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掉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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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头疼欲裂。
我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看见一片雪白的天花板，黑色的衣柜，和一个陌生的房间。
这是哪里？
发生什么了？
等等，我昨天是不是喝醉了……？
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还穿着皱皱巴巴的衣裤，腰间的剑被摘下放在床边，总算稍微有些安心。
昨天我记得……什么来着？点了杯葡萄酒，然后就聊天，聊到朋友了……后面怎么了？我记得鲁君好像来了，但这怎么可能？
一边回想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走出了房间，抬头便看见太宰以一种十分扭曲但看起来很舒服的姿势躺在眼前的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我：“你醒了呀，爱理酱。桌子上有面包和牛奶哦。”
我打了个哈欠，将牛奶一饮而尽，胃里总算好受点了。
“这里是你家？”我问。
“是呢。”他像只懒洋洋的猫一样，瘫在沙发上，“爱理酱好淡定啊，没有什么想问的吗？不过我什么都没做哦。”他伸出手，作出无辜的手势。
“谢谢你收留了我，”我说，“不过我问了你真的会说吗？”说真的我确实挺好奇发生了什么的。
“原来我在爱理酱心里信用已经这么低了呀，”太宰低下头故作伤心地说，“真让人难过。”
不想和他虚与委蛇，我问了：“昨天发生了什么？我说了什么话吗？”
“很多很多哦～”太宰拉长了声音说道，“爱理酱真的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呢。我告诉爱理酱的话，爱理酱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不好呀～”
“不好。”我下意识说道。
这个人太聪明了，我可不想被他套话。
“鲁先生和「彼岸天使」已经离开横滨，去中国了吧。”
他仿佛没听到拒绝似的，突然坐起来，嘴角挂着气定神闲的微笑，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像冰雪一样清明锐利。
！！
我居然连这个都说了么？！还是他在诈我？
我蹙眉，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他见状，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表情，继续说道：“可爱理酱却留下来了，为什么，是因为不想看到鲁先生奔赴战场？
既然追随代表着可能失去，那么便从一开始拒绝了就好……是这样么，爱理酱？”
“这样子，不就像被抛弃了一样么。”
「被抛弃。」
这个词汇仿佛一剂振聋发聩的钟鸣，敲响在我耳畔，震得头脑发昏，一时失色。
他是故意的。
故意用这么尖锐的词刺激我的神经，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对“被抛弃”的在意，但我是真的很在意。
我握紧手中的剑，咬紧牙关，死死按捺心里想揍他的冲动，看着他坐起身子一步一步走来。
“看样子是了？”他披着黑色的外套，站起身来，微笑着看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才会有的想法呢。”
他收留了我他收留了我他收留了我他收留了我。
我欠他一个人情我不能打他不能打他不能打……
“不过也真可怜呐，简直是一只无家可归的鸟呢。”
去他光明神的不能打，这明显是在挑衅吧！
一拳揍上他的脸，顺势回旋将他踹飞之后还用力在地上踩了两脚。因为太过生气，我一时没有收着力度，不过这样骨头都没断，他也是挺耐打的。
太宰低头软绵绵地躺在墙角，刘海盖下遮住了左眼，整个人就像放弃挣扎的猎物一样安静乖巧。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生气地紧紧皱眉，“为什么挑衅我！”我又踩了踩。
“这样就生气了么，爱理酱。”他也没有站起来，就这么懒洋洋地躺在地上，“真是可爱呢。”
“好痛哦，”他拉长了声调，“我可是超～级～怕疼的呢，爱理酱。”
我皱眉不语，将他架了起来，任他软踏踏的身子微微摇晃，然后一下子扔在沙发上。
“嘶——”他语调夸张地倒抽一口冷气，“磕到脸了——好痛——”
“活该。”我说，“再问你一次，为什么这么做？”
“找打也是要有个理由的，你为什么故意这么说？”
“真是简单粗暴的拷问啊……简直和某个小矮人一模一样。”他转了个身，像猫咪一样轻巧，笑容轻松柔和：“因为好奇嘛。”
“好奇？”
“爱理酱真的很神秘呢……有时候谨小慎微，有时候毫无防备，对有些别人的事情很在意，对有些自己的事情却毫不在意……真的是个怪人呢。”
？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都没这么了解我自己。
“而且爱理酱……破绽真的很多哦，不，该说是根本没有掩饰过才对。身着一身中世纪时期的服装，明明不知道法国却说自己是布列塔尼的人，对法语也毫无敏感度。不信奉耶稣却对光明神感情复杂？光明神是谁？巴德尔？
爱理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
此外昨天爱理酱说的九十九次……也真的让我很好奇啊，九十九次什么呢？”
他停顿一下，又露出了那种气定神闲的微笑。
“……”
见我沉默着不说话，他倒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接了上去：“明明是朋友为什么不记得自己……是失忆吗？集体失忆？这又是为什么呢，中了什么异能？还是诅咒？药物？
可什么样的异能才能中九十九次？失忆了以后又发生了什么才能集体再度失忆？”
不知不觉间他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我，像只捕获猎物的狡猾野兽。
我就是那个一动不动的猎物。
“是死亡吧，死去了，重新来过，平行世界的朋友们不记得甚至对你刀剑相向，这样就很正常了，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阿尔诺」对你一剑穿心了。”
我僵硬地站着，任凭轻柔的言语化作一把枷锁将我紧紧束缚，动弹不得。我想开口叫他停下来别说了，却怎么也张不开口，而他还在无情地继续讲述他的推理。
“「阿尔诺」……听起来似乎是个很重要的人物呢，一剑穿心，很痛苦吧。随着血液的流逝，整个人还不会一下子死去，只能忍受着巨大的疼痛意识才会渐渐麻痹消失。啊呀，真是想一想就疼得要命啊。如果是我，可不会选择这样粗暴痛苦又毫无美感的死法。
——是不是呢，爱理小姐？”
他低头凑近了我，在我耳畔轻轻地用气音说道：“一次又一次死去，很痛苦吧……想要摆脱却无法摆脱的宿命，这就是你脖子上这道疤的来源吗？毕竟……死亡以后到平行世界重头来过，纵使心里伤痕累累，身上也是不会有任何痕迹的。”
他放低身子，近距离端详那道痕迹：“除非是最后一次濒死，没有重生，才会留下这么深的痕迹呢……是鲁先生救了你吧。”说罢伸手轻轻抚摸上去。
！！
我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一般，吓了一跳立马推开他：“你干什么！”
他神态自若地收回手，微笑着看向了我，眼神幽深，仿佛一片含着浓雾的湖泊。*
“很痛吧。”他说，“九十九，不，一百次濒临死亡……很痛吧。”
第一次听到别人问我这个问题，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其实也还好，毕竟都是为了讨伐魔王……有时候也会忘了自己在重复第几次人生了，只能根据回忆里的经验推测出来。
没等我开口，太宰继续说道：“孤独与痛苦……光是其中任何一样就足够叫我去寻死了。
……可是我追求的死亡，是一生只有一次的东西。死亡是生的延续，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是应该被认真地、小心翼翼地、如获珍宝地对待的东西。
而不是这个……仿佛被诅咒一样的轮回。”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所以……为什么呢？”
“为什么明明遭受着这么大的苦难，也仍旧想要活下去呢？
明明死亡对你而言早已成为了奢侈的廉价品，只要这道疤再深一点你就能解脱了呢。明明……这个世界值得活下去的东西，一个都不存在。
我很好奇呢，爱理。”
我神色僵硬地站着，抬头便没入那片红褐色雾蒙蒙的湖泊，仿佛窥视到一个同样苦苦挣扎怯懦哀嚎的灵魂。
“因为这是最后一次。”我听到遥远的彼方传来一个艰涩的嗓音缓缓回答，“最后一次，我想好好地珍惜，这是我和别人的约定。”
他眨了眨眼睛，眼神无辜又清澈，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爱理的朋友也非常令人羡慕呢。”
“要不要来港口Mafia？”他突然换了个话题。
“……什么？”
我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
“我昨天说的可是认真的哦，”太宰终于后退两步拉来了距离，“爱理酱真的很适合来港口Mafia啦，虽然我有一个部下了，但感觉还是跟爱理酱更合得来呢。”
“毕竟……爱理酱来了的话，我们可不会抛弃你哦。”
……因为被抛弃的人早就被丢东京湾了吧。
“我暂时不想——”
“不用急着回答哦，爱理酱。”太宰笑眯眯地看着我，“过两天再说也来得及～”
？？为什么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告辞了。”没有理会他话中有话，我握着剑走了出去，还未踏出房门便听到身后的声音传来：
“呐，爱理。”
“死亡的滋味，到底是怎么样的？”
我站住了。
“没什么好期待的。”我说。
“……这样啊。”
耳后传来他闷闷不乐的声音。
我大步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掉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