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满纸鬼话》两三月

58、第五十八章

　　孟雁瑶醒来的时候，是在水牢里，四周黑漆漆的，头顶有一丝月光透进来，照的水面上波光粼粼的，她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藤条编制的笼子里，虽然笼子的间隙很大，但水并没有漏进来，而是在笼子外环绕流动，她觉得浑身酸痛，废了半天劲才踉跄地站起来，她抬起头，想看看月光是从哪里透进来的，自己有没有机会逃出去。

　　“你醒了？”头顶突然有声音响起，而且这声音还很熟悉。

　　是成梦，孟雁瑶警惕起来，她摸了摸身后的刀，居然还在，脚下的匕首也还在，虽然觉得有些奇怪，还是她将匕首握在手中，盯着四周的黑暗。

　　“不要紧张。”成梦笑着浮现在空中：“你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不如听我说说说话，怎么样？”

　　孟雁瑶没有丝毫放松，她咬牙问道：“你想干什么？”

　　“你很厉害。”成梦说：“上山没多久，杀了我不少同类，刀刀毙命，一个小女子，竟如此残忍？”他话虽像是责难，语气却带着调侃，丝毫没有自己同类死去的惋惜。

　　“生存不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孟雁瑶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瞪起了眼睛，质问道：“你一直在跟踪我？”

　　“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成梦说：“我哪有那个闲工夫跟踪你啊，只是碰巧见你杀了条蟒蛇，为了欣赏你的刀法，又多观察你了一阵子而已。”

　　“你昨晚救了我。”孟雁瑶突然想起来，她收起匕首，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武器，接着说：“也没有卸去我的武器，开门见山吧，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勇敢，机敏，身手了得，还有，聪明。”成梦说：“我怀疑你就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

　　孟雁瑶没开口，静静地等着对方说下去。

　　“你想要仙草。”成梦说。

　　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但孟雁瑶也不觉得奇怪，他跟了她那么久，如果连这都不知道，那才有猫腻呢，她坦白道：“你能帮我？”

　　“当然。”成梦说：“我帮你一件事，你回报我一件事，怎么样？”

　　“成交。”

　　......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月圆之夜又来临了，由于被当做祭品，妖怪们并没有亏待孟雁瑶，大概是怕她饿瘦了营养不良，放不出血吧，到了献祭的那天，孟雁瑶终于第一次踏出了水牢，是成梦带她出去的，他化成一条长长的蛇，盘旋在空中，用蛇尾将孟雁瑶将笼子里卷出来，接着放在了自己的背上，笑道：“抓紧了。”

　　“光不溜秋的。”孟雁瑶冷冷道：“有什么可抓的。”

　　成梦二话不说便加速飞了出去，身上细小的鳞片也竖了起来，孟雁瑶只感觉狂风兜头袭来，整个上半身都往后仰到，差点摔了下去，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只好恨恨地往上爬了爬，一把抱住了成梦的脖子。

　　祭坛设在一处悬崖，这里孟雁瑶来过，是神山最高的地方，也是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今夜的妖怪比上次的多得多，除了蛟君，以成梦为首的一群蛇妖，还有其他一些期待在孟雁瑶身上分一杯羹的妖怪，而孟雁瑶此时只觉得庆幸，她在山中独自生活了半个多月，踏遍了那么多地方，竟然没有一个妖怪要来杀她，只能说是自己运气好了。

　　蛟君依旧高高在上地盘旋在空中，眼睛半睁着，看着孟雁瑶从成梦的背上下来，成梦化成人形，走过去拱手道：“蛟君，人带来了。”

　　下一秒，孟雁瑶就感觉看不见的绳索将自己束缚住了，她挣扎了一会儿，发现只是徒劳，紧接着，她慢慢地腾空而起，像蛟君的身边飞过去。

　　一株仙草慢慢地出现在空中，它起先是透明的，满满地变成了白色，中心开出红色的蕊心，月亮越来越圆，仙草的光也越来越亮，一袭青衫由下至上飘过来，孟雁瑶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人的长相，手腕便是一阵刺痛，黏糊糊的血流了下来，她的手有些颤抖。

　　“江延！”成梦在下面喊道：“还没有敬告天地！你未免太急了！”

　　江延的眼睛因为狂热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他没理会成梦，而是一把抓起孟雁瑶的手腕，将血滴在了仙草的蕊心上。

　　在一种奇妙的寂静中，孟雁瑶的血滴滴哒哒的，像是开启了某种神秘力量的钥匙，仙草的白色叶子先是变得粉红，接着红色慢慢加深，连带着月华似乎也带了红色。

　　孟雁瑶心知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血马上就要流干，她看了底下的成梦一眼，发现成梦也正在看着她，眼神里有些担忧。

　　担忧他们的大计不能成功。

　　仙草的力量开始溢出，江延顾不上孟雁瑶了，他扑上去，用力地吸取着精华，其他妖怪见状，生怕慢了一步，都不约而同的往仙草的方向飞去。

　　蛟君大摆长尾，一下子将众妖都打落在地，他将孟雁瑶拽回来，横陈在仙草上方，接着，他探头去看孟雁瑶，就在孟雁瑶想挣脱的时候，他突然伸出爪子，刺向孟雁瑶的心脏。

　　孟雁瑶痛苦地大喊了一声，她疼得想缩起身子，但全身都动弹不得，等心脏的血也滴向仙草时，蛟君突然身子一软，险些跌落下去。

　　时机到了，孟雁瑶抽出成梦施了隐身咒的鸿鸣刀，直直地朝蛟君的脖子砍过去，蛟君张开血盆大口，往旁边闪躲，却还是被刀割破了坚硬的皮肤，他的血也滴进了仙草里。

　　心脏与手腕疼得要命，但是孟雁瑶还是撑着从空中跃起，她知道，蛟君用爪子刺破她心脏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成梦埋在她体内的法力反噬，但这反噬撑不了太久，她必须速战速决，提着刀追上前去时，她回头看了看成梦，他还在原地，并没有帮忙的打算。

　　孟雁瑶决然地向前，心脏的血还是持续地往外滴，胸前已经是血红的一片，她不能停下，她害怕一旦停下就站不起来了。

　　底下的妖怪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没有人轻举妄动，他们有的希望孟雁瑶将蛟君杀死，这样，下一个王就有可能是自己，但是没有人动手，因为一旦孟雁瑶失败了，最后蛟君肯定会杀了帮助她动手的人，自然，也没人帮蛟君对付孟雁瑶，没人知道蛟君中了禁术反噬，在他们眼中，蛟君杀掉孟雁瑶，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而江延此时却飞向空中，他一掌将法力渡了一部分给孟雁瑶，让她感觉不到伤痛，可以做一个合格的暗杀机器，接着，他化作蛇形，死死地将蛟君缠住，绞得对方喘不过气来，孟雁瑶觉得自己的力量达到了巅峰，她步步生风，飞到蛟君前，用刀刺中他的额头正中心，那是成梦告诉她的，蛟君的死穴所在。

　　鸿鸣刀刺下去后，蛟君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扭动，他挣脱开江延的钳制，在空中胡乱窜来窜去，额间还插着那把刀。

　　孟雁瑶脱力的摔在了地上，身体的疼痛重新回来了，有脚步向她靠近，是成梦，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那袭青衣却朝着蛟君的方向匆匆地飞了过去，是啊，孟雁瑶想，他想要的是蛟君死穴之下的那颗龙丹，可以助他成龙的那颗内丹，她用力地抬起头看向空中，月光皎洁，空中已没了蛟君的身影，成梦和江延正在争吵些什么，江延手里拿着的，似乎是蛟君的龙丹。

　　她实在太累了，却还是坚持着等成梦下来，江延已经走了，成梦缓缓踱步到孟雁瑶身边，他蹲下身，看着面白如纸的小姑娘，笑道：“你干的不错，出乎我的意料。”

　　孟雁瑶伸手拉住了成梦的袖子，她盯着他，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会......救我......对吗？”

　　成梦干净的青色袖子沾上了一片血红的污秽，他避开孟雁瑶的眼睛，笑道：“小姑娘，下辈子可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地相信别人了，更何况，我还是只妖，这年头，人都不做人事，更何况妖了。”

　　孟雁瑶再没有力气了，她的手从成梦的袖子上缓缓滑落，落在了地上，明明只剩一口气，眼睛却始终不肯闭上。

　　成梦那颗冷血的心终于动了一动，他不自觉地伸出手，停在她的头顶上方，他突然很想摸摸她柔软的头发，犹疑的手掌却迟迟没有落下去，半晌后，他握紧拳头，收回手，声音有些冷硬：“我跟你说这个计划，其实就是在骗你，我根本没打算要救你，不管你做不做，你都会死。”

　　所以不要再苦苦支撑了，认命地死去吧，不要难为自己。

　　孟雁瑶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也用尽了，她看了成梦一眼，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两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那最后一眼的情绪过于复杂，成梦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他看着群妖从他与孟雁瑶之间穿梭而过，眼前又浮现了那天第一次看见孟雁瑶的样子，她斩杀蟒蛇的时候，有世上最勇敢最坚毅的眼神，而方才，她有世上最绝望的眼神，成梦的心，开始有些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