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佐]熬鹰》瓶桃

28、扭曲的意志

　　“……一直都这么努力，是想把他带回来吗？”

　　那天，确实是有人这样问自己了。那个人是谁呢。粉色的长发。绿色的眼睛。始终对自己带有过于直抒胸臆的爱意。他有点想不起来了。但是这样的对话，确实在什么时候发生过。

　　然而这样的问题之后，他又是怎么回答的呢。

　　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被人问了这样的问题，又是怎样回答的呢。这样暧昧不清的问题在脑子里不断浮现，像是一个又一个肥皂泡泡，又像是很多只没有装水的，摇摇欲坠的竹筒瓶。带着不确定的虚无感，风一吹就会七零八落。

　　他这样往下坠，看着那些灰色质感的片段。仅仅是看着，没有实感，没有触感，也没有任何的感想。

　　眼前出现的是一些药。很多很多的药。常规的修炼已经步入瓶颈，到底要如何才能变得更强。他那时候在思考的都是这些事情。为了谁要变强呢。其实他那时候应该已经很强了。一个粗眉毛的紧身衣中年男子每天都会对自己进行特训，除了跟对方穿一样的紧身衣这个要求，其他的他都做到了。他也和一个喜欢抽烟的大叔做了查克拉性质变化方面的特训。学会了在各种武器上附上自己的查克拉，并追求极致的形态变化。还有一个女性的老师。和她学了很多幻术的知识，也学到了很多利用微小幻术在战斗中取胜的技巧。

　　然后就是一个每天都在看黄书的上忍。那家伙是谁呢。银色的头发，眯起的眼睛。和他学的东西最多，雷属性的忍术学到他都没什么好教自己的了。

　　可是不够。无论如何都不够。他努力到连父亲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连一向习惯于忽视自己的父亲都会在哥哥面前大声称赞自己的地步。可是有什么东西，是永远都达不到的。他缺失抓住某种事物的力量。

　　他缺失的是，改变这一切的力量。

　　然后，他翻遍了图书馆，最后去找了一个舌头很长很长的家伙。秘密的去找，秘密达成了协议。对方需要活的人体做新药的实验，他也就配合着去服用一些药物。谈不上旁门左道，但是确实会提升很多力量。有的时候是成功的，有的时候是失败的。失败的时候会比较惨，在任务中因为浑身疼到站不起来的时候也有。但是不能让其他人发现自己在做的事。他是火影的儿子。他不能为了自己私欲而让自己的家族蒙羞。

　　可怕的意志力。可怕的精神力。可怕的行动力。他拥有成功的一切要素，可却一直都在做出失败的选择。

　　追求力量到这个地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一直都这么努力，是想把他带回来吗？”

　　这样虚无缥缈，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带着他回到了原点。不惜拼上性命也要变强的理由，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毕竟是对抗S级的叛忍。必须要做足准备。”

　　他隐隐约约想起来自己是这么回答的。

　　但是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呢。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回答，觉得这句话哪里都不对。他不是一个不懂得团队合作的人。哥哥一直在教他如何进行团队合作。活捉S级叛忍，当然需要大家一起出击才行。然而他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以自己一人为前提。他想做的到底是什么呢。

　　努力到这个地步，不惜让被逐出木叶的变态科学家来拿自己做药学实验的地步。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活捉？为了处死？为了将对方置于死地，为了让自己波一族的火影之位不被动摇吗？

　　——好疼。

　　他摸了摸自己的右眼。好疼。有血渗出来。这是谁的眼睛？它不属于自己。它属于一个……被大家嘲讽，被命运捉弄，被所有人忽视，被无数人盼着去死的……可怜的家伙。

　　那家伙不需要被同情。因为他总是自己在想办法解决问题。那家伙也不需要被可怜。因为他一直都在努力地向更远的方向前行。他一直都在注视着那家伙。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笑起来像是……

　　不，他不会笑。他从很久之前就不笑了。

　　啊，原来是这样，他想起来了。

　　在一切结束之前，在一切开始之前。自己变强的愿望既不是活捉对方。也不是处死对方。他只是想要改变木叶的一切……拥有足够改变这死气沉沉的现状的力量，

　　——到那时，你就安心回来吧。真是，无论何时都是个给人添麻烦的吊车尾的啊。

　　然后，希望他能够笑一下。

　　再见面的时候，希望他能够笑一下。仅仅是这样微不足道的渺小愿望。甚至难以启齿，甚至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他都不会察觉自己的愿望有多么可笑。这是什么愿望呢。他凭什么要为那家伙考虑到这种地步？那家伙做了什么让他误会的事儿会让自己拼命到这个地步。

　　到底是为什么，会为一个叛忍做到这种地步。

　　再见面的时候他确实笑了。笑着挥挥手，将伊鲁卡老师的头颅扔到自己脚边。

　　“哟，这是我的伴手礼。拿去当摆设怎么样？放在你爸爸的办公桌上，一定很酷炫的哦。”

　　愿望实现了。以极为扭曲的方式实现了。宇智波佐助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像是笑话那样。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会想为这样的人付出那样的努力。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躺在黑暗中。满眼都是寂静如死的黑暗。他呆然地看着以前发生过的一切，大错特错的选择。没有感受，没有想法。像是在看一个名为宇智波佐助的陌生人的悲惨扭曲的一生。

　　在最后的最后，在经历了一切嘲讽侮辱和难以言述的折磨的最后的最后。

　　巨大的手里剑洞穿了宇智波的族徽，带着汩汩的鲜血，一点一点把所有的疑问和迷茫全部清空。

　　为什么？真情实感地憎恨着对方，却下不去手。为什么？恨不得将对方杀死一次又一次，却总也做不到。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在操控着他的意志？为什么他的意志不属于他，为什么他拥抱着哥哥的尸体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为什么他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制造梦境破坏梦境，却又在最后去替那家伙——

　　这个世界到底要扭曲到什么程度，才算——

　　这样的人生。这样的世界。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闭上眼。

　　——原来，从一开始。

　　在这个无尽到可悲不该存在的人，就是——就是——

　　——

　　“宇智波佐助……”

　　志村一捂着手臂处巨大的断口，跌跌撞撞地向自己一族的领地跑去。

　　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肺里好像有一把刀在绞着。腿在颤抖，跑的时候完全无法按照自己的意志行进，所以步伐歪歪扭扭。再这样下去，他大概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吧。

　　——死在七代目火影的手上。这样，就足够了。

　　七代目火影对宇智波佐助有着相当深刻的羁绊，深刻到即使对方曾经是S级的叛忍，也好像无事发生过那样地把对方留在村中，而不是处以极刑。这件事其他村民可能不清楚，但是身为志村团藏的后裔，志村一族族长的志村一可是了如指掌。他本来只是想去木叶森林碰碰运气，说不定又能见到那两个人在交流什么情报……然而却看到了两个年纪很小的漩涡鸣人和宇智波佐助。

　　然而那两个人到底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和漩涡鸣人及宇智波佐助过于相似的长相，观察了半天后也确认了并不是变身术。他们绝对不可能与那两人毫不相干。

　　这就足够了。

　　他去攻击了宇智波佐助。漩涡鸣人对宇智波佐助的执念很深，通过这件事志村一再次得到了确认。虽然并不清楚这两个家伙到底是谁，但这样意料之中的发展实也算合他心意。尽管没想到在战斗过程中那个宇智波佐助会躲不开自己的手里剑，但是那样的伤口应该不会致命吧？

　　志村一并不想真的杀了对方。他要的只是激怒七代目火影，或是七代目火影的相关人员……

　　然后……逼七代目火影对自己下手。

　　杀了我，然后，动摇现在的小团体。再以自己的死为由，渐渐恢复志村一族的官职——甚至是，就此将火影逼退也好——这样就可以了吧？

　　——哈。

　　——好愚蠢啊。

　　就连志村一自己都快被自己这样的想法逗笑了。没有逻辑，没有原因，甚至没有十足的把握。可是那又怎么样。他的脑子太笨。这是他活了二十多年听到过很多次的评价。

　　和谈失败了，谋反也被发现了。志村一什么都做不到，一族人对他已经失望到了极点。

　　既然任何手段都行不通，那么，就只有这样了吧。让火影相关的人员在自己的挑衅下杀了自己，然后……然后让自己的族人借此来向火影讨个说法……

　　尽管是这样拙劣到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千疮百孔的，不堪细思的计谋……但是如果自己能够拼上性命的话，是不是会被父亲……稍稍夸奖一下呢？

　　对于木叶来说，他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角色。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也没有了不起的计谋。他甚至不是真正的志村一族。他不过是被父亲捡来的孩子。正是因为不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才可以培养成这样用来复兴一族的工具。才可以肆意为他增加沉重的期待。

　　然而他是志村一，是志村一族的新任族长。那是二十余年来疯狂而深刻的教诲，深深烙印在骨血之中的复兴一族的，沉重到扭曲的深刻觉悟。

　　他的一生从被人从战场上救起便被刻下了既定的轮廓，他必须向前，他没有选择。

　　跑了不知多久，视线豁然开朗。志村一终于跑出了这片森林，他双腿一软，栽倒在地，来接应他的人立刻上前，围住他，却不打算扶起他。

　　“把我剩下的胳膊——…带回去。这上有……那些家伙们的血……然后……你们就可以去……”

　　说着，他伸出仅剩的右臂，五指伸向天空，像是要冲破这可悲的桎梏，去抓住那些虚无缥缈的夙愿。

　　——接应他的人一点头，拿出太刀。

　　愚蠢也好，莽撞也好，漏洞百出的计谋也好，一事无成的人生也好。和七代目火影有关的人杀了自己，他的身上染着那人的血。说不定他只是，只是真的已经厌倦这样的重担了。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好。他在做出去这种愚蠢的决定前，甚至列出了一个死前想做的十件事的清单。

　　但是他落笔才发现，原来他连十件想做的事都凑不满。

　　终于可以实现了吧。也终于可以，不再把这样扭曲的重担传给下一任族长了吧。

　　然后，自己也可以彻底从这样的诅咒中解脱出来了呢。

　　——太刀闪着寒光挥落。

　　——

　　“——是吗，在这里啊。”

　　志村一突然睁大了眼睛。原本还围在自己身边的人，在一瞬间被什么东西扫了出去。那是苦无？手里剑？不对，任何一种忍具都没有那样的臂展。来接应自己的三个人在瞬间被拍到了树上，带着巨大的力量，将他们的胸口贯穿。

　　那是深红色的锁链。伴随着相当，相当不妙的查克拉。这个感觉志村一不是不熟悉。那是在倒数第二次和谈会议上，七代目火影展现出的强大威压。冰冷，阴森，强烈的憎恶——他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不会猜不到那是什么。

　　年轻的七代目火影，毫无掩饰地暴露着自己的杀意，身后还拖着什么东西。志村一想要起身却没有力气。是血流的太多了吗，还是现在的情况让他动弹不得了呢。恐惧化作汗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全身，牙齿不断互相碰撞，身体在拼命发出求救的信号。

　　即使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赴死，但是面对这样的对手，他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到底是谁。这个和七代目火影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到底是谁。他怎么会拥有那么可怕的查克拉。那是九尾吗——那不可能不是九尾。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志村一看到了他身后拖着的那个人。

　　……宇智波佐助。十几岁的宇智波佐助。漩涡鸣人牵着宇智波佐助的手，像拖一个死物那样，满脸是血，眼里一片翻腾的鲜红。查克拉将他身上的伤口撕扯，加深，有更多的血溢出来，又在一瞬间治愈。这个人全身都在冒血，血涌出来染红了他的衣服。他拖着一动不动的宇智波佐助，一步一步向自己的方向靠近。

　　这样的画面无论如何也太过惊悚了。这两个人，他们，到底是谁？

　　漩涡鸣人来到了志村一面前。

　　志村一看到了他身后的宇智波佐助。漩涡鸣人真的是一路把他拖到了这里。他背后的那把手里剑在地上不断地摩擦，剑刃在行进过程中不断没入对方的胸腔，将伤口撕裂，最后完全贯穿了对方的身体，无论是骨骼还是内脏都清晰地——

　　这个人，到底在做什么？这个年轻的七代目火影，到底在做——

　　尽管是平躺着的状态，但志村一还是忍不住呕了出来。呕吐物呛进了气管，身体自然而然地蜷缩了起来。然后被人捏住了喉咙。

　　漩涡鸣人放开宇智波佐助，伸出手，像是拎小鸡一样，把志村一拎起来，再让他大头朝下地摔回地面。

　　接着，他猛地握住自己仅剩的右臂，踩住自己的后背。

　　“就是这只手吗。扔手里剑的手。”

　　漩涡鸣人说着，庞大的查克拉在一瞬间撕裂了对方的伤口，如巨大的蟒蛇钻入其中，让对方的□□瞬间臌胀。

　　“——、————！——、—、———！——————————！！！”

　　已经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叫声了。这叫声漩涡鸣人到底有多就没听过了。自己的查克拉将对方撕碎的声音。啊啊，无论多少次，都是那么动听啊。可是为什么现在听起来一点也不好听了。

　　刺耳，恶心，令人作呕。

　　他拔出已经穿透佐助胸前的巨大手里剑。更多的血溅了出来，溅到他们的脸上。佐助的脸上，志村一的脸上，还有自己的脸上。

　　“剩下的只有你了。”

　　他举起那把不断滴落鲜血的手里剑。

　　带着残忍的笑意，和满脸的鲜血与泪水，以及鲜红的左眼中，混乱到不堪的深深绝望。

　　他握住对方的手臂，那把巨大的手里剑毫不留情地挥下——可却没有就此斩断，而是恶趣味地黏连几厘米的血肉。

　　志村一的身体抖得像筛子一样。已经超越人类能够忍受的痛苦，就此应该昏厥才对。可是那股九尾的查克拉正在体内横冲直撞，用极端的方式提醒着自己，让他在昏厥和苏醒的边缘反复挣扎。

　　“你以为，我是七代目火影是吗。志村一。”

　　鸣人一边撕扯着对方那仅剩的几厘米黏连，一边微笑着变成了真正的七代目火影的样子。

　　“好啊。我满足你的妄想。所以，你也要满足我，让我多玩一会儿。你可不要轻易挂了，不然我会让整个志村一族的所有人都比宇智波佐助死得更惨，花样百出，尽我所能。”

　　熟悉的声音。是七代目火影的声音。可怕的语气。不祥的查克拉。疼痛与恐惧如寒冰被塞入心脏。透彻心扉的巨寒和颤栗。这一切都始于自己的愚蠢想法。志村一不敢抬头，却分明能够看到那只暴虐却脆弱的左眼，和空无一物，凹陷下去的右眼空洞。

　　他不是七代目火影。这种事情，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他到底犯下了多愚蠢的错误。这种事情，则是在杀了那个宇智波佐助之后才知道的。

　　血红色的锁链绕到他的眼前，勾起自己的眼皮，往上一掀。

　　“耳朵瞎了吗不说话。——听清楚了就给我回话，志村族长，志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