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夜行抄的抄》叶汀宇

49、“坐下！”戈薇这样说道

　　“抱歉，这周我实在是没什么心情，你回去吧。”
　　我把泡面放在杨帆面前，果断地下了逐客令。
　　“喂喂喂，没这么绝情吧……还是中午你问的那件事？我倒是愿意相信你，但没记忆的东西就是没记忆，你不能指望我凭空生出和你一样的悲伤情愫吧。”
　　“不需要你悲伤，只要理解我就好。如果换做是你呢，没人记得你是谁，你使用的东西都没了，存在过的痕迹都消失了，你是什么样的心情……如果现在连我也不记得他……”
　　他叹了一口气，“算啦，你别太难过，事情总有解决方法的，你认识的那个一年级老师不是也在帮你吗…………我是不太搞得懂怎么回事……我先回去了。”
　　玄关的大门关上，家里重新陷入死寂。
　　白狼老师之前就说今天晚上因为一年级学生有课后补习，所以会晚些回来。
　　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
　　很快又不是了。
　　米莉娜，鲁伊泽，花子，弁庆，还有其他藏住脸的，知道名字的不知道名字的神，都在我身边。
　　虽说是神，却没有一个派得上用场。
　　当我沉默时，他们充其量陪着我一起沉默罢了。
　　我想起章若昭曾经说过：“哥，你知不知道你有这么多神，唯独缺的是什么神？”我说不知道，然后他告诉我是“式神”。
　　章若昭就是我的式神，从头到尾都是。
　　“阿虚大人，您知道什么是言灵吗？”身边的米莉娜问道。
　　言灵，有魔力的咒语，戈惠借助佛珠的力量用“坐下”的言灵来控制猫夜叉，法力高强的法师可以用任意的词句当做言灵，在名为《W言灵师》的耽美漫画里，天生有言灵师能力的人无意间说出的话都有可能成为言灵，因此他们从小就对自己的用语十分谨慎。
　　“言灵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说到这个？”
　　“在我们身上，被施加了强大的言灵，我们受言灵的影响，即使知道什么也无法帮助阿虚大人，关于这一点，请您原谅。”她说着低下头去。
　　“什么……言灵……”我一个激灵，“你的意思是说其实你们知道些什么却因为言灵的关系不能告诉我？”
　　“大体就是这个意思。”
　　换言之，章若昭的消失虽然从大部分人类的记忆中消失了，但在神佛的记忆中还存在着。
　　从米丽娜他们受到言灵的束缚可以判断，章若昭的消失百分百是人为的，是他自愿消失的，还是其他什么人带走了他。
　　“米丽娜，给你们下言灵的是谁？”
　　“抱歉，我什么都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能告诉您。”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恐怕再多的线索也问不出来了，受到言灵束缚的家神们，已经再也说不出更多的事实了。
　　无能为力的焦躁感从胃里不断翻上来，很快又刺激到膀胱，整个人因为焦躁和不安变得坐立不安尿意十足。
　　经常会出现那种情况吧，很想上厕所的时候却正好是一点也不想动的时候，越不想动越在意想上厕所的感觉，越想上厕所就越变得更加不想动，陷入这样的恶性循环，搞得浑身不爽。
　　正在纠结这操蛋的违和感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幽静，脚底是细软的黑泥土，两边是高过人头的夹竹桃，没有花只有叶，坚硬的墨绿色细长叶片伸到小径的中央，挡住的通向前方的些许视线。
　　我顺着小径朝前走，叶片滑过我的脸，稍微有点疼。
　　走了大约4、50米，小径到了尽头，尽头是一面墙，墙上镶着一个便器……
　　我懂了，这是个梦……那个什么来着……就是尿急却怎么也醒不来的时候就会有的梦，梦到找厕所，最后找到了，开开心心地放了出来之后发现自己其实是尿床了。
　　心里想着“绝对不能去，绝对不要尿床”什么的，梦里的自己却身不由己地迈着愉悦的步伐朝便器走去，双手也不安分地拉开了裤子拉链。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遥远的地方传来星屑妹露露的手机铃声，把我从梦幻的国度拉回了现实，我一个激灵从沙发里坐了起来，感到前端几乎已经微微沾湿内裤，背后起了一层鸡皮，连忙接起电话。
　　“章若虚卧槽！”
　　电话里的人一上来就爆了粗口。
　　“老师？怎么了？”我抬头看看钟，自己竟然打了这么久的盹儿，这都7点半了，一年级补习到七点，这会老师也该到家了，“你人呢？”
　　“卧槽章若虚！”他把之前的粗口倒过来又说了一遍，“我TM在被追啊！说是你指派的！”
　　我指派去追白狼老师？
　　“什么状况？我不知道！追你的是谁？”
　　“中午上天台的那小子，你们班的，TM从你楼下追到这里了！”
　　……是杨帆一刚！！！
　　“他说没说追你干嘛？”
　　“干嘛？杀我呗！这TM什么状况！”老师说话间已经带上很重的喘息声，似乎还在跑。
　　我从来没听过他一口气骂这么多次娘，心想他一个成年男人，还是个道士，对付不了一个十六、七岁的文弱书生？
　　“老师你不是道士吗，斗不过恶鬼也就罢了，人你还打不过吗？”
　　电话那边只剩下粗重的喘气声，没有回答，过了一会，老师怒骂过来：
　　“他TM的压根就不是人！！！”
　　听完这句我又是一个激灵。
　　杨帆可不是“压根不是人”么，本来娘胎里带的肉身让山姆豸给杀死埋树下了，一身的魂魄散成两半，一半在人偶里，一半在现在的身体里，这个身体究竟是个什么，谁也不知道啊。
　　“老师你撑住，我就到！”
　　说完挂了电话冲出门外，下了几层楼梯之后又爬上来，拉开房门冲进自己房间，打开抽屉翻出杨帆那只人偶，急冲冲又往门外赶。
　　杨帆的……什么呢，就暂时叫义骸吧，杨帆的义骸暴走，是我曾经设想过的状况，毕竟附在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上面，因此章若昭才让我妥善保管好人偶，实在不行掐了他的原神，这实乃下下策。
　　奇怪的是为什么他老人家杀个人还非要报出我的名号，我有什么理由让他去杀老师呢？或者说他有什么理由非要杀了老师呢？
　　以往遇到事情身边还有章若昭和老师两个懂行的能问问，如今章若昭不见踪影，老师正在逃命，凭我一个人，我心里真的没底。
　　为了找人壮胆，我打了一通电话。
　　“喂，我这出事了，你要真当我们是战友，就赶紧过来帮忙……对了，把你家滚滚带过来……”
　　打完电话我都想抽我自己，给谁打电话不好非给关昕打，最不能构成战斗力的除了我不就是她么，我们两个最没用的凑在一块，正好一盘菜啊我去！
　　凭着持有者之间的共鸣，我感觉老师离自己还有不近的距离，怕赶不及，从口袋里把章若昭的铃铛掏了出来，哗啦一响，身边的空气顿时粘稠起来。
　　章若昭消失后，一共留给我两样东西，一样是这个铃铛，一样是一条蛇型项链，是日记那件事的时候他新炼的式神，在他消失后就再也没动静了。
　　这铃铛最早是戴在墨川的脖子里，能指引死者又不被发现，铃声响起就能让持铃人和身边的人一起走上冥道，跟死魂一起在一条平行于现世的空间里做短距离直线运动。
　　身前身后都是黑压压的死魂，有缺胳臂少腿的，有提着自己的头的，还有干脆在地上爬的，一旦我试图抓着铃铛奔跑，他们就无意识地朝我挤压过来，把我埋在里面喘不过气来，移动效率根本就提不上去，好在这条冥道本身就能把目的地和出发点之间的距离缩短，当我收起铃铛时，身边的死魂又如潮水一般退去，顷刻间周围干净得只剩下守护神和地缚灵——好吧这样也不算干净的。
　　一从冥道出来，我感觉老师的气息离我很近了，抬头看看四周，发现是个离我家并不算太远的居民区，说明老师从我家楼下被追到这里并没有用多长时间。
　　我一边拨通关昕的电话，一边朝老师的方向跑去。
　　“喂？你到哪里……”我亟亟往电话里喊，“你到这个地方来……小心点……”
　　老实说我真有点搞不懂，杨帆的义骸究竟要凶残到什么程度，才能把成年人的老师追得跑出这么远，还不敢回头跟他搏斗？
　　等真正见到这二人的时候，我才算是明白过来，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感到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