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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章五 少年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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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梨花镇唯一一条繁华街。
安晓摇身一变成了翩翩少年,乳臭未干那种,装模作样儿的进了妙春楼。
漂亮的姑娘迎上来朝她娇笑。安晓只觉得呼吸一窒,有点尴尬。
但还是磕磕绊绊开口了:“咳……你、你们这儿可有听曲儿的地儿?”
“自然是有的。”姑娘似乎被人叫走了,老鸨替过来媚笑,“小公子您这边请。”
妙春楼在这小小的镇子里已算是不小的建筑。两层楼,朱漆红柱。
老鸨带着她到正厅:“您看坐这儿如何?”
听说干服务业的都喜欢把好看的客人引到比较显眼的地方。安晓自觉变得是不是太帅了,为什么找的位置正是那正正当当直面舞台的地儿呢。
“……不必。”安晓假装淡定,“我等人。便不占这上好的地方了。”自顾自找了个角落坐好。
老鸨见状也不多说,扭头继续她的生意。
安晓拦住送茶的姑娘。那小姑娘也是十四五的样子,只一眼她就知晓了她的名字:禹晴。
那小姑娘似乎受惊不小,连连道歉。
安晓觉得她也很可爱。和傅亭亭一样可爱那种。
她硬着头皮给自己暗暗鼓劲儿,才走上前去:“唐突姑娘了。在下只是想问问,姑娘可见过一位名叫…王琛的客人?”
小姑娘缓了半天:“王琛?嗯…我知道他的。他经常来我们这儿呢。”
“那他……人怎么样?”最怕突然不会讲话。
禹晴一愣:“这我倒不大清楚…这是有时听姐姐们抱怨,说那王琛…似乎……脾气很大……”她斟酌许久说道。
“他今天在这吗?他下月就要成亲了吧?”
禹晴眨眨眼,突然意识到什么:“您问他做什么?”
“我、我……我与他有旧,许多天未见,想来这找找他。”
禹晴将信将疑,但还是说:“那位王琛公子似乎不怎么在意他的那位未婚的妻子呢。倒是他那位妻子……人很好。您若要找他的话,大约要等到黄昏时了。他如今……嗯……”小姑娘抬头看了看楼上,噤声了。
这些话和安晓所想差不多。
禹晴看她出神,又端着盘子走了。
安晓直等到那薄暮冥冥,见到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大摇大摆走了出来。
那就是王琛了。
安晓觉得,照禹晴的说法,阿花姐姐大概是知道王琛这德行的。甚至十有八九来找过他。只是却还是一厢情愿的相信他。
但是她不死心。她还是想让阿花姐姐亲眼看看,她那所谓的心上人,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这个王琛算是有些家底儿,祖上曾是地主,家道中衰,自己动手成了富农。也算是小富小贵——否则也没钱下聘礼给阿花。
可惜如今……安晓不无鄙视的看了王琛一眼:果然,可惜如今啊,那些钱基本上都要花个干净了。
为什么同样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个镇子的人,人与人之间这么大差距呢。
一个醉酒的缺心眼,安晓觉得用法力应该可以搞定。
她跟着他进了海棠巷,捡了一大兜子小石子儿,然后暗暗运起法力上了屋檐。
在电竞世界有一个人人必会的招数,名字起的特别形象:风筝。
安晓虽然是第一次用,但是非常娴熟。她朝他丢石子儿,逼他恼羞成怒,四处找她,然后一点一点把他引到阿花家门口。
王琛早就没了理智,不知道这是未婚妻子的家,只是看那石子儿的方向来自面前这个院子里。王琛怒气冲冲拍门拍得震天响。
“出来!哪个缺德玩意儿敢打老子?”
屋里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恐怕阿花听出来这是王琛在叫骂,又不知是何原因,夜晚来砸门。
阿花慌慌张张跑出来开门,只觉扑面而来一股酒气。王琛看见她劈头盖脸地骂:“逗老子很好玩儿吗你个狗娘养的东西,老子警告你,再敢拿老子寻乐子,管你男的女的老的小的,老子照样儿打!”
“琛…琛郎?”阿花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安晓一阵心疼。
王琛还没清醒,还在喋喋不休的叫骂的十分难听,骂到兴头上甚至伸出手差点将阿花推倒在地上。
阿花眼神闪了闪,什么也没说。她只是坐在地上,眼里含了点泪水。
“大哥哥?”安晓及时出现了。
脆生生的一声像是一盆冷水,泼散了王琛一腔怒意,他看清眼前倒在地上的阿花,骤然一慌:“阿花,阿花?阿花,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是你……”他不停的道歉,而阿花半晌朝他笑了:“我知道,你不想这样的。”她忽而垂眸,“只是你不知道是我……”
“对,我不知道是你啊,阿花……对不起……”
安晓冷眼看着。心里只觉得可笑。
待王琛走了,阿花才温温柔柔招呼她说:“抱歉,让你见笑了,小银红。怎么现在来找我?”
“我就是想再来看看阿花姐姐。”
“哦,你进来坐吧,”阿花若无其事的样子拉她的手,“我也想念热热闹闹的集市了……”
“阿花姐姐,刚才那个人……”
“那是我未婚夫婿,王琛。”绝口不提门口发生的事情。
“他好凶呀…阿花姐姐,你不怕麽?”
阿花愣了一下,笑道:“他只是醉了,受刺激了,他平常…不是这样的。”
“阿花姐姐要嫁给这样的人吗?”安晓不听她为他苍白的辩解,自顾自的说。
“我与他从小青梅竹马,我最了解他不过。”
安晓能够看到。看到小小的阿花,和小时候的王琛。那时候王琛个子还没有阿花高,却总是站在她前面,护着她不被别的小孩子欺负。
少年时候阿花自己做了首饰买卖,王琛想要出海做点大事,可是遭到家里人强烈反对,最后不了了之。
阿花说:“没关系。我嫁给你,我来养活你,好不好?”
王琛面色阴沉把她赶出门,他说:“我不需要你。”
但是阿花还是傻傻惦念着儿时那点情意,记着那个小男孩的好,总是在他后面追着他。
直到有一天,她收了摊子回家去找他,而他不见了。门前摆满了酒坛子。
“他说没酒了,说是要去买酒。”
阿花又提着灯去街上寻他。可是酒馆酒楼哪里都没有他。她在街上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她很怕他出了什么事情。这条街并不算安全,隔村的土匪歹徒也尝尝出没在这里寻欢作乐。她怕他招惹了他们。
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却见他搂了一个美貌的姑娘在妙春楼门口,似是要分别,又犹自依依不舍。
阿花如遭雷击。她想去问他,可是却又想到,她与他并无关系。他早已拒绝了她。
王琛回了家就凑了所有家当,甚至偷了父亲的钱,只为那个姑娘赎身。
涉世未深的王琛并不知道,他遭遇的正是一场典型的仙人跳。
姑娘跑了,他父亲被他气病在床,家里钱财不多。阿花又去找他,安慰他,带了吃的给他和他父亲,把自己的积蓄偷偷压在碗下面……
王琛很感谢她。他说,阿花,还是你最好了。
于是他用仅剩的钱给她下来聘,说要娶她。
阿花很高兴。
后来为什么王琛还是成了这样,阿花不知道,可是她看到了。
后来王琛心里存着想要报复的心理,去妙春楼喝酒,借酒闹事,却正好遇上了在收保护费的黑老大。
黑老大把他打了一顿,而其中一个人本与他邻居,认出了这是当时护着阿花的小男孩,自己的邻居王琛。
他对当年被王琛毒打的事情心有怨恨,如今他看到王琛潦倒,心里开心得不得了。
他想把他再推近深渊一点。
于是他假装冰释前嫌,带王琛去了地下赌坊。王琛果然上了瘾,成了赌徒,欠了一屁股债。
王琛却还乐在其中,和那人称兄道弟。那人借他钱让他买酒赌博,最后又向他收高额的利息。
王琛彻底崩溃了。
他不想让父亲知道,加重病情,只好拆东墙补西墙四处借钱。街坊好心,也知道他家有点积蓄,便借了他。
好在他赌得钱不多,如此这般还上了债。可是他已经彻底崩溃了。
他沉迷酒色玩乐,学会了夜不归家……
至于阿花,于他而言那点小恩小惠,他甚至没记在心上。对于这个未婚的妻子,他只觉得她总跟在自己身后,甩也甩不掉,很烦人。
……
“阿花姐姐,你这样不值得。”她对她说。
阿花低下头,沉默。
“你这样嫁给他,他怎么会对你好?你知不知道,他……”
“不要说了。”阿花猛的站起身,“银红,你还小,你不会明白。”
安晓很想大声的告诉她她不小了,她真的替她不值得。
可是最终她还是松开了握成拳头的手,向她道歉:“对不起,阿花姐姐……我不该这样的。”
阿花确实有些愠怒。但是看安晓这个样子,又摸摸她的头,温声说:“很晚了,小银红,你快回去吧。”
“嗯。”
痴人。皆是痴念。
一个念头闪过她心底。
她知道,那本不该是来自于她的,而是来自于——安磷的。
怜悯苍生的神。看透一切的神。
注定了不谙世事的神。
如果是安磷,她救不了任何人。
她不懂。更不愿插手。
可是安晓不能。
她突然有些迷茫,有些愧疚。自己这样做给阿花带来了很大的困扰,惹她不开心,都是她的错。
在这方面,她确实很不谙世事。
可是像王琛如今那个样子,哪还有半点当初她喜欢的那模样?为什么执念这么深呢。
她这一念执着,她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毁了她本该圆满美好的后半生啊。
“天命如此,是她宿命,你不该插手。”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安晓冷笑:“我不插手?呵。”她不插手难道要让自己后悔,要顺着这个“宿命”看着阿花自取灭亡吗。
她才是真正的造物主。
如果她相信人命不由天,那么一定可以改变的。
她有些疲沓。
突然平静下来,手指上的伤便又隐隐作痛起来。
一盏幽暗的灯,照亮前方的路。她路过梨花巷,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她想去看看他。
如果是他也一定会这样做的。
那天湖边他的话还如在耳畔,她想去看看他。
这世上,也唯有他,于她如朝阳如月华,只一眼就能为她拨开前方的所有迷雾。
她脚步愈发坚定。
她在巷子里兜兜转转,朝他的家去。就只一个转弯就能到了。
一个模糊的影子映在她面前。
安晓吓了一跳,忙抬起头提起灯盏看向那个人。
那人一双黑色眸子也一样盯着她。
“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