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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封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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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今日要葬身于此?
上官辞和西风琼宇绝不甘心,雄浑的战意在体内翻涌,周身血液都似沸腾起来。多年来坚持不懈地修炼,他们尝过多少苦头,遭遇过多少瓶颈,重重关隘都能打破,身体的极限都能突破,他们绝不会止步于此。
冷月、雁凌感应到主人的召唤,瞬时间银光大绽、铮铮作响,嗡鸣声中锋芒毕露。
穷奇终于停止了嘶吼,长翅一震,挥动出撕裂天地的恐怖力量,向着上官辞和西风琼宇暴掠而去。
八大门派、若邪派、灵雪阁、药宗之人齐齐如退潮的海水般急急后撤。稍有理智之人都该知道不可与穷奇硬碰硬,尽可能地周旋,耗费它体力,再聚集全部人的力量与其抗衡方是上策。
然而上官辞和西风琼宇不是这么想,两人指引刀剑跃至空中,竟是与穷奇正面相向。
下方的孔翼讽笑道,“不自量力。”
灵雪阁的常清却是深深皱眉,他有预感,这两人未必会输。
灵雪阁是江湖中最为隐秘的阁派,这世上了解其底蕴的外人屈指可数。但各门各派中的秘辛却逃不过灵雪阁的耳目,由此,灵雪阁虽规模不大,弟子数量较少,却无人敢犯,打吞并它的主意。
说来这些年,灵雪阁极少参与江湖中事,此番派弟子前来加入屠戮穷奇的队伍,叫人很是意外。
血雨漫漫,风沙不止,白茫茫的平原早已不复原来模样。遍地残肢断骸,漫天阴云笼罩。
“破!苍!穹!”
“风!雪!隐!”
上官辞、西风琼宇一字一顿地冷喝,半空中的两人如仙如魔,处在一种玄幻的境界。凡人肉身中怎能蕴藏如此惊人的力量,可众人亲眼见证了穷奇在他二人聚成的光柱下,轰然倒地。
天崩地裂般的景象,实在匪夷所思。前一刻还在疯狂吞噬同门,将半死不活的残废践踏成肉泥的凶兽穷奇,竟倒在了两个年轻人手下。
而这两人是谁?众人面面相觑,却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不知。
隐约间有悠扬笛音飘来,这笛音似曾相识,夕浣纱心神一震,止住了泪水,后怕地向上官辞和西风琼宇看去。
虞芽在尚桐柏的叮咛下始终保有几分清醒,场上的变化她多少有所了解。熟悉的笛音入耳,她疲惫的双眼睁大,满是担忧地看向场中她心心念念的那两人。
浑身是血的穷奇张了张口,却是发不出声音来,只剩下声重地喘息。它竟败了?连它自己都不能相信。可绽开的血肉,流失的生命力让它不得不接受现实。
上官辞和西风琼宇自半空中坠下,如流星般砸在地面上。两人皆已力竭,倘若那笛声让穷奇再度发狂,只怕他二人真要沦落虎口了。
尚桐柏生平第一次听闻如此缥缈迷幻的笛音,但丝毫感受不到来源于其中的危险气息,虞芽在他怀里克制不住地颤抖令他心生疑惑。
这是怎么了?明明是她的同伴胜了,她为何还怕成这样?
“我把身上带着的凝血药都给你用了,勉强才起到一点作用,你若再不安分,只怕伤处又要流血,到时我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可虞芽听不明白,更没有心思去判断他在说什么。
殷红的血迹挂在嘴角,上官辞和西风琼宇分别捂着胸口,单手撑地,不至于难看地趴在地上。
令人大感意外的是,悦耳却诡异的笛音吹奏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了。天上地下仍是灰暗中掺杂着赤红,穷奇仍是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仿佛那首曲子是天外之物,不合时宜地旋绕于此境,而后不留痕迹地消散。
是否曾经出现过,似乎并不重要。
上官辞、西风琼宇、夕浣纱和虞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退到中途停下的孔翼审时度势,忽而一飞冲天,举起长枪,朝着穷奇的额角狠力一划。
只听穷奇痛苦地哀嚎一声,那额角已被剥离它的身体。孔翼在空中漂亮地翻转,接住穷奇额角,再稳稳落地。
穷奇连怨恨的情绪都无力涌现,更毋庸说反抗与挣扎,只得任其宰割。
若邪派的弟子们随即哄声道,“好!好!”
常清则不屑于着眼看他,反而将上官辞和西风琼宇二人的面孔记在了心里。
八大门派的弟子们见状,心中自是鄙夷,但受限于情势,不好出言讥嘲。而八大掌门弟子由此反应过来,穷奇已败,他们可以合力将其封印了。
于是,八大掌门弟子齐齐跃至半空,各自摆弄双手,结出印伽,同时口内念咒,凝聚成一道金光炽盛的刻印,覆在穷奇身上。
随着金光逐渐暗淡,穷奇缓缓闭上了眼。
它终于可以真正睡去了,那时它被笛音唤醒,如今却似忘了。它不知自己因何而来,此刻只觉得困倦至极,再不想睁眼了。
穷奇随着封印一并消逝,大概是永远的长埋地底了。
而后,天光浮现,风沙散去,苍茫旷远的平原恢复平静。或许再过几十年,平原上会出现野马、绵羊、乳牛等动物,变得生机勃勃、繁忙兴旺。
众人与上古凶兽穷奇一战,被世人传颂为苍原之战。
参与者各个成了大英雄,不论走到哪儿,只消说起自己是从苍原之战中活着走出来的人,便能引来络绎不绝的围观者。
经历过苍原之战的人,似乎都得了一个极其光荣的标签,而有了这个标签,他们就可以高人一等,坐拥艳羡崇拜者无数,平白享受最好的待遇,理所当然地引起最热烈的掌声,最狂热的呐喊。
此番作为,尤以若邪派为鼎盛。
屠戮穷奇的队伍解散后,灵雪阁之人最先离开,八大门派与若邪派陆续撤离,唯有药宗弟子停留许久。
倒也不是各大门派把清扫战场的任务交给了他们,而是尚桐柏自愿久留,寻找尚有一线生机之人,一旦找到,不论那人伤重如何,或是身体残缺,都要带回镇上进行救治。
此项工程,费力而不讨好。且不说那些人生还的希望渺茫,便是能活下来,也活不长久,活不痛快。
药宗弟子们屡屡劝告,尚桐柏都置若罔闻。少宗主执意如此,弟子们也只好听命而为。
除此之外,尚桐柏还费尽心血与药材,不遗余力地救治上官辞、西风琼宇、夕浣纱和虞芽。
上官辞和西风琼宇足足昏迷了半月才醒,尚桐柏派人好生照顾他们,倒也不大费事。夕浣纱日日守在虞芽床边,虞芽新伤旧伤齐发,尚桐柏为了救她,着实费了老大一番功夫。
若非那日尚桐柏随身携带了一枚复魂丹,并及时地喂虞芽服下,只怕华佗在世也救不回她了。
素来爱跟在他后边,深知他为人准则、行事风格的小弟子陌颜得知他把复魂丹白白给了别人之后,都不免在他耳边念叨。
“我说少宗主啊,您能不能有一回是不当冤大头的?那可是老宗主几十年如一日淬炼出的灵药啊,是为保您平安才忍着割肉之痛拿出来一枚的。您您您…您怎么就给别人吃了呢?”
尚桐柏正在翻阅有关于止血、愈合之法的古书典籍,闻言淡淡道,“当时我身上唯一能救她性命的药物,就只有复魂丹。”
陌颜苦着脸道,“您与她非亲非故,难道非要救她不可吗?”
尚桐柏抬起头来瞧了他一眼,“我别无选择,不能见死不救。”
陌颜抿了抿唇,再叹了口气,“少宗主宅心仁厚,陌颜无话可说。可少宗主如此大手笔,不吝惜钱财药物,药宗怎么支撑得起?”
尚桐柏疑惑道,“药宗不是一直以售卖疗伤药赚钱的吗?我记得上个月我爹还新买了百亩药田,给宗内弟子人手发了一锭金,难道你没得?”
陌颜张了张口,艰难地答,“得…得了。就…就算家大业大,少宗主也断不可挥霍成性,尽做些亏本的买卖。”
尚桐柏的视线移回到古书上,“我从不做买卖。”
陌颜欲哭无泪,暗叹少宗主是个怎么说也说不通的人。
不做买卖只救人,便是尚桐柏为人处事的原则。
陌颜见他一心专研医术,不好再出声打扰,只好默默地站在一边,等候吩咐。
“芽儿,对不起…对不起…”夕浣纱跪在床边,握着虞芽的手,千千万万遍地呼唤她的名字,重复“对不起”三个字。
可虞芽一动不动,连眼睫都无颤动,唯有胸膛轻轻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夕姑娘,往旁边让让,我要喂虞姑娘喝药了。”尚桐柏对她这等行径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行医多年,什么样的患者家属没见过。
夕浣纱闻言,慢吞吞地松了手,挪到一边。
当日若不是尚桐柏相助,如何把阿辞、琼宇和芽儿从平原上带走,于夕浣纱而言,都是个棘手的问题。
而对于他们三人的伤,夕浣纱更是束手无策。
好在尚桐柏有一副菩萨心肠,不仅派车马把他们四个送回了客栈,还尽心尽力地救治他们。
夕浣纱感激不已,发誓日后必定涌泉相报。为表诚意,她如实告知了他们四人的姓名身份,以及各自的武功绝学。
尚桐柏深感好奇,“我早知这世上深藏不露之士大有人在,但你们四位的武功造诣,实在出人意料。”
夕浣纱满心担忧,哪有心思同他闲聊,便岔开话题道,“芽儿她怎么样了?”
尚桐柏体念她对虞芽的手足之情与愧对之心,暗暗将心中的惊叹与诧异放到一边,温声道,“她伤势太重,性命虽是保住了,但什么时候能复原,我也没有把握。”
夕浣纱呼吸一窒,泪珠随即滚落,一颗一颗,源源不断地砸在衣襟上。
尚桐柏摇头叹息,“趁着一切还能挽回,你还是省点力气,帮我解开她的衣服,替她上药吧。”
为避忌男女之嫌,尚桐柏检查虞芽身体时,必然要夕浣纱在场。并由夕浣纱触碰虞芽的身体,只把伤口处露给他看。
尚桐柏将伤口位置、大小、深浅等状况一一记录下来,不同的伤配不同的药,药配好了便交给夕浣纱,指导她如何处理,由她为虞芽上药换药包扎。
累累伤痕如长鞭,抽打着夕浣纱的心。便是见惯了淋漓血肉、森森白骨的尚桐柏,视之亦是不忍。这样可怖的伤不是常人禁受得住的,可虞芽却顽强地呼吸着。
通体雪白的里衣被鲜血浸染,洗是洗不净了,前前后后不知换了多少件。夕浣纱每每捧着血衣无声痛哭,泪如泉涌,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倒真像是泡在了水里。
尚桐柏能者多劳,忙于会诊,既是行善,也是自我历练。
起初几次,他都会在一边监督,后来夕浣纱处理起来得心应手了,他便将给虞芽换药之事完全交给了她。
到底他是个男人,而虞芽是女儿身,他为她疗伤多有不便。好在夕浣纱不是个傻丫头,也晓得分寸,尤其是在照顾虞芽这桩事上,小心翼翼,格外上心。
尚桐柏见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回想起苍原之战中她丧失理智,漠视一切,挥舞着白绫如冷面佛一般的模样,心道真是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