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司命》闲舟

11、第十章老虎报恩

　　远远看见葱翠的茂林间浓烟滚滚，上空一团浑浊之气。驱身上前，俯身一看，昆山城已不复往日繁华，到处是斑斑血迹，断壁残垣。残月心下暗惊，若真是那狐狸所为，那他残月便是最大的祸首。

　　追着妖气到了城郊，腥臭之气扑鼻而来，凤狸狼狈的在山间左蹿右逃，攻击他的是两条九尾蛇，几只山蜘蛛在围攻着其他几只妖怪。一只山蜘蛛黑色纤长锋利的爪子上，还挂着一条蓝白相间的花布，想来城里的人是山蜘蛛所杀。

　　这九尾蛇和山蜘蛛原本在洞庭君山聚居，邹吾带着北方的妖怪在云梦泽作怪，之后一路南下，顺着水到洞庭湖，占了君山后，逼迫的九尾蛇和山蜘蛛只得南迁。一路上为祸作乱，到雪峰山的时候，看中了这块地方，便想据为己有，因此和山上的凤狸冲突起来。

　　知道不是凤狸所为，残月却不见得松口气，几条九尾蛇好整以暇地盘在古枫树下，看见有要逃走的妖怪，便扬起一尾，射出绿油油的毒汁。瞬间便将中毒的妖怪化为一滩血水。

　　残月当空对着一只正在杀戮的九尾蛇开弓拉玄。银箭去势如虹，十几只妖怪被箭气所挡，瞬间化为灰烬。那条九尾蛇自蛇尾中箭的小孔向身体四周迅速糜烂，最终化为一地血水，渗入黑色的地皮。

　　残月瞬息之间连射两箭，解了凤狸之围。盘踞在古枫树下的九尾蛇见来了利害的对手，扬起两丈长的身体当空朝他卷扫而来。残月忙降下身形躲过，对着一条九尾蛇的尾部小孔处便是一箭。那九尾蛇摇摆几下，在半空中消散开，血水洒了一地。

　　另几条九尾蛇见机纷纷围过来，顷刻之间便用长着厚厚银鳞的白胖身躯将残月围住。九尾蛇浑身长着坚硬无比的银鳞，浑身上下，除了尾端喷射毒汁的小孔和眼珠之外，全身毫无破绽。

　　那些九尾蛇也知道取长补短，将头和腹部的小孔朝外，欲将残月闷死或压死。

　　凤狸大叫一声，手里的长剑脱手飞出，直刺一只九尾蛇尾部的小孔，却被一条蛇尾打开。

　　狐狸无计可施，无奈之下一口蓝幽幽的狐火喷出去，只想将九尾蛇烧退。九尾蛇的银鳞不但刀枪不入，连水火也可抗拒，哪里怕他的狐火？

　　蛇尾盘成的白色山堆越缩越小，就算有八百年修为的凤狸，在这样的勒箍之下，已然毙命，跟何况残月区区一介凡人之身？

　　狐狸暗暗叹息。没提防间，被一只山蜘蛛夹住，狐狸心道：罢了，跟着他一起死了也好，人类还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不能与他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了也好，也算报了他的救命之恩。”

　　闭目等死间，没感到山蜘蛛的铁钳潜入身体的剧痛，却听见“咯啦”一声，接着右边脸颊上挨了一抓子，火辣辣的生痛，睁眼一看，眼前一个黑乎乎的物事飘过去，还看见那黑乎乎的物事间亮着两排白花花的牙齿。

　　“骚狐狸！这么没用，连山蜘蛛都杀不了！”

　　狐狸一看之下也不由怒火中烧，“丑老虎！谁要你来多管闲事？”

　　银盘哼了一声，“要不是看在你是灰球二大王的分上，才不来救你！”挥手间，劈开一只山蜘蛛。

　　银盘拿着菖蒲回山杀了风狸之后，被仅剩的几个小妖怪推举为武陵山大王。继任仪式上，蚂蚁老妖说，妖怪受了人类的恩情，一定要回报，不能拖欠人类的恩情。于是银盘便带着灰球想去九嶷山见见小月，伺机报恩。刚进雪峰山，便闻到大量妖怪的血腥之气，循着气味赶过来，便遇上了这一幕。

　　灰球念着凤狸旧情，便请求银盘救九尾狐。

　　狐狸还在黯然伤神，却听见一声清啸，接着便是凄厉刺耳的惨呼之声，眼前银光闪闪，夹着恶臭的腥气，接着红色的液体扑面而来，溅了他一头一脸，闻之欲呕。

　　睁开一看之间，残月握着一个玉扣正在几条九尾蛇之间变化着身形攻击。

　　“咦？小月也在。我说那几条蛇怎么团作一团，原来是要杀小月！小月的剑好厉害！”

　　老虎看着那满天血色之间仍然白衣如雪的人，怔怔地感叹了一句。

　　狐狸点点头，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拿的是剑？”

　　老虎抓开几只小妖怪，奇怪地说道：“难道他手里拿的不是剑？你这话问的奇怪，眼睛是不是被吓出毛病了？”

　　狐狸气结，喷了口狐火，烧退一只山蜘蛛，转头骂黑老虎：“你眼睛才有毛病！”

　　心下却暗自奇怪，丑老虎明明是妖怪，怎么会看得见残月手中的含光剑？

　　那边残月虽然脱困，然而九尾蛇实在太多，一蛇九尾，五条九尾蛇就有四十五条尾巴，四十五个小喷射出毒汁，中者非死即残。

　　漫天绿色毒汁交织的网中，残月一边护体，一边往山上疾退，只盼拉开距离弯弓射之，然而九尾蛇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步步紧逼，不给他缓神的机会。

　　残月无法，灵机一动，不退返进，糅身而上，紧挨着蛇尾的小孔，反手就是一剑刺去，而后闪身躲开其他几条蛇尾的毒汁。他剑中带了灵力，直驱进入蛇身之中，被刺的那条九尾蛇身体从内部瞬间迸裂开来，又是银鳞血气四溅。

　　如此连杀了两条，其中一条被银盘的虎抓从小孔处撕裂开来，劈做两半，还有一条见残月欺身进来，忙收起尾尖小孔，团起身子滚压过去，残月连忙避开，对着一只尚未来得及收起的小孔反手就是一剑，却听见“噌——”的一声脆响。残月脸色愈加冷冽起来，那一剑竟是刺歪了，击在了九尾蛇的银鳞夹壳之上。

　　九尾蛇扬起九条粗长的尾巴，绿色的毒汁疾速喷溅出来，织成一道密密的毒网，将残月捆在崖边。

　　残月反手掷出含光剑，就算身死，也要杀了这条九尾蛇。耳听的蛇身迸裂之声，却不见银鳞的银光和满天的血点，只觉得眼前一黑，伴着一声“小心”，被重重推开，后腰撞在崖边的山石之上，几欲折断。

　　然而知道疼痛，那就是还活着了。

　　一把推开身前黑黝黝的物事，不远处九尾蛇已经死了，山蜘蛛也被杀的只剩了三两只，做着垂死的挣扎。

　　残月看了眼身边摔倒在草丛里的银盘，翻过他来一看，背上绿幽幽一片，鲜血渗出，两者一
　　混，变作黑色，跟银盘的面色几乎一样。

　　残月忙从腰间的五彩织锦袋中掏了几颗丹药喂他，“觉得怎样？”

　　老虎蔫蔫得趴在草丛里，“背上痒……头晕……，小月，我……是不是……要死了？”

　　“你有千年修为护体，应该不至于死去。……为何这么做？”

　　“不知道，就想着……那脏东西……要是碰到你，你……就不好看了。小月……你真好看。”
　　金黄的眼眸变成了褐色，暗淡无光，慢慢合上了。

　　残月皱了皱眉，摸了摸脉。狐狸收拾了那几只山蜘蛛，跑过来问道：“怎么样？丑老虎会不会死？”

　　残月放了老虎的手，沉吟半晌，暗恨平日所学太少。九仙教自祖师禾英之后，分设祭师、大司命、少司命三职。祭师除了掌管教中大小事务以及组织请神祈福等仪式之外，主要修习命理相术。大司命掌管医药济世救人，少司命修习术法降妖除魔。残月虽对命理相术涉猎颇深，只是多次出门均伴随扶苏左右，有扶苏在，他中毒受伤，自有扶苏料理，碰上身患疑难病症的，也不用他动手。兼之这几年他法术进展神速，鲜有敌手，外出降妖之际扶苏也渐渐不跟他去了。因此除了简单的外伤之外，医药一道残月知之甚少。此时只得道：“我只能暂时止住毒性蔓延，怎么救治，还得问我二师父。这样，你跟我去一趟九嶷山。”

　　狐狸连连点头，背起老虎，抱了灰球，跟着残月南下。过了潇水，正碰到一个弟子下山来。那弟子见到残月，跑过来拉着残月的手絮絮叨叨：“二师父刚才还念叨大师兄，没想到这会儿大师兄就回来了。咦？大师兄，这几人是谁？是上山来求医的么？怎么好重的妖气？”

　　残月听了扶苏回来了，心里一喜，笑道：“是我的救命之人。你刚才说，二师父回来了？”

　　“是啊。还带了很多北方的奇巧玩意儿。”

　　狐狸上前来道：“你师父回来了，那老……他就有救了。”看了那弟子一眼，心道这是在九仙教辖区，万事小心为好。

　　残月不欲多言，向那师弟道：“你去办你的事情吧。”

　　那弟子刚转身，灰球就大着胆子前来催残月：“巫……巫……巫师大人，我……我……我……我们什么时候上……上……上……山救……救……救……救我……大……大……大王？”

　　狐狸忙捂住他嘴。残月道：“这样，前面就是古柳村，我找间农舍让你们住下，银盘随我上山。”

　　狐狸点点头。

　　古柳村的村民时常得到九仙教的惠泽，前不久又出了庞麟龙帆之事，都认得残月，抢着拉他一行人去家里住。此时凤狸已换去那身染了血污的衣服，变了套牙白的长衫穿着。他模样俊美，那些农户看见心里自然欢喜。至于灰球，残月捏了个咒法，将他变作一个童子，稚真可爱，被几个妇女塞了一兜的糖果。

　　将那两人安排妥当，残月背着银盘匆匆忙忙上山去了。

　　等他走了，灰球拉着凤狸躲在房里问：“他为什么不把我们也带上山去？”

　　狐狸叹了口气，“他有个很恨妖怪的师父。你家大王因他受伤，他才肯带他上山，至于你我这两只妖怪，要是贸贸然跟着上山去，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