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虞》依文

12、若能与你相依

　　“芽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夕浣纱握住虞芽的手，喜不自禁地低低啜泣。

　　虞芽抬起另一只手挡在眼前，她昏迷太久，一时间不能适应亮光。

　　“浣纱…”透过指缝，她看见床边站着的几人，纷纷喊道，“阿辞…琼宇…”

　　还有…那是？她记得尚桐柏，她知道是这人救了她，但她不知道他的名字。

　　尚桐柏感受到她的目光，拱手笑道，“在下药宗宗主之子，尚桐柏。”

　　虞芽嗓音微哑，声调极弱，但咬字还算清晰，“谢过救命恩人…”

　　尚桐柏淡笑道，“恩人二字，在下实不敢当。虞姑娘刚刚醒转，还需多多休息，在下不便搅扰，便先告退了。”

　　陌颜自然跟着他一起离开，于是房中只剩下上官辞等人。

　　虞芽身子动了动，试图坐起身来，然而她身上的伤口虽已愈合，却没什么力气，连翻身都困难，更别说起身了。

　　夕浣纱抬起泪眼，哽咽道，“芽儿，你是不是想起来？”

　　虞芽轻轻“嗯”了一声。

　　夕浣纱忙抹了把脸，扶着她起身，西风琼宇跟着搭了两个枕头在其身后。

　　虞芽靠枕而坐，呼吸顺畅许多，望向夕浣纱道，“浣纱，不许再哭了。”转而向西风琼宇和上官辞道，“琼宇，阿辞，你们都还好么？”

　　上官辞道，“我和琼宇都没事了，只是担心你。”

　　虞芽黯然道，“是我太没用了，受了一点小伤，便昏迷了这么久。”

　　夕浣纱忙道，“芽儿你又说傻话，我…我那一招…用了十成十的力…我多怕…”

　　我多怕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样不吉利的话，夕浣纱不敢说。

　　眼见她眼眶又再泛红，虞芽宽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当时之事，也有我自己的不对，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不哭了，别再责怪自己。”

　　夕浣纱抿了抿唇，尽可能地止住眼泪。

　　芽儿，你真好…

　　夕浣纱在心里这么想着却没宣之于口，生怕一开口又会忍不住掉泪。

　　西风琼宇、上官辞陪虞芽说了会儿话，见她面有倦意才各自离开。夕浣纱倔着不肯走，虞芽心知她这几天没有一晚得以安枕，好言相劝了许久，才将她劝回自己房中好好睡了一觉。

　　展眼又过了五日，虞芽已能下床正常行动了。陌颜见到她独自走下楼梯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颠颠儿地走过去，“虞姑娘恢复得可真快，若换做是我，只怕要将养大半年才能勉强走两步。虞姑娘不到一个月就从濒临死亡变到如今精神奕奕、容光焕发的状态，真真是叫人意外。难怪少宗主说虞姑娘体质特殊，非寻常人可比。虽说咱们明日就要分道扬镳，但虞姑娘已不再需要日日服药了，只消定时换药即可，我们少宗主也算是能安心上路、免于记挂了。”

　　尚桐柏在其背后唤道，“陌颜。”

　　陌颜应了声，乖乖转身回到他身边站好。

　　虞芽亦向他走去，拱手道，“少宗主，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尚桐柏站起身来，“虞姑娘若要记着，便只记着吧，明日不必相送，将来有缘再见，虞姑娘别对我视而不见就好。”

　　虞芽客气道，“怎么会，听阿辞和琼宇说，你愿意把我们几个无门无派之人当朋友，我们都深感荣幸。你我非亲非故，初次见面便承蒙大恩，虞芽今生赴汤蹈火恐难报一二。”

　　尚桐柏含笑道，“我倒觉得，该深感荣幸的人是我。若论回报，虞姑娘将来能帮在下几个小忙，在下便是赚了。”

　　虞芽真心诚意道，“少宗主太客气了，今后但凡有用得上小女子的地方，少宗主尽管吩咐。”

　　尚桐柏摆摆手道，“客气易生分，你我既把对方当朋友，那些客套话便不必再说了。”

　　虞芽笑了笑，道了声好。

　　随后，夕浣纱、上官辞、西风琼宇纷纷下楼来用饭。热气腾腾的珍馐佳肴摆了满桌，尚桐柏还特别着人备了几坛好酒。

　　五人举杯共饮，各个都是绝妙的人物，眼里闪烁着友好真挚的光芒。当然，虞芽重伤初愈，只能以茶代酒，她心中略感遗憾，暗想有朝一日，她也要痛痛快快地喝酒，与朋友共醉。

　　虞芽安然如故，夕浣纱如释重负，她原本不爱饮酒，总尝不出酒水的滋味来，今夜却蓦然发觉酒是个好东西，几杯下肚，浑身便发起热来，脑子晕乎乎的，没来由地觉着畅快，觉着欢喜。

　　上官辞、西风琼宇相较之下，酒量则好的多，脸色虽有些醺红，意识却有八分清醒。

　　尚桐柏命陌颜送夕浣纱回房，上官辞却代为推辞了。

　　“我来吧。”他拦腰抱起夕浣纱，叮嘱了虞芽一句便往楼上去。

　　尚桐柏心知他们几个情如手足，绝无非分之念，便不多言，由着他去了。

　　陌颜在旁桌上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大碗饭，吃饱了想早点回屋收拾包袱，同尚桐柏耳语几句，经尚桐柏点头后，便领着一众弟子离开了大堂。

　　已然饮尽两坛酒的西风琼宇却还没有离席的意思，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虞芽从没见过他这样有兴致，竟一时不忍扫他的兴。

　　尚桐柏作陪到亥时便有些倦了，寻了个由头也遁了。在踏上楼梯之前，他回首望了虞芽一眼，而虞芽正默不作声地看着西风琼宇。

　　他此生从未见过如虞芽一般勇敢的女子，明知会有性命危险竟还义无反顾。这些日子里，他常常在想，她是否真的一点也不害怕。她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该有多痛，一个女儿家竟能忍受这样的痛，还能好好地活下来，简直不可思议。

　　要说他医术高明，那真是笑话了。经他之手救治的何止百人，虞芽是他遇见的唯一奇迹。

　　但愿与她缘分未尽，来日若有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便是此缘无果又有何妨。

　　虞芽在他转身上楼之后才默默注视了一眼他的背影，自入江湖以来，尚桐柏可说是他们认识的第一个好人，这世上多的是唯利是图之辈，好人都变得稀有了，何况他还是药宗宗主。

　　既有家世，又有一颗仁德之心，虞芽实在觉得他很难得。

　　但愿他初心不变，将来仍是一名正义之士。

　　“芽儿，你怎的还留在这儿？”西风琼宇眼神迷离地将她望着，满堂的酒香仅是闻着，都要醉了。

　　虞芽伤势才刚恢复，本该是第一个回房歇息的人，可她却留到了最后。

　　她小声道，“我想陪着你。”

　　西风琼宇眸光一沉，像是没听清楚她说的话，抬手想揽过她的肩膀，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留在她背后，旋即收了回来，再拿起酒杯。

　　“浣纱说你肩下的伤已愈合了，夜里躺着的时候可还会痛？”他的目光有些痴迷。

　　虞芽嗫嚅道，“早就不痛了。”卧床睡了这些日子，她肤色益发白了几分，烛光映照下，整个人尤为清婉和顺。

　　西风琼宇心中一动，灌下一杯酒，憨笑道，“若我此时醉了，是不是我所说的话，就可以不作数了。”

　　虞芽定定地看着他，眸光澄澈似水，流淌在琼宇心间，反倒叫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轻轻道，“琼宇，你想说什么？”

　　他沉声答，“没什么，只是想提醒你时候不早了，你该回房歇息了。”

　　虞芽抓住他手腕，“别喝了，我们一道上楼。”

　　琼宇手上动作一顿，目光落在搭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纤纤玉手上。

　　虞芽见他久久不语，又放下了酒杯，索性拉扯他起身，“走吧，明天就要返程了，今晚得养足精神。”

　　琼宇无奈顺从。

　　虞芽松开了手，走在他前头，琼宇不急不缓地跟着。两人的影子铺在地上，好似紧紧挨着，又似相互依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