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一只小姑娘》馋不知

26、第 26 章

　　次日一大早，袁思越和苏玉就就被急促的拍门声惊醒，袁思越迷迷糊糊从床上爬了起来，刚拉开门栓，门外之人大力一把猛了开，一下砸到了他脸上，袁思越气得正要发作，一阵风从旁边刮过，一把揪起还未完全清醒的苏玉。

　　“她人呢！”

　　苏玉愣愣看着江酌嘴巴开合重复同样的三个字，恍惚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袁思越来拉走了江酌，手却还扯着他的衣领，勒得他脖子有些痛，才回过神来天已经亮了，猛地推开袁思越，连鞋也忘了穿，问江酌道：“表姐？”

　　江酌神色一暗，见这反应便知苏玉也不知道，扭头便走。

　　沅塘镇有一家车马铺，还有几家拉货去城里的牛车，江酌奔走一天也未有收获，当夜便驾了马车不辞而别了，再过了两日袁思越和苏玉也走了。

　　郁婷君很是愤愤不平，明明是陆渺渺惹出来的祸事，将人家迎春楼拆的七零八落，罪魁祸首甩手就走了，却要他们留下收拾烂摊子，孟楚自认为给足了银子，春娘却不肯罢休非说银子不够，她们又掏不出更多来，只得留下做监工盯着给迎春楼重新盖好。

　　陆渺渺不辞而别的那夜去了码头，平日里总有江酌，独身一人才发现自己没有银子，等了小半夜，才遇到一艘货船愿意载她一程，大船晃晃悠悠了好几日，才将她这多日疲惫晃清了。

　　陆渺渺这日如往常一样坐在船尾，看风景一路倒回头，身侧仍旧坐着一个粉衣少女，眼睛被白布裹的紧紧的。二人常在这船尾吹风，也偶尔聊上几句，陆渺渺只知她是船老板的外甥女，其他便一无所知了。盲女偶尔会哼几句小调，十分动听，但总是三两句便落寞地闭上了嘴，陆渺渺并无兴趣打听什么，除了来去时的一点动静，大部分时候安静得让盲女以为这儿只有她一人。

　　“陆姐姐，你为何都不问我眼睛是怎么瞎的？”少女声音清甜，十分干净，“旁人见了我就要问，烦的很，唯独你不问。”

　　陆渺渺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听她这话茬，陆渺渺便不想再听了，若只是普普通通被人害了，替她惋惜几句便可，可陆渺渺最近时运不济，自上了这船见到这盲女第一面时，她便看到了眼眶里发出的黑气，她的眼睛是被妖物所害，还是个道行不低的，这妖气浓的怕是她到死都散不去了。

　　陆渺渺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最近实在是倒霉，本以为是和江酌苏玉他们在一块倒霉，现在看来还是她自个儿倒霉，不由更加想念她的钱袋子江酌。

　　盲女听她叹气，以为她是为自己惋惜，自顾自便道：“我娘去的早，爹娶了后娘就给我卖到了青楼，年纪小，就学学琴，唱唱曲儿。后来有个大户人家要来买几个干净丫头回去做歌女，我就被挑中了，我当时可开心了，虽然还是贱籍，但府邸和青楼论起来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陆渺渺始终没有动静，盲女嘟嘴问道：“姐姐你在听吗？”

　　陆渺渺唔了一声，便算是回答了。

　　盲女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道：“其实日子还是一样，每天练琴，唱曲儿，还要学府上的规矩，常常要跪下磕头，我都觉得我跪的长不高了。”

　　陆渺渺想了想她的个子，的确是不太高。

　　盲女白布下露出的半张脸勉强能瞧出从前也是温婉可爱的小美人，顿了顿继续说：“后来少夫人有喜了，老爷夫人在山上修了送子娘娘庙，便要我和另一个姐姐替夫人日日去叩拜。有一日少夫人心血来潮，自己去拜了送子娘娘，也不知是怎么了，夫人忽然晕倒在庙里，醒来后，眼睛就被挖掉了，人也疯了，总是觉得有人要害她，还疑神疑鬼我们这些年轻丫头对少爷有什么非分之想，就要给我们都赶出府，我身在贱籍，无处可去，老爷夫人可怜我，就要我去了庙里，做些添添香火扫扫地的粗活。”

　　“本以为在庙里能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可有一天，少夫人忽然带了几十个家丁来，剜去了我的眼睛。”

　　盲女啜泣了两声，两行血泪流了下来：“后来辗转遇到了跑商船的舅舅，他手中还算宽裕，买回了我的卖身契，就在船上住下了。”

　　陆渺渺嗯了一声，没再说话，看着水面的波澜若有所思。

　　“姐姐为何不说话？是不相信我吗？”

　　陆渺渺又嗯了一声，全然不在意盲女哭的血流满面。

　　盲女止了泪，露出一个苦笑，轻声道：“没想到姐姐不信我，是我呱噪，打扰姐姐了。”

　　说完便执起盲杖，摸索着回了船舱，陆渺渺头也不回，是打定了主意不管闲事，更何况这盲女未说实话，她日日行走十分顺利，连何处有挂帆的绳子都一清二楚，轻松低头让了过去，如此至少也该有几月有余了，可她这一哭，流的全是血，想来伤口并未愈合，普通妖气不日便会散，她状况如此，恐怕另有蹊跷。

　　天色不早了，陆渺渺也没在船尾坐太久，回了船舱，还未进房间便看到门口杵着一个粉衣少女，少女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道：“也认识许多天了，还未告诉你我叫知恩。”

　　陆渺渺皱了皱眉：“我并不想知道。”

　　少女苦笑道：“这个名字是进了唐府后少爷赐的，意为知恩图报，小女感念唐府将我从烟花之地救出来，所以出了府也还是叫了这个名字。”

　　陆渺渺讽道：“知恩不报，还要抹黑人家少夫人，这名字与你也不怎么般配。”

　　少女脸色滞了滞，噗通就跪了下来，欣喜道：“知恩就知道，陆姐姐非常人，一定能发现不对劲！”

　　这一跪吓得陆渺渺后退好几大步，一时回不过神来，听她的意思倒是故意撒谎，以试探自己？陆渺渺懵头转向扶起知恩回了房间，谁知她进了屋子又是噗通跪了下来。

　　陆渺渺无奈道：“你不是说跪久了长不高吗，你这么矮，别跪了，我听你说便是了。”

　　知恩血泪婆娑，怎么也不肯起来，陆渺渺只得由她跪着，头低低地埋在两臂间，伏在地上哭道：“老爷夫人请来的神像是大凶之物！先是吃掉了少夫人的眼睛，又控制少夫人的心神，挖掉了我的眼睛，已经半年了，伤口都没有恢复……我听船工说姐姐是气质出尘，绝非凡人！知恩求姐姐收了那个妖邪吧……知恩先在此谢过姐姐了！”

　　知恩抬起一张满是血泪的脸，房内昏暗，看起来更加可怖，脸的主人却不自知，仰着头求道：“未说实话是我不对，可我真的绝无恶意的，那个送子娘娘庙如今还有好多人祭拜，蛟麓城如今多少人被吃了眼睛，姐姐去一打听就什么都清楚了。”

　　“蛟麓城？”陆渺渺喃喃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问道，“既然神像吃人眼睛，为何不砸了，或者封了？”

　　知恩苦笑说：“唐家在蛟麓城可以说是只手遮天，那神像控制了少夫人的心神，少夫人肚子又还怀着唐家唯一骨肉，老爷夫人什么事都依着少夫人，少夫人说不许动，谁也不敢动那神像。”

　　陆渺渺眼皮抬起，撇了一眼地上的知恩：“唯一骨肉？”

　　知恩头低了低，轻声说：“我瞎眼后没多久，少爷便失足落水了，都是那妖物所为。”

　　陆渺渺道：“你为何要找上我？”

　　“舅舅的商船固定来往于侯阳城和庆安城之间，这两个城都大，能碰到不少修道中人。我真的不希望再有人受伤了，可不知如何对付那妖像，便遇到仙门之人就去求……已经记不清走了多少趟了，求了多少人了……这么广撒网虽然愚笨，但也遇到不少愿意帮忙的好人，可是只要他们一进了城，那妖像就规规矩矩，有人便直接走了，还有人折回来骂我浪费他们时间，我也快灰心了，再跑两趟，我便想偷偷进那庙，大不了……大不了和那妖像同归于尽！”

　　知恩说了这么半天也听不见陆渺渺再吭一声，小心翼翼叫来一声：“陆姐姐？”

　　陆渺渺唔了一声，似在沉思，知恩便不再打扰，仰着脸静静跪在地上，若不是脸上可怖的血泪，倒十分乖巧。

　　陆渺渺叹了口气，嘟囔道：“就算是船费了。”

　　知恩猛得抬起头，原本清秀的面颊瘦得凹陷颓唐，却突然发了光，不可置信道：“陆姐姐？”

　　陆渺渺：“何时到？”

　　知恩欣喜道：“今日夜里就能到了，蛟麓城夜里虽不落锁，但更深露重不安全，我去嘱咐他们今夜停在蛟麓城，明日一早再进城。”

　　“也好。”

　　“那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

　　知恩从地上爬起来有些踉跄，陆渺渺视若无睹，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陆渺渺这一夜睡的有些不踏实，天刚亮就起了身，船稳稳的靠在岸上，船工见陆渺渺起来了，纷纷打招呼，听说了她今日要走，还有些不舍这个漂亮妹子，陆渺渺丝毫未察觉，神思恍惚下了船。

　　“姐姐等等！”知恩柱着盲杖追了上来，连忙有船工扶着她从船上下来，知恩将手上包裹递给陆渺渺，有些不好意思，道，“麻烦姐姐了，这里是我亲手做的点心，便是谢礼了，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陆渺渺盯着那只素白的手半晌，久到知恩姑娘的脸色都不好看了，陆渺渺才接过。

　　“船上还有客人，庆安城傅老板的货物也赶着要，不能再耽误了，无法差人送你了，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有了岔路就走宽敞的那条，大概走一个时辰就能进城了。”

　　陆渺渺懒懒嗯了一声，也不知听没有听进去。

　　“说起来，我还不知姐姐全名呢。”知恩怯怯问道。

　　“陆渺渺。”

　　知恩温柔笑道：“渺渺，真好听的名字！”

　　“好听？”陆渺渺自己疑了一声，想起蛇妖说的，她生前还在凌云境做过细作，陆渺渺这名字没准便是那时随口取的，不由有些好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陆渺渺冷冷淡淡道了声再会，便晃悠悠地走上了进城的大路。

　　陆渺渺的身影渐远，知恩却仍旧对着那个方向，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神秘女子定能帮她报了挖眼之仇。

　　陆渺渺打着哈欠走得晃晃悠悠，心里抱怨这个知恩也不知给她备个马什么的，这一大早连个顺路的牛车都蹭不到。

　　“姑娘可要搭车？”

　　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和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早在第一次听时便觉得熟悉，陆渺渺转过身惊喜道：“江酌？”

　　男子不复初见时的光鲜，风尘仆仆，眼下还有一片乌青，面上是一点都掩不住的疲惫，他让出一片地方，笑道：“还想麻烦姑娘赶会儿车。”

　　陆渺渺忽然有些心疼，一把坐在前面，将他往里推去，两人还来不及说句话，江酌便被困意席卷，沉沉睡去。

　　陆渺渺驾着车走的缓慢，心绪渐渐平和，她那夜不知为何便逃跑了，蛇妖的话像一根针扎在她心里，她的死法，她的过去，似乎都和凌云境有关，既然凌云境是正道，那她是什么？何况她的落星伞确实不太正派，陆渺渺不禁叹了口气。

　　江酌醒来时天色刚黑，陆渺渺正坐在一旁托着腮看着他出神，一见江酌睁眼，陆渺渺立刻从凳子上弹了过来，眼睛亮道：“你再不行我都想掐醒你了！饿了吧！快起来快起来！我们去吃饭！”

　　江酌还在久睡的困倦中未清醒过来，便被她拉了出去，夏夜的蛟麓城十分热闹，二人要靠得极近才能听清对方的话。

　　“你怎么会知道我来了这里啊？”

　　江酌故意略过自己失了理智一通乱找的事，笑道：“你没有马，半夜搭不到车，自然只能走水路，问了附近住户，说可能是姚家商船，我便追来了。”

　　陆渺渺撇撇嘴，“就你聪明！”

　　“不知你要去哪儿，便沿着河一个码头一个码头地等船过去，有些河边的路不好走，还要绕好些路，马都累坏了，还好找到了。”

　　“渺渺。”

　　“嗯？”

　　“以后……”

　　陆渺渺忽然拉起江酌的袖子摇了摇，欣喜道：“到了到了！听说这家的酱肘子可是一绝！”

　　江酌的话未说出口，他也不甚在意，笑着跟了上去，今后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离她半步，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