,讲军饷于军队的重要性,讲二王爷戍边的位置,讲孟国与上官国之间微妙的关系,讲舆论对于新帝的影响。
而这些云飞全都想到了,云飞一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莫非真有做皇帝的天赋?一边替小涵这个大侄子头痛,怎么就这么笨嘛?很简单的事情,想想就明白了,怎么会蠢到从军饷中拨银子给边疆地区?又回想起刚才小明天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不禁软了下来,虽然绣料上的血渍鲜红如梅,擦泪的帕子甚是干爽。唉,可自己天生贱骨头!就是见不得小明天伤心落泪!
里面打骂声依旧,云飞听不下去了,转身离开,回寝宫反复思考他将来人生的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