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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章六 故梦魇 ...

  •   谢雪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愈发清醒,难以入睡。
      他重重咳嗽两声,准备起身倒些水。
      窗外一片寂静。每个人都陷入了沉睡。好像这是一座沉睡的镇。
      谢雪炎目光柔柔,想起母亲和弟弟。从前也是他睡不着觉,母亲就守在他边上,握着他的手。
      谢岭还为此总是嘲笑他说,哥哥都这么大了还要母亲哄睡觉,丢不丢人。
      那时候好面子,确实觉得有些难堪。
      可如今想来,也是这样的夜,也是寂静落针可闻的晚上,那时候身边有母亲,有弟弟,有父亲,便只觉得岁月静好,惹人怀念。
      唇角不自觉勾起淡淡的笑。既然睡不着,谢雪炎拿上油灯,决心秉烛夜游一回。
      也是很静很静的。
      举头有月明星稀,照亮他单薄的袍摆。他有些享受这样的夜。独自一人的夜。
      好像时间都静止了,不必去思考明天,不必去思考生活,没有忧愁。
      直到她的出现,打破了他的平静。
      “先生?!”
      他看着她:“……银红?”
      他很惊讶,在这样的半夜三更,她竟还在外游荡。
      他板起脸:“夜半时分,可是有事?”
      安晓默了默没说话。
      “如今这天下正乱,虽则这镇子是安全的,可是银红,再是安全之处,你一个十四五的女孩子家,也不该在这半夜三更跑出来玩。”
      安晓想说,明明先生也在半夜三更跑出来玩了。
      “你父母……”他犹豫一下,还是说,“你父母在身边的时候,可允你如此?”

      她早已不记得父母在身边的感受了。

      安晓不知道说什么,最终还是顺着他的话:“自然是不允的。”
      谢雪炎叹口气:“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山上也不大安全了。来我家且歇一晚罢。”
      安晓局促的看了他一眼 低低的应道:“嗯…”

      谢雪炎家里也是一样的整洁,甚至比阿花的家里更要有条不紊一些。
      他将一间小屋子清理好,让她进去。

      安晓此刻无心睡觉。
      她叫住了他:“先生,您……我…我睡不着。”

      她知道他是睡不着。这是她还是没有这样说。

      “先生,我们可以,聊聊天吗?”
      谢雪炎顿了顿:“早些休息吧。你还在……”
      他话音未落,只听“咚”一声,就看安晓直直倒地,昏了过去。
      谢雪炎心下一惊,顾不上许多,只抱着她到那小小的床榻上,眉头紧锁。

      “晓晓,晓晓……”安晓听到有人在呼唤她,那声音很熟悉,但她分辨不出是谁。
      她好像做了一梦。

      “诶别理她,你看她好孤僻哦……”
      安晓抱着一本书,坐在台阶上。
      高中,她最讨厌的是体育课。最重要的不单单是她没有体育细胞这一方面,而是,在这样的课上,每个同学都扎堆儿成群的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聊天顽闹。
      只有她,形单影只。
      她只能抱着一本没看完的书,或是默背一些她喜欢的诗词。
      每个人都避着她走。能不和她交流一定不会多说半句。
      他们都觉得她脾气古怪,不好相处。
      她不是不会。可是她累了。她不想去找别人,主动和谁聊天,有意识的培养所谓的友情。她好累啊。
      她想被关心,被安慰,被嘘寒问暖。
      但是没有人。三年以来,一个人都没有。
      那是她最失败,也是最灰暗的三年。她的世界都是一片暗沉的色彩。
      唯一引以为傲的只有学习。但也正因如此,他们更加的,厌恶她,躲避她。
      所以后来,她再也没回去过。
      她躲在家里。
      但是在家也一样。只有偌大一个家,和孤孤单单一个她。
      她觉得杜甫那句诗贴切极了。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孤独。何止两个字呢。
      然后画面转换了,她看到了妈妈。妈妈依然笑得很温柔,一瞬间竟似和阿花姐姐的笑容重合——同样是,给予了她温暖的人。
      “妈妈!”安晓听到自己的声音,那是她货真价实的十四岁。
      “晓晓,”妈妈牵着她的手,“呀,这条小裙子真好看呀……晓晓想不想试试?”
      “嗯!”
      如果有时光暂停的法术,她真的希望,一切都静止。
      突然一阵剧烈的轰鸣声响起来,像是指甲划墙的声音,又像是只是她自己的耳鸣声。
      然而再睁开眼,她只看见爸爸静默的坐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弥漫,而她站在一张雪白的病床前,好像痴傻了一般。
      “不要…我不想看!”
      她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有种戳瞎眼睛的冲动。她不想听,不想看,不想记起来,不想再经历一次……
      她不想啊——
      好在画面再次变了。
      这次是一个让她感觉陌生又熟悉的漂亮女人,她笑的颠倒众生,却又隐隐藏着柔软的意味:“磷儿,要替我们守护好这个世界啊。”
      “都交给你了。”
      “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磷儿。”
      这是安磷的记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其实即便是神,又怎么会真的做到断情戒爱呢。
      只不过她的情她的爱,人间找不到罢了。
      只不过唯一能带给她这些的另一个世界,已在乱世浮沉里,消逝的一干二净了。
      安晓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她突然升起一股同安磷同病相怜之感。
      “银红。”
      接着是他。是她心心念念的先生。
      他朝她伸出手,他站在一片炽热下,她想过去,可是又想跟他说,先生,那里太炽热,我会化的。
      是啊。于她而言,他既是她的光明,她的温暖,但也同时是能够刺伤她的凶器。
      但她还是走过去了。
      即便他耀眼的会灼伤她,她也甘心飞蛾扑火,只为能碰他一下。
      可是她一靠近,那个长身玉立的身影便渐渐透明,化作星星点点的碎片散去……
      任烈阳灼伤她的皮肤。
      她想要触碰他,哪怕被烤炙。可是终究是徒劳,因为,他们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想要接近,结果只能是什么样得不到。
      她一直知道。这是忍不住想要靠近罢了。
      安晓觉得自己很可笑。因为一个作者,竟爱上了笔下的人。又不得不为了一个“更好”的结局,毁掉他的一切美好。
      “不要走。”她只能苍白无力的呼唤。但是终归没人听得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了有人在喊她:“银红,银红……?”
      是先生的声音。

      “先生!”她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大声呼喊,“不要走,不要再走了,先生……”
      她听到他微微叹气,似乎要去找大夫,可听到她的叫喊他又走到了她面前,似乎想要握住她的手。
      “先…生……”安晓还迷茫的呢喃。
      那只手终究还是握住了她的手。是很温暖,很细腻,很修长的一只手。
      她觉得死而无憾了。
      安晓挣扎着睁开眼睛,恍若隔世一样看着面前的少年。
      不要离开。让我再看看你。
      谢雪炎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那样的意味。
      她似乎着了魔一样看着他。想要用视线描摹出他所有的轮廓。
      谢雪炎正坐在她床边,蹙着眉头:“怎么样,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但她不回答,只是看着,看着他的眉眼。她甚至想变成他的一个细胞,永远永远和他在一起,让他用自己的温度温暖她。然后同生,共死。

      她想说“没事,我歇歇就好”,可是出口的话却成了:“先生,你会画画吗?”
      少女甜甜的脆生生的声音就好像带着些许蛊惑和撒娇的意味,谢雪炎一怔。

      从认识到现在时日不长,可是安晓给他的感觉一直是,成熟的不像是个豆蔻少女。他听了她的经历大概理解了她的成熟来自哪里。他确实同情她。
      现在少女如同撒娇如同呓语的声音让他感觉反常。
      他知道她大约是做了噩梦,魇住了。方才睡梦中一直在喊着什么人,如今这幅样子,大约也是因为少了点安全感吧。
      让他更想要能够给她一些力量。
      他和她,实在太像了。怎么会这样像呢——方方面面都很像。让他忍不住想要拥抱她,温暖她——希望她,至少比自己要坚强一些。

      安晓感到那只握着她的手收紧了些,更有力坚决了些。她定定看着他。
      眼前的谢雪炎显然是没料到她会有这样一问,但还是说:“曾学过一些。”
      “能不能,教教我?”说到这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莞尔一笑,“先生会的事情好多啊。能不能多教教我?”
      此刻的安晓似乎多了活力和生趣,眉眼更加灵动起来。
      “好。”他看着她,眼里是惯常的温润,还藏着一点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复杂情绪。
      于是安晓满足了,不说话了。

      谢雪炎缓缓松开握着她的手。他觉得她似乎知道些什么。可那大概是她的秘密,他不愿追问。
      见她心事重重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他没打断她。

      安晓隐约知道,这一次昏倒不是偶然。约莫是这身体的法力不多,被她用的透支了。
      不过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
      “先生。”于是她喊他。
      “嗯?”
      “您可认得,阿花姐姐?——就是从前在集市上卖首饰的姐姐。”
      谢雪炎想了一会说:“似乎有些印象。”是傅亭亭买了首饰兴致勃勃给他介绍,说是阿花姐姐送的,正是时下流行的。
      “我上一次跟您说,如果有一件事,注定是不好的结果。但我想努力去改变。”
      “就是关于阿花姐姐的事情。”
      谢雪炎没说话,只听着她讲。
      她把大概情况都告诉了他。她想他帮帮她。
      “那位王琛公子,我与他似是曾有过一面之缘。”谢雪炎说,“他为人如何我也有个了解。”
      “我想,你的推测确实极有可能发生。”
      “那位……似乎却非良人。”
      安晓不能直接告诉他自己早知道结果,只说是自己的推测。她恹恹地:“我劝了阿花姐姐,可她不愿信。”
      谢雪炎沉默了。
      他们都能理解阿花的选择。可是他们都不想这么看着她走向不归路。
      安晓说到动情处,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先生,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雪炎宽慰她:“别担心。或许阿花姑娘对于王公子而言,是不同的呢?”
      安晓更加着急,把方才她引诱王琛到阿花姐姐门前以后的事情讲了——自然隐去了自己在其中起到的重要作用:)

      谢雪炎于是只能表示,车到山前必有路,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万全之法。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了半夜,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以阿花之坚决,根本不可能阻止得了她嫁给王琛。为今之计,只能从长计议,等她自己发现王琛的暴戾,再想办法让他们和离——如果她愿意。
      天空泛起鱼肚白,安晓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

      谢雪炎说着一半的话卡住了,只见安晓已枕着枕头睡着了。
      他摇摇头,伸手给她盖好被子,退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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