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29 ...
-
029
刘轩休息得早。
他常年在深宫住着，除了上朝和批阅奏折以外，什么都干不了。爱玩的年岁想玩什么，都有周围的人拦着。
而今到了这般年岁，他的心思都被磨平了去。
皇宫的门下了栓，这里的门禁比任何地方都要早，因为天子脚下容不得半分差池。
但是今夜是注定的不安宁。
他还在梦里，宫门口的巨钟就被撞响了。悠长的钟声穿过整个皇宫的上空，和报信的人一起闯入寝殿。
“陛下！”
刘轩艰难地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起：“发生什么事了？”
报信的人头也不敢抬：“质子夜闯军营被元亲王发现了，镇北将军将元亲王拦下，说要保了质子。他们现在就在皇宫外等候。”
刘轩的睡意瞬间就飞去了大半，甚至太阳穴都开始隐隐作痛了。
林成的不省心他是知道的，但是他没想到林成会有一天这么不让人省心。新越律例中，有明文规定。
擅闯军营者，死罪。
包庇者，视为同僚，同罪。
此刻刘轩恨不得揍上林成一顿，问问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再怎么喜欢那个质子，也不应该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他一边心中暗骂，一边飞速地穿衣服。
穿好衣服，刘轩往正殿走。他差了人，将信物放到那人的手里，让他领林成他们进来。刘轩去得早，在正殿的龙椅上坐着，但也难安。
他在想一个万全的计策。
一个如何才能既保住林成的性命，又看上去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错处来的计策。
刘轩的脑袋里飞速地闪过一个又一个，然后又被自己一个个的否定。他甚至找不出任何理由来未林成开脱，因为前来报信的人说，林成在军营众人面前夸下海口，说所有的罪责，他一并承担。
只为一人的性命。
为了一人，林成甚至甘愿以自己的性命为祭，甘愿跳进这蹚浑水中。大好的前程不求了，荣华富贵更是无所谓。
好一个镇北将军。
过了好一会儿，林成和方青云才走进正殿来，身后跟着刘禛。刘禛的面色铁青，双臂抱在胸前，距离林成和方青云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林成和方青云倒是没有把身后的刘禛放在眼里，他们牢牢地握着对方的手。看得出来，林成将方青云保护的很好。他恰到好处地站位，彻底阻断了元亲王随时暴起发难的路线。
假使刘禛真的不顾一切在殿上发难，最先刺破的，也是林成的身体。如此一来，凭着方青云的本事，就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
若不是因为正殿之上的规矩，刘轩以为，给他俩换上一身喜服，就能原地成婚。
相比之下，刘禛作为一个孤家寡人，更显得孤苦伶仃。
“吾皇万安。”“吾皇万安。”
“吾皇万安。”
大殿之上，林成和方青云叩拜。刘禛则因为身份的原因，所行的礼节无需叩拜，颔首作揖。
“免礼。”刘轩道，“具体的事情朕已经知道了。方青云，你可知罪？”
方青云：“臣知罪。还请陛下只治我一人之罪，不要连累旁人。”
林成听了方青云的话，立即反驳，也不管刘轩到底让不让他讲话，直接开口道：“陛下，臣愿意与青云同罪。”
方青云拉了拉林成的衣袖。林成转头看着身旁的方青云，二人相顾无言，方青云冲着他摇头。
林成也同样回了他一个摇头。
他明白方青云是不想让自己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但是林成做不到。
身为新越人，又常年混在新越的军营，那些律例条规林成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就像刻入他的骨血中一般，那些条文随便挑挑练练他都能倒背如流。
刘禛先前在军营的时候就被林成威胁，他自知武功不敌，无法还手，吃了个闷亏。可刘禛的地位身份怎能忍下这口气，他早就看不惯林成的这副做派。
“陛下，既然镇北将军都如此说了，那便算是认了吧。”刘禛道，“还请陛下下旨，治了他们二人的罪。”
“元亲王，朕在问他们二人，关你什么事？”
刘轩将刘禛的话原封不动地怼了回去。
他也没想到刘轩会说出这样的话，瞠目结舌，一时语塞。张口闭口重复了好几次，硬是一点声音都没办法从喉咙里发出来，为自己辩解一二。
“朕说话的时候不希望有别人插嘴，”刘轩从高高的龙椅上起身，顺着金碧辉煌的阶梯，一层一层往下走，最终来到了刘禛的面前。“元亲王，你也不行。”
刘轩坐在高位许多年，日复一日地应对文武百官，不乏有些刺头一般的存在。若是没点儿气势，自然是压不住他们的。
此时此刻，刘轩的气势更是要压过刘禛一头。
刘禛立即跪倒在刘轩的面前：“是臣鲁莽，还请陛下恕罪。”
刘轩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刘禛，冷漠的，看芸芸众生若蝼蚁的眼神。刘禛叩首，刘轩一时不松口将宽恕他的罪过，他就一时不敢从地上直起腰板来。
“元亲王，”刘禛意料之中的恕罪的话，刘轩一句也没说，反而蹲了下来。他的手放在刘禛的下巴上，微微用力，将他的头抬起。刘禛看见了刘轩冷漠的脸，还有冷漠的双眼。“看来你也很清楚新越的律例。”
刘禛不敢说话。
“朕都没你记得那样清楚呢，不如你现在给朕讲一讲，皇族的律例中第一条的内容。”
突如其来的询问，让刘禛周身一冷。
是他在刘轩的提示下猛然想起，皇族律例的第一条。
皇族中人若无陛下应允，不得擅自闯入军营范围，更不可插手军中事物。
违者，贬为庶人，终身不得入京。
这条律例原本是不存在与新越的众多律例之中的，更不要说放在了第一条，其过重的处罚一直被皇族中人视为眼中钉。
大家既然都是皇室的人，出身谁也不比谁的差，但是凭什么就要别人坐在龙椅上，而兵师是谋反的最主要的根基所在。
先帝正是因为害怕年幼的刘轩继位以后受到他人的威胁，于是在临终前不久，经过多方的努力才定下了这个规矩。
也正是因为这个行动，催化了先帝的驾崩这件事情。
谁都知道的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擅闯军营，插手军中事物。”刘轩缓缓靠近刘禛的耳旁，声音被他压得很低很低，明明体温偏高，但是口中吹出来的气却是冷的，“两罪并罚，你以为自己能好到哪儿去？”
刘禛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牙齿打颤，齿间相碰发出“咯咯”的声音。
“识相点，就自己退下，把尾巴收拾好了，朕就饶你一次。”
刘轩难得软和了一句，就让刘禛如蒙大赦。他在大殿上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疯疯叨叨地念着一句又一句地“谢陛下”，逃似地跑走了。
林成和方青云站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
刘轩并没有直接回到龙椅上坐着，而是来到了他们二人的面前。方青云不敢直视刘轩，但是林成敢。
他和刘轩四目相对，良久，刘轩叹了一口气。
满满的都是无奈之色。刘轩想埋怨一下林成的莽撞和冲动，但是看到一旁低着头的方青云，又觉得不合适。
“你们俩，就没什么想和我交代的？”
方青云刚要开口，就被林成抢先了一步：“陛下，您饶了青云，想怎么处罚我都行。”
“阿成！不可！”方青云阻止林成，“这是我的事情，应该由我一并承担！”
“但是你是我的人！”
方青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刘轩也未说话，就看着他们俩，大殿突然之间陷入奇怪的安静之中。
“你刚说过的。”
林成道。
“不管处于何种境地，何种身份，我将永远爱你。”
所以是我心甘情愿。
“行了，”刘轩看着眼前二人打情骂俏，颇有一种自己是棒打鸳鸯的那个棒子的感觉，“你就别再我面装模作样了，还叫陛下？”
“皇兄。”
方青云大吃一惊。他是以为林成和新越皇帝的关系匪浅，但是没想到他们之间竟然隐藏着这一层关系。
听了林成的一句皇兄，刘轩的脸色好上了不少。他特地屏退了四周，先行处理了刘禛，就是为了能有个余地，让他好好地和林成谈一谈。
“当中原因，讲起来复杂。”林成对方青云解释道，“我的确不是林家的人。”
方青云：“也许我猜到了。”
当初林成对林峰下手的时候过于狠辣，半分情面也不留，再加上他撞见过不少次林峰修理林成，方青云就应该想到此处的。
“我来说吧。”刘轩道，“林成的母亲曾与先帝有过一段情缘，这段情缘的结局，就是林成的出生。林成留在林家是形势所逼，也是先帝的决定。林成自小在林家受着委屈长大，扳倒林峰不仅仅是我的愿望，也是他的愿望。所以你所看到的一切，是我们二人私下联手做的。一切都是。”
“为什么要告诉我？”方青云问道。“这些都与此事无关，您明明可以选择不讲。”
刘轩：“因为阿成喜欢你。”
“因为阿成喜欢你，所以我才会告诉你这些。我期望你多了解他一些，多给予他一些，甚至多看清自己一些。一路来，阿成为你我都看在眼里，那你是否也为阿成做过什么？”
“就像今日，他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捞你一把。方公子，你可知道，今日之罪，乃是死罪。阿成如果今日不管你死活，明日他就还是京城的镇北将军，新越的镇北将军。但是他帮了你，他就是新越的罪人。”
“方公子，要讲私心，我身为他的皇兄，此刻应该唤人来将你就地正法；但正因为我是他的皇兄，所以还有一份私心叫我留下了你。”
方青云声音颤抖：“阿成……你……早就知道了？”
林成点头：“嗯。”
“所有？”
“所有。”林成道，“从你来新越的第一天，第一次和木辛对话，你讲你受伤好了就会去盗城防图，一切的一切，我都知道了。包括你的身份，你的经历，你所有的身不由己。”
“所以……”
林成握紧方青云的手：“所以我仍然选择站在你的身边，告诉你这是我的选择。”
“离京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刘轩思来想去，最终决定了一个比较行得通的计策，“你们立即离京。阿成，你带着方公子，随便找一处。明日我对外声称，已经将方公子收押，将你流放。这样最起码能堵住悠悠众口。”
林成和方青云齐齐望向刘轩，他们猜得出刘轩做出这个决定顶了多少的压力。
“陛下，您不治罪了？”方青云小心翼翼地问刘轩。
刘轩苦笑：“我治你罪，不止北楚要跟新越拼命，阿成还要和我拼命的。”
林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方公子，你所做之事，我全当不知。日后希望你在阿成的身边，不要加害于他。”刘轩警告方青云，“如果你对他不利，我断不会轻易放过你。”
方青云作揖：“请陛下放心，臣愿意用生命护阿成周全。谁若伤害他，就请先踏过我的身躯，灭亡我的灵魂。”
刘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地点头。
他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走吧，离开这里，去过属于你们的逍遥日子去。旁的事情都无需你们管。”刘轩微笑着，“在一起不容易，谁都莫要辜负了谁。”
林成和方青云并肩站着，殿外的太阳也如约升起了。
“叩谢圣恩。”
刘轩也累了，挥挥手，让他们自行退下。
他们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过。迎着黎明，走到阳光的中间去。
“饿了吗？”林成问。
方青云点点头：“饿了，胃也烧得慌。”
“走，哥领你去吃你最喜欢的杏花糕。”
“好。”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029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