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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昔日传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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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见他一支银色箭羽朝自己射来,心下大惊,怔怔地忘了躲避。眨眼之间,只觉得脸颊边被疾风刮得生疼,听见身后一声凄厉地惨呼之声,腥气刺鼻。
豁然回首,梧桐树上血迹斑斑,那声惨叫之后,便是阵阵呜鸣,声音浑浊,仿佛自树腹中发出。残月已趋身到树前,念了个咒法,一指封在树干上,拉出一小团花花绿绿的物事来。
那物事一着地便迅速变化,顷刻之间,已有九尺大小,除了胸口斑斑血迹,浑身上下五颜六色,比凤狸身上的锦袍还要花哨鲜亮几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比它身子还长。
此刻这物事趴伏在地上,身下冉冉地流出血来,片刻之间便晕了一地。
凤狸看了一眼,方才知道残月刚才那一箭并不是射他,心下松了口气,暗暗感激。
看这妖怪的模样和体型,倒不曾在南蛮的地界上见过,况且南蛮的妖怪只要闻得残月之名便退避三舍,哪有妖怪敢在残月面前伤人的?
虽然,他凤狸也不是人。
那妖怪重伤在地,重重地喷着鼻息,一双绿色的大眼凶狠地瞪着残月。
狐狸忽然恍悟,讷讷道:“原来你先前,是叫他出来。”
残月看着那妖怪,淡然道:“你本是北方林氏一国的珍兽驺吾,乃林国的护国之神,寻常不能离开辖地,为何会出现在这南蛮之地?”
“林国的护国之神?原来是个神物,难怪他要杀我。”凤狸看了残月一眼,神色更加黯然,
“我又欠了你一条命。”
残月道:“他不是杀你,是杀我。”
“啊?!”凤狸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惊奇,“哪有神兽杀巫师的?”
地上那只妖怪恨声道:“国王有令,见到九嶷山九仙教的巫师,诛杀!”
“林氏一国居于北地,九嶷山在南荒,两地相距不下十几万里,从前从无往来,残月不曾听说,九仙教教与林氏一国结下了仇怨。”
“哼!本尊不与你啰嗦,载在你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你个北方的大妖怪!残月大人问你话呢,快快回答!不然,剥了你的皮!”凤狸见驺吾受了重伤还神色倨傲,心下愤愤不平,一脚踩在邹吾毛绒绒得长尾巴上。
邹吾吃痛,豁然掉头,目光冷厉:“你这只花狐狸!要不是本尊想用你探探这巫师的虚实,早将你吃了!”
“哟嗬!”狐狸怪叫一声,扇子敲在那邹吾圆滚滚的脑袋上,“好你个歹毒的妖怪!原来是想让我和残月大人打架,你好坐收渔人之利!”
残月看了他一眼,转向邹吾皱眉道:“云梦泽那些妖怪是你的同伙吧。你守在这上山之路的必经之处,杀了我九仙教多少巫师了?”
“你……你怎么知道?”
“九仙教巫师的专用布袋,此刻正在你的腕上。”
邹吾的左前肢处,挂着两只五彩的织袋,只有普通人类巴掌大小,掩在邹吾花哨的毛色下,不细看倒辨不出来。
“哼!等了两天,就看见两个巫师下山来,本尊正饿得荒,便杀了来果腹。本尊见这袋子做得甚为漂亮,便取了来,回去也好向国王交差。”
“如此,那我便绕你不得了。”残月脸色一肃,一指法决封其头顶,驺吾哀鸣一声,头颅萎靡倒地。
凤狸心下暗惊,心道以后万万不可伤害人类,不然残月一指封下来,不死也得脱一层皮。上前拿扇子戳了戳邹吾软绵绵的身子,骂道:“死妖怪!叫你神兽不做偏偏跑来吃人!”
残月皱眉:“你还不走?”
“啊?!”
“过了潇水便是九嶷山脚,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等着我师父师弟他们来收你么?”
知道二位师弟被邹吾害死,心下不免伤痛,对狐狸也不假辞色起来。
凤狸嬉笑道:“你还是很关心我的么。”
残月微一皱眉,一手按在腰带间的玉扣上,“你若真不想走,我可以好好关心关心你。”
凤狸嬉笑道:“你才不会,你小时候放了我,今天也不会杀我,不然刚才便不会叫我不要动了。”
残月微微皱眉,“那时候年小,不懂事,现在你若再身陷囫囵,我必不会救你。此地你不便久
留,快些回山去吧。”
凤狸点点头,“也罢。日后有什么地方用的着我凤狸处,只管去雪峰山苏宝顶找我便是,凤狸任由你驱使,但无推辞。”一拱手,转身去了。
残月解下邹吾前肢上那两个织锦彩袋,翻看一眼,织袋上用银线个各绣着一个名字,一个是庞麟,一个绣的是龙帆。残月心底一沉,,记得这两位师弟去年才上山拜师,乃潇水上游古柳村人。
残月收好织锦袋,捏了个符咒化去那邹吾的尸身,寻了只木舟渡过潇水,过了苍梧之渊,上九嶷山去了。
要过节了,山上弟子早在多日之前便前返到家中去,一来与亲人团聚,二来在这节日多事之际守护一方平安。邹吾碰到的庞、龙两位师弟,家离九嶷山较近,故此下山晚,这才遇上了等在山下的邹吾,不幸丧身。
邹吾乃北方神兽,北方少雨,林国域内没有江河,只有些小沼泽,邹吾畏水,九嶷山下是浩渺的苍梧之渊,过了苍梧之渊便是潇水,因此邹吾才等在那里。
教中的师弟师妹们虽然返家,但是九嶷山上倒也不算冷清,一些远程赶来祈福的教徒和寻求医治的百姓都住在山上,加上祭师计蒙和大司命扶苏收养的一些孤儿,也算热闹。师弟师妹们正在各房门前挂菖蒲、悬艾草,准备过小端午节。
见到他来,扶苏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皱眉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玄蜂死了?”
残月问了安,答道:“出了些事故,所幸都解决了,玄蜂已经被弟子杀死。”
扶苏点点头,大师父计蒙听了笑道:“那便好。你连日赶路,去歇息歇息吧,晚饭好了叫
你。”
残月道:“弟子不累。大师父,小月有件事情想向您和二师父禀报。”
二人见他神色有异,进到殿中。计蒙深色庄肃:“小月,是不是途中遇上了什么事?”
残月将两个织锦彩袋放于殿中案桌上,肃然道:“二位师父,弟子方才在山下,遇到了林氏一国的护国神兽邹吾。”
“邹吾怎会到这里来?”扶苏皱眉,翻看了那两个袋子,“这不是庞麟龙帆的么?怎么会在你身上?”
“邹吾说,林国国王有令,命他前来诛杀九嶷山东皇教的巫师,两位师弟已被他害死了,这两个锦袋,是从邹吾身上取下来的。”
“啊?!”计蒙扶苏闻言均是大惊。
扶苏一拍案桌,狠声道:“好一只护国神兽!此畜牲现在何处?”
“已被弟子杀了。弟子贸然出手,万望二位师父勿怪!”
扶苏怒道:“怪你什么?这等杀人之兽,就算奉为神灵,也与妖魔无异,诛之乃是替天行道!”
“师弟此言甚是。”计蒙沉吟道:“可是九仙教于林国一南一北,数百年之间不相往来过,无从结怨,这林氏国王为什么下令这护国的邹吾千里迢迢地南下来诛杀我九仙教教徒?”
“这也是弟子所想的。”残月微微一忖,“师父,前几日听闻从江北而来的商户说,云梦水泽出现了很多北方的妖怪,袭击过路行人,幸得云梦女神所救。我也问过那邹吾,云梦水泽出现的妖怪正是与他一路的。”
计蒙扶苏沉思半晌,视线相交,扶苏颇为犹豫地揣测道:“难道……是因为戈芦?”
“不可能!”计蒙一怔,断言道,“戈芦已死去了五百多年,若说为了当年的旧事,林国为何要等到几百年后才来寻仇?”
“师父,戈芦是谁?”
计蒙扶苏视线相交,脸色几变,计蒙道:“也罢,反正以后也是要让你知道的。此事说来话长。小月,你可知道,九仙教的前身是做什么的?”
残月道:“听村人说起过,禾英祖师原本是上古神人之后,世代神巫之后,想来是以降妖除魔捍卫正道为己任了。”
计蒙点点头,“神巫乃是上神的后人,每一代神巫只收一男一女两名弟子,这两名弟子结为夫妇,再收一男一女两名弟子,如此相传下去。可五百多年前,这种局面出现了变更。那一代神巫,也就是本教的开山祖师禾英,却收了三名徒弟。”计蒙一顿,“而且,其中一名,还是只虎妖。”
残月听了只是微微皱眉,却问:“那另外两名弟子呢?”
“大弟子叫林方,乃是禾英祖师北游之时结交的好友之子,也就是林氏国王的幼子,二弟子是禾英祖师的女儿,叫戈芦。”
扶苏接口道:“那只虎妖,便是最小的弟子,叫做白景。收他入门,本已是对他最大的恩德,
不想这只老虎上山之后,妖性难改,竟对戈芦起了觊觎之心,趁着林方北上归国降妖之际,用妖术迷惑了戈芦。此事被禾英祖师撞破,祖师便将虎妖逐下山去。虎妖却趁禾英祖师下山降妖之际偷偷潜回山上,掳了戈芦逃往深山之中。万幸林方及时赶到,救下了戈芦,重伤虎妖。那虎妖恼羞成怒,仓皇之间逃往山中,一路烧杀抢掠,祸害百姓。这等妖孽,真是恩将仇报,丧心病狂。禾英祖师听了一气病倒。”
计蒙长叹一声,接口道:“但是那只虎妖天生便带着灵力,又得了祖师的真传,林方几次想杀了他,却都被他逃脱。无奈之下,林方联合江左所有巫师齐聚九嶷山,商讨对付虎妖的办法。后来想出一计,诱使虎妖上山来。”
残月不再言语,计蒙欲言又止。
扶苏道:“林方让人散开传言,说戈芦已为虎妖诞下一个男孩。虎毒不食子,那虎妖担忧孩
子,连夜上山来抢夺。林方便带着众巫师布下天罗地网,只等为民除害。”
“那只虎妖,被杀死了?”残月出言问道。
计蒙摇摇头,“没有,那虎妖灵力了得,不但破了众巫师的法术,杀了其他的巫师,还将戈芦再次掳下山去,藏到了深山之中。后来有猎户说在雪峰山上见到过他。林方带着巫师前去寻找,却一无所获。后来为了对抗虎妖,林方广收弟子,三年之间,弟子遍布江左各地,神巫之名因此传扬于世人口中。林方本想带着众弟子上山降服虎妖,没想到那虎妖得了消息,早早地逃往武陵山中去了。林方本想将其拿下,没想到当时九天部的阳天一部和赤天一部在三山谷大战,赤天一部请了火凤助战,火凤使用火器,将武陵山烧得寸草不生。那只虎精,也葬身了火海。”
“如此说来,林方算得上是九仙教的开山功臣,既然林氏一族与九仙教有莫大渊源,为何师父怀疑这林氏国王下令其护国神兽诛杀九仙教所有巫师之事与戈芦一事有牵连?”
计蒙摇头叹息,扶苏道:“只因那虎妖心计深沉,临死之前,居然施了情蛊在戈芦身上,命她杀死林方。饶是林方见机得快,还是被戈芦当胸一剑刺死了。”
残月问道:“师父,林氏就此善罢甘休了么?”
“怎么可能如此简单了事?”计蒙摇头叹息:“那林方本是要接任王位的。老国王接到他的死讯,带着精兵南下,问罪九嶷山下。可戈芦在杀了林方之后,神志突然清醒,大笑数声之后,自刎在林方身旁。禾英祖师重病在床,老国王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作罢。禾英祖师病愈之后,收下当年受害巫师的后人,创了九仙教,教习众弟子术法,这便是九仙教的由来。后来祖师感叹情欲害人,说自古以来,情爱之欲,最能让人行差踏错,神智混沌,故此立下一条教规,若矢志承继其衣钵者,便须斩断情根。可后来山上弟子渐渐多了起来,男女弟子混杂,那条教规只得废去。”
残月道:“可是师父,林国国王既然当初已经作罢,为何你会疑心他的后人现在来报复?”
“这事情说来也怪。当年林国王归国之后,林氏一族不论男女,半个月间纷纷染了怪疾死去,林氏只剩林老国王一个,倒真成了孤家寡人。”
残月垂首思索片刻,却并不再催促计蒙继续说下去。
计蒙看了残月一眼,心里暗叹一声,这个明明明了与心,却从不说明的性子,倒越来越严重了。当下只得道:“林老国王怀疑是祖师在他身上动了手脚,因此请了九天部落中变天一部的大祭师做法,请降了四只上古神兽邹吾来镇守林国四方,这才保全了林国国王遗失在民间的一位王子,立为子嗣,传承了林国国脉。”
残月点点头,“可事隔多年,林氏一族没有必要等到这个时候再来寻仇。依弟子之见,也许是为了其它的缘由。”
“那也不见得。俗语说的好,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林国人的寿命比寻常人长了五倍,细算起来,当今的林国国王乃是林方的孙侄子。”计蒙一沉吟,“这样,师弟,明日你便北上一趟,探探林国底细。”
扶苏性子虽然急躁了些,但是多年来在南荒各地行走,见多识广,计蒙身为祭师,当年做赤天一部的国师时一年下山的次数尚不超过五次,三年前将国师的位置丢给残月后,更是极少下山,故此将北上探寻一事交给扶苏。
扶苏应了,计蒙又叮嘱残月,“你吩咐在山上的师弟师妹,这期间,务必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