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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白眼罗刹 ...

  •   “谁?”般若问。
      他才在外翻完土,进屋时一双青葱似的手轻拂墨绿罗衣,洋洋洒洒的一股香。
      我刚“睡醒”,此刻还有些眼迷口拙,重复了遍“你认识佛死君么?他是谁?”
      “噢……”般若意味深长地一吟。
      “是谁?”我急着要知道。
      “战国四公子吧?”
      这回轮到我哼了,不巧历史还是语文课刚上过这四君,我得意地答:“孟尝君、平原君、春申君、信陵君是吧?”
      的确这四公子我是把他们当“菌菇类”来记,自然清楚。见自己被人奚落,般若脸色明显一变说:“呸,你取笑我没文化?我……说的又不是这四公子!”
      说完一皱眉竟拂袖而去,我刚要拉,他就在门前停住。侧了脸,面无表情地开口:“这人是谁?”
      话毕退开,露出身后一片白。
      那人背对着我们,无声无息。难以克制的不安使我的呼吸几乎停滞,当那头银白胜雪的发映入眼帘,我甚至能感觉到颈部的动脉在搏动。我记得,那个一身冷艳的人。
      他没被夜叉杀死,莫非倒是他杀了夜叉?
      “幸会,惊扰之处实是各位自找,担待。”旋身挥起如波秀发,留下一抹傲慢的笑。
      般若瞥了我一眼,不声不响关上门冲我说:“给我记着,交朋友素质很重要,以后不许再带这种出来卖的进门。”
      我苦笑,这不是人自己找过来的嘛,刚张口要答,就听“咯噔”一声那人破门而入。
      他半张脸埋在头发里,倒是飞扬的发丝更像是在表情。
      “这是你的不对,你得先教会狗叩门呐”般若回过身抱着胸对我说。
      白衣人一步跨到般若身后,这样看来竟比他高处半个头,气势逼人声音阴险道:“不孝不赦,让爷爷敲门就不能加个‘请’字么。”
      般若刚要回嘴,就被那人一扇子遮了嘴,说:“不说这个了。”
      我见他连凶器都使出来了急忙叫唤:“般若!小心!那扇子里有暗器!”
      般若冷眉一竖目光扫去,见那人并不对他出手而是冲我抡来,慌忙间我没躲开被打个正着,只觉脑袋一重眼前金星闪闪就软绵绵地瘫到地上。恍惚间还听倒他说话,“血口喷人,我从不出手伤人!”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打他等于打我们家奴才,你预备打死了他好给我看门么?”是般若的话。
      “哼,你嘴巴真毒啊,不说话都毒。”
      般若顿了下,说:“不是嘴毒,脑子好罢了。”
      白衣人猛地吸了口气,对着般若龇起牙。那边的般若呢则是微启嘴,气定神闲地耷拉着眼皮子瞧他,我真生怕他一时脱口而出“狗”这字。
      “哼,这又何苦呢?你我本是素昧平生,假使不为那小畜生你争我夺,没准还能义结金兰呢。”这男子说话间已有点刻意在讨好般若了,落到他手里就怕凶多吉少,我急忙去看般若的脸色。
      般若为人平素嬉笑顽劣,关键时刻竟比谁都沉得住气,这就叫“担待”。这个有担待的人稍后幽幽地开了口说:“你争我夺?笑话,那也得瞧瞧你看上的是什么货色。”
      话一说完,两双犀利的眼神就刷刷扫向他。“你的意思是肯放手咯?”白衣人低头朝我露出个扭曲的笑,把我吓得大叫一声:
      “般若!你他妈想干嘛!”
      般若清冽的眼睛定格在白衣男子的脸上,眼神里混合着些复杂的不如以往的情绪,男子注意到他的目光后不乐意地催他回答。
      “不放”般若冷冷地回答,坚定地可怕。
      “为什么?”白衣男子收起手中凌光莹莹的折扇。
      “你为什么我就为什么。”般若的视线下移,显然他也注意到对方的小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我天生非常喜欢欺负人。你最好别逼我欺负你。”话音未落,刀刃似的扇子就往般若的脖子扫去,他怎料得对面的般若不是凡人,就在白衣男子诈现之时般若便向后一仰,顺势出腿撂倒对方。白衣男子不知是何来历吃般若一腿只是稍微一斜,很快就找回平衡。
      此刻男子已是凶相毕露,瞬间甩出四五把小刀“噌噌”地贴着般若飞过。我来不及为他人担心就见几处寒光朝我而来,我急的要钻床底,但那是炕,险些把我撞晕了,一时糊涂只好仓惶乱逃。
      突然室内香气弥漫,我一看般若已将男子扣住。我一得意就要上前调戏俘虏,但般若让我退远点,说“这家伙是食人罗刹,他要是发了狠劲谁都拦不了。”
      吓!这可得了,这家伙看着仪表倜傥还老用头发遮住眼睛,我原以为他害羞呐,敢情是怕人看到凶手面目啊。
      “快说你为什么来!”般若死死压住那罗刹反手,加上潜龙香毒性我看着都为他叫疼,然而他却不吭一声,只是微微地抽搐。不知为何,般若一下松开了罗刹,又急忙抱住他滑倒的身躯,我惊讶地看到发丝后面他那张完整的脸——那么漂亮的脸上竟没有眼睛,般若扶着往他口里送了花蕊。
      “般若!你这是干什么……”我急忙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罗刹不能睁眼,但我确定他已经醒了,因为一把钢刀已经插入了般若的脖颈,一时血流如注。
      我尖叫着脑子一片空白,般若却不。他不顾刀还插在自己肉里,伸手轻柔地替罗刹揽了刘海,遮住那方空白。
      罗刹似乎有些疑惑,手头已停止用力。
      般若对他说:“别妄想了,我杀你分分钟的事。”说完,一放手任怀里的罗刹撞上硬邦邦的地。
      见他毫不理会血已淋得他一身,墨绿色衣服上宛若灵现了挂黝黑的瀑布,我忙上前帮他按住伤口止血,他却推开我说无妨。接着他朝摸索着起身的罗刹说话:“既然你不是为那人而来,这人我就不给你了。今天我话放这了,你般若爷就不是能让你们欺负的人!”
      “般若?”
      般若点头。
      “哼,什么杂种东西!”语罢一阵风似的离去,白色袍子上片片零落般若的血红。
      见人一走般若脸色就变了,瞬间苍白了起来,我连忙上前扶住,撕了衣服要绑伤口。他连忙制止说只要摘些逐黠萝的叶子敷即可,还嘱咐道“千万要套了手去摘,皮肉不得碰触逐黠萝。”我封了他的口,架上床。
      取叶的时候我分外小心,邻居是剧毒的潜龙香想必这逐黠萝也是毒物一枚,甚至不能徒手碰触,虽貌似普通藤蔓唯恐奇邪——后来方知,原是般若怕我把他的潜龙香碰坏才特加叮嘱。救人要紧,我褪了般若衣服,见伤口极深,心骂那瞎子罗刹真真心狠手辣几乎把五、六寸的小刀全插进去,现在要是扒拉开口子肯定能看到骨头,没准骨头都折了呢。我一片片小心地擦拭掉灰尘,将叶子轻敷在伤上,那碧绿的叶子一碰触到血变化成一滩红色,血液一般流入口子里去。新鲜的血液不断输入,般若的血还是不断地从伤口里流出,还越来越黑。我取了片子贴在脸上伤口处,血滴滴落下,疼得犹如重新受创一般。看着般若昏迷的样子,不知为何眼泪也止不住要落下来。
      一瞬间,我看到了一个异样的东西,在般若白皙的腹部像夜叉一样,有“刺”字。

      我收拾着屋里残局,几枚钢刀落在地上,拾起来看才知道原是吹毛立断的扇骨。般若似乎并未经历过短暂的昏迷,在我背对他时悄悄地苏醒。
      我转过去看他,脸色还好,应该恢复了七八成,放下心来调侃:“今天我觉得般若爷最操守了!我有钱一定全市大街小巷立满你的贞节牌坊!”
      他并不看我,自顾自下了床,说:“我要出去一会儿,你自己泡茶喝。”说完就走。
      “等下!我有事要问你……”人早没了,这些人怕都练了同门功夫,闪人于瞬间跟魔术一样。
      当日我自然没喝潜龙香茶。没般若陪伴在这个视我如空气的地方我毫无聊赖,只身在乡间游荡早已视自己为游魂野鬼。突然一个小孩撞上了我,我搀扶起他让他继续玩去。倾偶明白过来端倪,再去寻那小孩已无踪迹,想必那小不点应是我的孩子吧,看来般若的预感是错的,我第一个遇上的并不是伴侣。
      回到屋子发现逐黠萝篱下一片血迹,一惊怕是般若出事,连忙去屋内看竟是无人,里外四下寻找还是没结果,时值天色昏暗。夜里我坐在门口等般若,四面静静地有些怕人,今天的气氛不同往常。天上海水浸没着一只巨鸟,恐怕那就是袭击我的鲛人了吧,它一直没动像死了一般,再看院内逐黠萝上居然也是露珠点点滴滴,泪水似的叫人难安。
      这夜,让我想起刚到这里时的寂寞。
      清晨,般若的身影出现的木栅栏外,我连忙去应。还没等我开口,他就非常体贴地安慰我道:“完全没事了,你可以叫他再来一次。”
      我问他一天去哪儿了,他说是找郎中瞧伤去了。“般若,我见到我的孩子了,是个儿子……或者女儿……”
      我见他不信,便细说究竟,不料他听后便要我带他去。两人到了地方,刻舟求剑一般没遇见那个孩子,随后我领着他将满村的孩子一一看过来还是无果。
      “你是不是喝了茶出现幻觉了?”般若问我。
      我只好苦笑,现在真是不喝茶都能出现幻觉了。我提议回去罢,刚转身要走就看到般若的脸僵在一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一位母亲抱着婴孩。我问他怎么了。
      般若只答:“你看那孩子的眼睛。”
      我瞬时有些恐惧。回头细看,几步开外的一位少妇,模样挺实在(就是难看),怀里的孩子也是一般。重点是那孩子一双乌黑的眸子,正不偏不移地锁在我身上。
      还没等我庆幸什么,般若就一把揪住我的领子:“他怎么看得到你?还没到第七天他怎么看得到你?!不可能!告诉我!你到底碰过什么东西没告诉我?”
      “怎么了?我都告诉你啦,怎么了?他看到我不就能出去了么?你舍不得我?”
      般若面露愠色,道:“那夜叉是不是也给你吃过什么东西?”
      这话好似晴空霹雳,我遁入回忆隐约感到自己陷入一个阴谋中,“曼珠沙华……夜叉喂我吃过从小鬼身上拔下来的曼珠沙华!”我紧张地观察般若的神色,知道大不妙了。
      “你吃了那东西你没变僵尸真是奇迹……你已经不是阳人了。”
      “什么意思?你不是说我是的吗?你骗我!?”我拉住般若。
      “我没骗你!我只是没说清楚……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七天之后是什么样子,这二十多年来你不是第一个被推进尘灭湖的人,”般若看着我眼睛略微闪烁,“阳人是三魂七魄的,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一个阳人只要一步踏入阴间就没有魄了,但你们七日之内会自集天地灵气恢复六魄,唯缺一位,以至于成为一个三魂六魄的阴人。”
      “阴人阳人太监我都无所谓!你说能出去的是么!?”这次我是真急了。
      般若点了点头,说:“能出去,有我你一定能出去。呵,出去又有什么用呢,阴人是不能轮回的,来生你还得回这里来做你自己。除非,你真能找到那五个人。”
      只要有可能出去就是万幸了,我不懂为何般若此刻却显得比我还难过,我勉强地笑道:“般若,不能轮回就不能轮回。再说,我有信心找到他们!”
      “你懂什么!哪能那么容易找啊?要是变成阴人你的眼睛就看不到我了!”般若怒目圆睁,摇着头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连死亡都无法使你解脱,你不明白!我明白!”
      他转过身不看我,似乎在流泪,拂拭脸之间掉落些许白色的颗粒。突然他转过身显出无谓的态度,说:“也罢,你自然是庆幸的。你比我好,呵……谁都比我好。”
      我看着般若不知劝什么好,直至他的目光与我碰上,说:”你知道那朵曼珠沙华是什么么?”
      我摇摇头,他让我跟着他走。
      般若把我带回家,站在栅栏外他叹了口气说:“你为什么不问问他就吃下去呢?蠢成这样不是药物中毒就是食物中毒。”
      我怏怏地回道:“他说那是朵真正的彼岸花……好东西。”
      “曼珠沙华要生在黄泉路、曼陀罗华要落彼岸才叫彼岸花,阳人吃了就会丧心病狂堕落非人。”般若猜测:那朵曼珠沙华之所以能在小鬼身上长是因为那是他妹妹的附灵,那小鬼不是一般人,一般孩童即便是未出世便夭折唆使成鬼仔法力也没他大。这鬼仔的法力同怨气是成正比的,小鬼的怨气大是因为他生来异象,有两个头。他与妹妹是一躯托二胎,好比并蒂莲。死因家人只欲留男种便将妹妹的头切下,大出血后一尸两命。黄泉路上被小鬼的“爸爸”招作了鬼仔,原尸还魂后妹妹的魂魄早投胎去了,只留下一朵黄泉路上带回的曼珠沙华会发出妹妹一样的声音,与他作伴。至于为何般若他的“猜测”会如此细致,他隐晦地浅笑道:“他告诉我的”。此外我一时追问不得。
      我突然想起,忙让般若看那血迹。他说这些留他日后处理。

      那天,般若早早地就给我泡了潜龙香茶,不知是否有天没喝的缘故药效来的特别快,以至于不到第二天我就醒了。
      我见门关着般若又不在便开门去寻,门才拉开道缝我就停住了。院里周遭都清晰可辨,唯独逐黠萝前的人身影模糊,仿佛个影子一般咬开自己的血管,拔开泥土深深埋进去,像是把自己当做水源滋润着土地。我不敢叫他,因为我明显发觉眼前那人并不是平时温文尔雅的般若,当他抽出地里的手臂我差点晕倒,那绝不是人类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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