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佐]熬鹰》瓶桃

29、自私的一步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一直以来漩涡鸣人都把这句话当做一句励志鸡汤，直到今天，他才深切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另一层含义。

　　但是在这里漩涡鸣人还要做一个补充，最大的敌人不是自己，而是亲眼看着宇智波佐助死在眼前的……自己。

　　那到底是怎样的气势啊。与其说是完全被仇恨蒙蔽双眼，不如说是已经绝望到发生什么都无所谓的程度。对方的九尾和自己的九尾完全不同，那是真正的无法消弭的仇恨，带着难以言述的狂气横掠过整片森林。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恐怕全木叶都要感觉到了。32岁的漩涡鸣人当即想要把已经发疯了的自己拦下来，但是对方的气势已经不是自己能够对抗得了的，他一把撞开自己的阻挡，冲着志村一的方向就杀了过去。

　　毕竟这家伙不是别人。他就是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看到宇智波佐助死在自己面前的，漩涡鸣人。

　　本体已经跟上去阻拦那个发疯的家伙，留在原地影分身则把倒在地上的佐助扶起来。

　　“说什么精神已经分开了……这不是根本没分开吗！？”影分身没好气地抱怨着，把佐助背起来，“你这家伙啊，总是这么嘴硬，什么都不跟我说……”

　　“……如果没分开，我早就死了。”佐助说着，一抹从鼻子里流出来的血，“只是残留的影响，不碍事。”

　　“已经疼到站不起来的人就不要嘴硬了！”鸣人把佐助往上蹿了蹿，“抓紧我，这就带你去找小樱。”

　　“先带我去找那两个人吧。鸣人一个人，恐怕应付不了那个疯——、”

　　“——我说了，先带你去找小樱。”鸣人打断佐助的话，跳上了树梢，“偶尔也相信我一次吧，我可是七代目火影啊。村子遇到了危机，我总该自己去解决的吧。而且……”

　　而且，那个引发危机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另一个自己。

　　自己的问题，至少要由自己来解决吧——他是这么想的。

　　——而漩涡鸣人的本体，此刻正站在木叶森林，看着眼前的这过于震撼的一幕。

　　18岁的宇智波佐助，靠在一棵树上，低着头。如果忽视掉他胸前过于狰狞的创口，以及完全被鲜血浸湿的半身，他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好像随时都会醒过来那样，安详地不可思议。

　　而18岁的漩涡鸣人则站在一片鲜血淋漓之中，缠在右眼上的绷带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儿去了，左眼虽然一片猩红，却泛着某种可怕的空白。

　　他手里握着志村一的……一部分，看向另一个自己。

　　经历过第四次忍界大战的漩涡鸣人并不畏惧鲜血与死亡，但对于这样的分尸现场，他还是稍稍后退了半步。

　　但现在不是愣神的时候。另一个自己的那股过于阴冷的查克拉正在肆无忌惮地向外泄露，几乎要撑破木叶上空的结界。如果不在这里就解决掉他的话，至少要把这家伙的查克拉封印起来。

　　但是和另一个自己战斗，还是一个发疯的，九尾全开的自己……这样的态势已经完全无法奢求在小范围内解决了，能解决就不错了。

　　32岁的漩涡鸣人一边凝聚着查克拉，一边思忖着对策。志村一怎样已经无所谓了，人都死了，这罪名他是一定要担起来的。但是不能让受害者继续扩大，不能让这家伙真的去杀了志村一族，甚至是毁灭掉这边的木叶。

　　他想着，慢慢拉开架势，金色的查克拉瞬间燃遍全身——

　　——啪。

　　是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

　　两个漩涡鸣人都回过神，18岁的宇智波佐助倒在了地上，露出一张极为安详而平静的脸，唇边的血已经不再流了。

　　18岁的漩涡鸣人手微微一抖，志村一的一只眼珠就落到了地上。

　　像是被什么触动了那样，他迈开脚步，绕过32岁的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到倒在地上的人的面前，慢慢地蹲了下去。

　　他把对方的上半身扶起来，靠在自己的怀中，动作轻柔。

　　九尾的查克拉让他脸上的六道纹路加深加粗，让他看起来像是某种真正的兽类。他把头埋进对方翘起来的头发里，使劲嗅着对方的气味。

　　可是哪还有什么气味呢？血液和伤口混合在一起的糜烂的味道，那就是宇智波佐助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漩涡鸣人沉默良久。

　　“……他已经死了。”他说。

　　对方的身体一抖。

　　可是漩涡鸣人并不打算就此住口。他注视着18岁的二人的终焉，像是注视着一场盛大而荒诞的闹剧的最终结局。他看向另一个自己，眼神充满了悲切，隐忍，痛苦和叹息，却唯独没有任何同情。

　　“先是杀了志村一，然后又要杀了志村一族，最后还想毁了木叶吗。可是泄愤又有什么用呢？他已经不会回来了。他根本不是被志村一杀死的。”

　　“宇智波佐助是被你杀死的。从精神到□□。他早就什么都不剩了，所以他死了。”

　　——说完这话的漩涡鸣人已经做好被对方打死的准备，立刻摆好了应战架势。可是对方却什么都没有做。

　　出乎意料的，18岁的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抬起头，用仅剩的左眼呆然地看着自己，眼中溢出的泪水混着满脸的鲜血，缓缓地流到唇边，如叹息那般漫长。

　　他睁大了湛蓝色的眼睛，泪水在阳光下不断闪动抖落。那只眼的深处再也没有任何的愤怒、杀意，狂躁以及轻蔑，只有无尽的茫然、恐惧、悲伤，以及近乎卑微的恳求。

　　漩涡鸣人突然意识到。他是另一个自己。他今年18岁。已经18岁，和刚刚18岁。他的18年没有受到任何正确的对待。他甚至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

　　他也许真的不想伤害他，可是做了那些事就没有办法回头了。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如果不伤害彼此，就连一同活下去都做不到。如果不伤害他，他就会伤害自己。

　　可是那些事情从一开始就错的。

　　他和他在这个世界，永远都得不到任何的解脱。

　　笑一下吧，鸣人。如果我足够强大，如果我能够拥有改变这个木叶村的力量。如果我能够成为一个，比父亲，比哥哥，都强大的忍者，把你从那个孤独的深渊里拯救出来。也许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相处，也许我就教你如何做一顿简单的料理，如何去接受别人的爱意，如果去从复仇的深渊里逃出来，如何去期盼这个世界发生更多美好的，足够让我们都能够笑出来的事情。

　　前提是，我们都活着。

　　前提是，你和我都，好好地，活着。

　　——可是、

　　——————可是、

　　————可是、——可是、————————！

　　鸣人张大了嘴。眼泪有些流进他的嘴里，有些落到佐助的额头上，滑到眼角上，然后混着彼此融在一起的血水，落到他们紧紧相握的五指间。

　　18岁的漩涡鸣人搂紧了怀里的尸体，面向32岁的自己，浑身颤抖。

　　他抱着那具尸体，颤抖着，

　　“——，救救他，”他说。

　　漩涡鸣人皱起眉。他看着另一个自己拥抱着一具尸体，眼神充满了混沌不堪的绝望，只有泪水在阳光下异常明亮，映得那只蓝色的眼睛仿佛毫无杂质。

　　“他已经死了……”他低低地说。

　　“——不要再骗我了，救救他，求你了——、”他说，低下头，声音高昂却颤抖，完全失去音调：

　　“不要骗我了，求求你，不要再骗我了！求你了，漩涡鸣人！救救他，漩涡鸣人，救救他——！！！”

　　求你了，

　　救救我们吧。

　　求求你，漩涡鸣人，宇智波佐助。救救我们吧。

　　不要再骗我了。不要再骗你了。不要再骗人了。

　　面对这终焉的一世。面对你们最终会走向的结局。

　　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吧。

　　求求你们。救救自己吧。

　　——

　　“佐助！”

　　有谁，有谁在拍自己。拍脸，拍脑袋。还被撑开了眼皮，但是很快就合上了。然后，继续，拍自己的脸。

　　他被拍得有点懵。是谁呢。他想睁眼看清那个人，但无论如何也睁不大，只能看到模糊的斑块。金色和……蓝色，好像还有……还有六道胡须似的……什么。

　　……啊，是他啊。他的好朋友。他这个世界上，最好的……

　　…………最好的……

　　“……佐助！醒一醒！”对方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仔细听甚至带了一点哭腔，“别自说自话地死啊，佐助！佐助——！”

　　死了？没有啊。他确定自己还没死。毕竟身体的感觉在一点点恢复，虽然还是没法自如地动弹。他试图从对方的怀里坐起来，但没能成功。影分身吗？啊，本体正在和那个疯子打架吧。这里是哪儿呢。他们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被鸣人的影分身背着吗？是中途失去意识，从他的后背上摔下来了吗？

　　眼前的光渐渐暗下去又亮起来，某种不可抗力在将他的身体向下拉去。不，也许被拽着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更深层的东西。精神吗？还是灵魂呢？现在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呢。

　　他在下坠，可是要落到哪里去呢。这五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接下来又要发生什么呢。这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这样的想法，无法连贯的思考，被裁剪成一片一片散落在周围——直到他回过头，看向另一个……

　　十八岁的自己。

　　在自己发现对方的同时，他也发现了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眼睛。不，那个人的眼睛有一只是蓝色的。很深的蓝色，带着一点点光亮。他的头发似乎要比自己软一些，但是就这样看起来还是没有任何区别。

　　他就是自己。他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软弱的，废物的，坚强的，努力的，一直都不肯放弃的……自己。

　　18岁的宇智波佐助来到32岁的宇智波佐助面前，站定，抬头。

　　然后，向另一个自己伸出手。

　　——

　　密排库门外，各种各样的结界式和符咒散落一地，破的破碎的碎，手段粗暴。

　　漩涡鸣人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身为七代目火影，在村子里发生恶性分尸事件，九尾查克拉泄露事件之后，他现在应该做的明明是处理现场，通知鹿丸呼叫暗部班，回收尸体，封锁现场，以及为志村一的死亡准备说辞。

　　但是他还是领着另一个自己来到了这里，来到了火影大楼的最底层最深处的，藏着各种各样禁术的密排库。

　　身为火影的自己甚至亲手敲晕了几个暗部护卫，带着另一个自己一路狂奔。

　　在敲晕最后一个暗部的时候，漩涡鸣人突然有点恍惚。一直以来，以村子为重，以大局为重的七代目火影，现在到底在做些什么？是为了另一个自己，还是为了另一个佐助？

　　或许都不是。他只是为了自己和佐助。

　　只有这一次，漩涡鸣人完完全全地，为了自己的私欲，不假思索地行动。像是十几岁时的自己，一睁眼便有着使不完的劲儿，世界到处都闪闪发亮。那个时候的自己会为了既定的目标而不断努力，不需要考虑任何其他的烦恼，只想要遵从自己的本心，有话直说，贯彻到底。

　　是，稍微有点找回，当初的那个感觉了吗。那个完完全全为了自己的愿望，为了自己最重要之人的愿望，而努力的——

　　他推开门，咬着牙，用力地，像是推开了一扇通向某条不归之路的大门那样，深吸一口气——

　　接着，他毫无犹豫地，走到最深处书柜前，将藏在最深处的卷轴使劲抽了出来。

　　年轻的自己默默地跟了过来。

　　“禁术吗。”他问。

　　“是啊。是禁术。”他一边回答一边，将卷轴铺平，“我们这边的世界，千代婆婆会使用一种名为己生转生的复活术。本来是风之国的秘术，但是毕竟忍者的本质就是窃取情报，所以……”

　　说着，他结了几个印，将查克拉凝结于胸前。

　　一直以来都只为这个村子的发展而使用的，身为火影之人才有资格使用的术式。如今终于要为自己的一己私欲来使用了吗。

　　“……真的好吗？”年纪小的自己难得体贴地，问了这样的话。就好像如果说不好，他就不会逼着自己这么做了一样。

　　鸣人这样想着，却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他继续开启着那个卷轴，沉默片刻后开口：“这种术本来需要会医疗忍术的人来使用。以施术者的生命为代价。所以，是我该问你……真的好吗？”

　　年纪小的自己楞了一下。

　　“哈，就这？”对方哑然失笑，神情忽地放松下来。

　　正在施术的七代目火影停顿一下，补充道：“不过，就算你把所有的性命都交给他，可能也只是让他恢复到死前的状态，而不是完全恢复健康。所以，你不能抱太大的希望。”

　　卷轴完全展现在二人的面前。过于庞大的，完全是为人体而设计的平铺尺寸，以及卷轴符纸上密密麻麻的复杂咒文。

　　施术完毕的鸣人看向另一个自己。神情严肃。

　　“虽然我一点也不同情你这种只会惹麻烦的家伙，但我还是要问……你做好准备了吗。”

　　“你做好，替宇智波佐助去死的准备了吗？”

　　窗外渐渐传来嘈杂的人声。很多忍者们都发现了村子的异样。被分尸的志村一，被敲晕的暗部，消失不见的火影。脚步声和叫喊声如逐渐逼进的末日鼓点渐渐响起，如同某种刻意淡去的背景音。

　　在这一切的真相揭露之前。在这一切的日常被破坏之前。在这一切变故来临之前。在七代目火影为一己私欲迈出第一步之前。

　　漩涡鸣人，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这种事情还需要准备吗？”

　　18岁的自己一笑，站到卷轴之前。

　　“——别说我自己了。”

　　“就算把这世界上所有人的性命都交给他，也没什么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