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满纸鬼话》两三月

53、第五十三章

　　除夕那晚，一家人早早地坐到了饭桌前，由于是偏僻小镇，还没有禁放烟花的指令下来，周大德跑出去，将几挂鞭炮放在大的废弃油桶里，又将好几个花炮一字排开，用一根烧的通红的香去点燃引线，周尔也跑出去，周大德将花炮点完后，周尔立刻将油桶里的鞭炮也点燃。

　　接着，他们一齐跑进了屋内，紧紧地关上门，听外面震天响的鞭炮声，好不热闹。

　　一大桌子菜，都是实打实的硬菜，周尔挨着漆瑜坐，不停地给他夹菜：“多吃点，你看你这几天，越来越瘦，气色也不好，多补补。”

　　漆瑜看了看周尔，又看了看对面的父母，他低头笑着吃了几筷子肉，心里越发的五味杂陈。

　　“你们会打麻将吗？”张黄英说：“吃完饭我们打麻将吧，正好守岁。”

　　于芝笑着点头：“会一点，不过不知道跟这边的规则是不是一样。”

　　“会就行，都差不多，待会儿来两圈就熟了。”张黄英今天穿了件大红的袄子，甚至破天荒的描了眉毛，画了口红，显得格外的喜气洋洋，她对周尔说：“你和漆瑜来，我们四个老的出两个。”

　　漆瑜虚弱地摆摆手：“我有些累，想先去休息一下。”

　　“漆瑜，怎么了？”漆建明开口：“是不是身体还没恢复啊？”

　　“可能是吧。”漆瑜点头：“待会儿吃完饭，你们先玩，我等会儿再出来，我休息一下。”

　　“让周尔陪你。”张黄英说：“我们四个玩牌，你们两个休息一下，打从村里回来，你们就有些不对劲，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漆瑜摆摆手：“阿姨，快吃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周尔一反常态的没说什么话，他看着漆瑜慢条斯理的吃饭，看着他若无其事地对桌上的人笑，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饭毕，四位长辈在二楼的客厅烤着电火打麻将，漆瑜和衣躺在客房的床上，片刻后，周尔端来了零食和水果盘，放在床头柜上，他招呼漆瑜道：“刚吃完饭，怎么就躺下了，来吃点东西。”

　　话音刚落，他突然发现漆瑜的手掌有些不对劲，他伸手去摸，却只摸到了空气。

　　“周尔。”漆瑜笑了：“最后再帮我一个忙吧。”

　　......

　　张黄英胡了几把牌，兴致很高，周大德在牌桌下用脚踢她，给她使眼色，示意不要让亲家输的太难看。

　　“妈。”周尔突然出来了，紧跟着的还有漆瑜。

　　“怎么了？”张黄英现在没空理他们。

　　“我们想出去玩会儿。”

　　于芝和蔼地问：“去哪啊？快点回来。”

　　“妈。”漆瑜笑了笑：“突然想去凤凰古城看看。”

　　周大德抬头：“怎么突然要现在去，很远的。”

　　“我查了，去那的汽车现在还有票卖，多浪漫啊，在这么重要的日子一起出去玩。”周尔说：“我们是真想去。”

　　“瞎搞！”张黄英开口：“除夕都不留在家里！”

　　“让他们去吧。”漆建明说：“谁没年轻过呢，我年轻的时候也经常想做不被别人理解的事。”

　　张黄英急道：“可是......”

　　“算了。”周大德松了口：“让他们去吧。”

　　......

　　“今天没有下雪。”周尔看向漆瑜：“你喜欢下雪吗？”

　　“谈不上喜欢。”漆瑜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不过我挺怕冷的。”

　　两人无声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着，两侧的独栋楼层中灯火通明，不时传出欢声笑语，处处张灯结彩，真是一个热闹的春节啊。

　　“要不。”周尔说：“我们真的去凤凰吧？”

　　漆瑜苦涩地摇摇头：“没时间了。”他觉得身体越来越虚弱，于是开口问道：“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坐坐。”

　　周尔只觉得心上像是一把尖刀刺穿，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他忍着哽咽开口：“前面有个老年活动公园。”

　　漆瑜笑出了声：“可以，挺适合我的。”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周尔想牵漆瑜的手，他伸手过去，却只拉到了一只空荡荡的袖子。

　　“漆瑜。”周尔喊他。

　　“嗯？”

　　“漆瑜。”周尔重复道：“漆瑜。”

　　“嗯。”漆瑜停住脚步：“怎么了。”

　　这句话刚说完，漆瑜就发现了不对，他明明开了口，却没有听到声音。

　　“漆瑜，漆瑜。”周尔看着漆瑜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他猛地向前扑过去，却也只是扑了个空，他立马祭出锁魂箱，想将漆瑜暂时收进去，但是锁魂箱在空中飘荡了半天，而漆瑜消散的那些魂魄，却只是漫无目的地飘向四方。

　　周尔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被那把刀切出了无数裂痕，一口鲜血突然从胸口喷出，锁魂箱自动收了起来，他跪在地上，绝望地对着天空大喊：“漆瑜！”

　　“好!”身后突然有人说话，周尔迅速地转过头。

　　“好！”江延边鼓掌边笑：“真是感人啊，可惜，你还是救不了他！”

　　“我杀了你！”周尔腾地从地上跃起来，他提着刀猛地刺向江延。

　　江延镇定地站在原地，衣袖轻轻一挥，一股力道就将周尔弹出来，摔在了地上，他缓缓开口：“我是来帮你的，你却要杀我？真是不识好歹。”

　　周尔的眼睛红的像是要滴血：“是你！如果不是你，漆瑜不会死！”

　　“谁说他死了。”江延笑了起来：“我这不是还留了他一缕魂魄吗？”他说着，便伸出手掌，白皙的手掌之上，一缕漆瑜化形的幽魂正盘桓其上。

　　周尔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拼尽全力往前爬了爬。

　　江延立马将手掌收起来：“我救了他一命，你是不是应该报答我？”

　　“你到底想怎么样？”周尔吼道，他从没觉得自己这么无力过，漆瑜和他，仿佛都是握在别人手掌心的棋子，生死一瞬，全在他人一念之间。

　　“你之前说，你见过雨崇，知道他在哪。”江延说：“我知道，你说谎了，但是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你去帮我找到雨崇，我帮你救你的人，怎么样？这笔交易划算吧？”

　　周尔大骂道：“你找他干嘛？你救了他，他却离开了你，说明他不想见到你，这么简单的事，你不懂吗？”

　　江延的笑容变得阴森起来：“你不用管我懂不懂，能为我做事，是你的福气，我给你七天，带雨崇来见我，不然，你的人，就要灰飞烟灭，永不入轮回了。”

　　说完，他转了个身，便消失了。

　　周尔趴在地上，嘴角不断的渗出鲜血，夜空中，无数的烟花腾空而起，一簇簇姹紫嫣红，照的空中艳丽异常，分外好看，周尔握紧双拳，眼角的泪终于流了下来。

　　从漆瑜在客房里说出自己快要死去的事实，他就觉得心里空空的，但也是麻木的，他好像还没理解那是什么意思，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了，漆瑜不在了，他离开了。

　　眼角的泪越来越多，他抽泣着弓起身子，身后，是大片的盛世繁华。

　　......

　　除夕之夜，地府格外的冷清，周尔晃悠其中，觉得这才是自己该待的地方，他想去找新任的孟婆，看能不能得到什么线索，途径鬼市时，突然发现成梦的酒吧居然开门了。

　　他走进去，见成梦正在吧台调酒，便无言地挑了个窗户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倒是很久没见你了。”成梦端了杯橙汁过来：“你怎么了？”

　　周尔想笑着说自己没事，但是笑不出来，他接过那杯橙汁：“有酒吗？我想醉一醉。”

　　“有心事？”成梦似乎来了兴趣：“跟我说说。”

　　周尔想了想，开口道：“如果一个人死了，但是有一缕魂魄被留下来了，他可以被复活吗？”

　　“这个......”成梦笑了笑：“要说不能肯定是假的，但是生死有命，若是强留，必得用些有违天道的法子，也就是俗称的邪术。”

　　“邪术？”周尔觉得江延像是会使这种法子的人：“比如说呢？什么样的邪术。”

　　“我走的可是正道。”成梦说：“不过，一个人本来阳寿尽了，若还想再续，必然要从其他的地方夺取阳寿，总归是这种类似的邪术。”

　　周尔的心沉了下去：“酒呢？不是说要拿酒吗？快点！”

　　“这么嚣张。”成梦笑道：“想死吗？”

　　“是啊。”周尔叹了口气：“我是真的不想活了，一个人活着，没意思，但是死又不能死。”

　　“我猜一下。”成梦想了想：“你喜欢的女人死了，你留了她的一缕魂魄，现在你想复活她？”他立马说：“周尔，你可不能入了魔道！”

　　“关键的地方都说错了。”周尔说：“第一，是男人，第二，他的魂魄不在我手里，在别人手里，那个人要挟我做一些事情。”说完，他顿了顿：“成梦，我是不是太负心了，漆瑜死了，我应该当下就殉情，或者把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而现在，我却还能坐下来跟你心平气和的聊天。”

　　“他不是还有一线生机嘛。”成梦说：“你不要太悲观。”

　　周尔没说话，只将桌上的橙汁一口干掉。

　　成梦见状，回到柜台，端了杯低浓度的酒过来，问道：“别人要挟你做什么？”成梦说：“杀人放火？毁灭世界？”

　　周尔摇了摇头：“那个神经病。”他骂道：“他要我帮他找一条叫雨崇的蛟龙！”

　　成梦手中的酒杯忽然从手中滑落，他缓缓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