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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治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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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为玉坐起,尽量保持脖子直立不动,然后她缓缓下床走到地上,看到华会少爷和他的随从皆是穿得颜色亮丽喜庆新衣,外面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爆竹声,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清宣统元年的第一天。虽然屋子密不透风,但她能感受得到屋外有炽烈温暖的阳光。
“新年快乐。”年为玉忍着痛不禁对他们说道,实在是心情太好。
“你……在给我们拜年吗?”华会少爷怔怔,并疑问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年为玉冲他指了指喉咙,表示不方便解释,她自顾挪到门前推开门深深地呼吸,空气新鲜冷冽,门外除堆有积雪的青石地板和白色墙壁别无景色,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活动颈部抬头看那透亮明净的蓝天和那明黄亮丽的阳光,不禁沉醉轻声感叹道:“真美啊!”
她一直觉得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是天地间最美丽的事物。
华会少爷和李福站在她身边,用好奇地目光默默观察着她。
过了很久,华会少爷质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上吊?”
治喉咙?想死?还是后一个理由比较靠谱,所以她必须要调整自己的情绪,不能表现喜悦。
正在她酝酿之际,左边拱形门匆匆走进来七八个人,为首的正是华公子,他身着深蓝长袍、暗紫棉坎肩,行色匆匆,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年为玉驻足的门前,他惊喜道:“阿玉,醒了?”
“嗯。”嗓子虽有撕扯般的剧痛,年为玉勉强回应他一声。
“怎么站在这里?大夫刚找来,进屋吧。”他刚说完,身后两个仆人便走上前把年为玉扶进屋。
这种时候年为玉没法拒绝,小心翼翼固定着脖子进屋后在凳子上坐下,她不愿躺着了。她对大夫指着喉咙表示不舒服,大夫观察片刻,见那紫黑勒痕要上手摸,她本能恐惧地躲避。见状华公子安慰道:“阿玉,别怕,大夫是来帮你的。”
年为玉为难地朝他看过去,指着喉咙摆手。
华公子会意便对大夫说道:“黎大夫,她是上吊所致,您看她是否伤及喉咙处的骨头?”
大夫闻言难以置信地说道:“能活下来已是万幸,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
不一会儿他把完脉又说道:“脉象沉细,似有骨裂之兆...”说罢沉思片刻他便转身在桌子上写下一张方子交于华公子,缓缓道,“按此方抓药,调气养息、活血化瘀、壮骨生骨,待七日以观其疗效。”
“阿玉,你是否还有其他不适?”华公子又问道,语气温柔又恳切。她明明是乞丐命,为什么要享受贵公子这般贴心的守护,年为玉内心实感凌乱。
年为玉摆手后,华公子阅览完药方交于旁边的下人,吩咐道:“赶快去抓药。”
大夫的话听来信心不足,不过年为玉听到“壮骨生骨”四字已然安心,只是如果要确保百分百痊愈,还需要一个东西,那就是避免骨头再次长歪的颈托才更保稳,颈托也可以限制颈部的活动,避免疼痛。
华公子感激大夫新年前来诊病,待大夫走后,他遣退所有的下人,只留下了一个打蔫的海翠。众人退去,年为玉才看到海翠,她一直低着头,不知是受了责备还是自责,她低着头忽然微微抬一眼,恰巧心虚地与年为玉对视一眼,当即她便跪下,解释道:“少爷,我是没有照顾好她,可如果早晨没有我发现,她就死了,您饶了我吧。”
“不是绳子不结实,自己断了吗?”华会少爷疑问道。
“如果绳子没断,我也会赶紧救下她的。”海翠强辩道。
“吓都吓死了……哪能记得救人……”华会少爷不以为然道。
“好了,现在计较这些无用,重要的是阿玉现在平安无事。”华公子如此说完,又转头看向阿玉,“阿玉,每次见你,你不是已经受伤,就是在去受伤的路上,没想到在华宅你还是如此,实在命途多舛,以后你便留下来,我想尽力保你无虞。”
“三哥哥,你当真如此?她如此做得原因还没搞清楚,是不是海翠欺负她啦?这一定要搞清楚……”华会不依不挠,又问年为玉,“你说,为什么寻死?”
年为玉发了一会儿愣,这是个很头疼的问题,如果不能说出真实原因,那么一查势必会全部怪罪到海翠头上,而海翠实际并无大过,她不情愿照顾乞丐也算人之常情,更何况她其实为自己做了很多,即便打发也给她弄了一个好去处。寻死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也未曾野蛮苛待过她,如此一来要她承担罪责,日后不忿忿不平才怪?
华会少爷性子急,又催促道: “你说啊,为什么要在过年这一天做这种事,不仅搅了大家过年的兴致,还让三哥为你奔波一早上,耽误了本该做得重要事。”
年为玉也不想如此,只是她太想恢复声音了。写字比说话舒服,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对不起”三个字。
如果此事必要一个说法,那么只能辛苦一下眼前这位咋咋呼呼的少爷了,要说谁欺负她,那只有他一个。然后她缓缓抬起手指了指华会少爷。
“什么意思?”华会少爷惊愕。
年为玉继续写了两个字“原因”,华会少爷郁闷道:“因为我那天晚上踢了你一下?”
年为玉没否认,华会少爷无奈道:“我没用多少力气,是你弱不禁风一下子摔倒了……”继而转对华公子说道,“三哥哥我可真倒霉,就因为这昨天母亲还数落我一顿,我每天踢李福多少下,都没轻没重,也没见李福怎么着,她可太脆弱了……”声音越说声音越小。
原因已有,那么就赶紧翻篇,把尽量把黑锅给他擦干净,年为玉又在纸上写道:“我不怪你,以后也不会再寻死,希望你们能帮我一个忙。”
“颈托。”年为玉又写下两个字。
“阿玉,你想用颈托固定颈部?”华公子问道。
他一下子就懂,年为玉激动得从嗓子里蹦出一个字:“对!”
“那可能要等两日。”
年为玉摆了摆手赶紧在纸上写道:“用毛毡缝一个,希望海翠姐姐帮忙,谢谢。”
“海翠,你可不可以用毛毡缝一个颈托出来?”华公子见字会意转头问道。
海翠还在地上跪着,她小声回复:“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不过如果知道样子,我可以缝。”
“家里会针线的女人这么多,肯定能做一个出来。”华会少爷在一旁信誓旦旦。
“阿玉,你好好休息,我马上吩咐她们做一个颈托。”华公子最后问道,“你还有没有其它事?”
年为玉想了一会儿终于在纸上写道:“你的名字?”如此体贴善良的人,几乎对他一无所知呢。
华公子不经意一笑,问道:“你想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华再,不过你好像问过我一次。”
“三哥哥,她可真是跟其他人不一样……”经此一问,华会少爷感慨道。
“我也觉得。”华再如是说道。
华再,华再,原来他叫华再。她没问过,所以是之前那年为玉问过,看来他们之间早有渊源。
他走了,可华会少爷和李福却还留在屋子里,年为玉觉得他俩有些碍事,皱着眉头写道:“你们俩不走?”
“不想走。”华会少爷回答完,转头吩咐李福,“去拿点吃得过来,核桃花生红枣杏仁碧根果,山楂糕绿豆糕桂花糕板栗糕老婆饼,你能见看到的点心零食,样样都拿过来……”
“少爷,您那都有,要不咱也回去吧,她刚醒得休息不是?”李福又为难道,“再说这都拿来,摆哪?”
年为玉深刻觉得,他们主仆二人性格不合,早晚都得分手。不过由此看出华会少爷脾气好像还不错,可以容忍一个喜欢顶嘴的下人。
“你怎么总有废话?”华会少爷不满道,他坐下来问年为玉,“你喜欢吃什么?过年就要吃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妈妈包得青萝卜肉馅饺子,年夜饭里的小煎鲅鱼,春卷,豆腐香,煮虾,排骨汤,韭黄炒鸡蛋,香菜豆腐干,板栗鸡,酥锅,芹菜炒肉,凉拌莲藕,茄盒子,土豆盒子,辣椒盒子,拔丝地瓜苹果,炸肉,猪肉丸子,香肠,鸡蛋包,炸香菇,清炒茼蒿,酸白菜八宝糯米糕,黄米年糕——这是过年几天的菜单和祭祀菜肴,年为玉就是标准每逢佳节要胖三斤的人。不知道爸爸妈妈和弟弟是不是再过一个没有她的春节,那得多悲伤……想到这,年为玉不禁哽咽,眼眶也湿润了。
“哎?你怎么哭了?”
年为玉从来不喜欢对着人哭,她没法转头隐藏,只好站起来,一字未说地往门外走着。
“难道你不饿吗?”华会少爷追上来问道。
饿,可暂时还不能吃东西,等喉咙好些再说,可她又不想开口说话解释,一个人自顾自在阳光下走着。
华会少爷不禁不满道:“你不是说不生气吗?”
年为玉闻言,慢慢转身,拼了命般说道:“能不能……不说话,我很疼……”本来想说‘很烦’,可出来的字却变成‘很疼’。
“好吧。”见她双眼含泪,华会少爷识趣地回答道,乖得让旁边的李福都有点惊讶。自此世界都静下来,华会少爷还是跟着,也不知道为什么,等喉咙好了再去追究吧。反正一切应无关风月,他是,华再少爷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