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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   之四十七
      这场雨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雨点又大又疾,入冬后的梧桐经不起这样摧残,没多会儿就洒了一地金黄,像是地底涌出了流金,越淌越远。
      这树下还站着个人,此刻正弯腰背手,也不说话,只紧盯着树干上一朵雪白无辜的蘑菇,那双金色的眼睛眨也不眨,里面隐然有怒,杀气逼人,看得直教人汗毛都要竖起来。

      这是凌迟啊,还不如一刀剁了来得爽快!
      剑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抓了抓好几天没洗的油头,又用指尖戳弄自己同样雪白的耳边鬓毛——
      原本毛茸茸的一球,如今细软的白毛可怜兮兮地结成缕,还湿答答的往下滴挂着雨水。
      “呃咳、行啦,好友莫气嘛,等回到山上道观,再给好友种罐新的,如何?”
      “哦?”
      龙宿终于从蘑菇上收回视线,转过头来,饶有兴趣地半眯了金眸,居然在笑。
      但按照国际惯例,当这位爷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通常说明,哪个倒霉鬼就要凉了。
      剑子赶忙赔着笑脸,伸出两根手指头比划了一下,“那……两罐?”
      “天冷了,让——”
      “别!好友手下留情啊!儒门天下家大业大,发论文的核心期刊九成九都是你们的。要是全部停刊,今年学生毕业都会成社会问题。到时儒门天下便是众矢之的,名誉上也不好听不是?”
      “我何时在乎过名誉?”
      龙宿挑了下眉,顿了顿又道,“你知道我在乎什么。”
      “呃……这不是已经说了嘛,等回山上就赔给你。再说这边科普做得很到位,疫情爆发之后也没人敢摘野生蘑菇吃。我敢保证,除了好友你,真的再没谁能吃到跟我鬓毛一样的蘑菇了。放心放心,呵呵呵……”
      见龙宿脸上神色稍缓,剑子这才偷偷疏了口气。
      啧,好险。
      若是害得整个苦境的学生都毕不了业,自己当真就要成为科研界的千古罪人了!

      但这天杀的异人选哪个不好,偏偏选这个品种做传播载体?
      要知当初琴狐在圆缺糕点店里发现的,还只是没成熟的蘑菇原基,所以看着晶莹剔透,煞是可爱。
      且幸运的是,那还是个未经医鬼改良过的原始品种,所以不带毒性。
      而等这蘑菇的子实体成熟之后,就生得毛绒雪白,无论形态还是大小,都与剑子本人的鬓毛别无二致。
      剑子敢对天发誓,这外观真的纯属意外!
      他当时一心扑在食材研究上,自然是从好吃这个角度去培养的,至于品相,只要不长成黑暗料理的样子就行。所以当一代蘑菇被培育出来,剑子想也没想,当即亲自下厨炒上一盘,献宝似的端上了龙宿的餐桌。
      彼时,疏楼总裁龙颜大悦,以华丽的辞藻,难得的热情,声情并茂地夸赞它的口感和美味,比之松茸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又端详了半天鲜品的外观,兴致颇佳地赐名曰“剑毛”,然后——
      果断买断了专利,不许上市。
      只有科研论文还可以发。
      理由也很简单粗暴,说是不愿看到别人用舌尖碰触这蘑菇的模样,就连只是想到,都会忍不住想要这样和那样……
      唉,真可怕。
      比占有欲更可怕的,一定是有钱人的占有欲。

      “那——还吃么?”脸皮厚如城墙的老夫老妻不知脸红为何物,剑子在心底感慨的同时,戳着自己的鬓毛问道。
      那表情看起来很是无辜,可却又像是在暗示什么。
      龙宿的眸色如意料之中地沉了沉,随即一把扣住剑子的腕子,拉着人就往停在路边的座驾走去。
      “回家,洗澡。”
      “诶——好友,这可是在实验室与病毒斗争的、光荣的味道。”
      “统统洗掉!”
      剑子摇头叹气,装模做样地惋惜,“唉呀,真是蛮不讲理又不懂欣赏的一尾龙——嗯?怎么?”
      走在前面的龙宿倏然停住了脚步,一回头,那双半眯着的金眸仿佛在发光。
      像是守护宝藏的紫龙正盯着自己的珍宝,贪婪和欢喜都在恰好的半分之间,似正似邪,勾人摄魄。
      这人分明很危险,但剑子忽然不想动了,他听见这尾龙在说话,压低了的嗓音仿佛幻化出了实体,正盘着他的身子,直往他灵魂深处去钻,蛊惑似的同他说——
      “你身上,只能有我的味道。”
      剑子一个激灵,抖落一地鸡皮疙瘩,紧接着单手扶额,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呃……龙宿,别再看你们儒门天下办公室传阅的真人同人小说了……”

      小水仙的车技确实不错。
      能在下班晚高峰的环城高速上穿梭自如不说,还能让琴狐在后座里安安稳稳地撑着脑袋,漫不经心地欣赏窗外风景。
      就是,有点恶心,还想吐。
      “应该还有十分钟就到了,你再坚持下!”小水仙全神贯注地踩油门,丝毫没注意到车里的琴狐根本没在状态。
      琴狐悠闲地回望一眼,确认后车还在跟着,嘴角不由自主地挑了起来——
      鱼上钩了。
      前方就是匝道,也是整条路线中弯度最大的一个,故而底下绿化空地也大得出奇。如果特意研究过从局里公寓到离愁谷的路线,就会知道若想趁着天黑做点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这里是绝佳场所。
      没错,后车已经开始加速了。
      “好呀!”琴狐笑眯眯地看着车内后视镜,叮嘱道,“待会儿记得趴下。”
      “诶?啊!”
      小水仙话没说完,车身猛地一震,来自侧面的撞击让行驶轨迹偏离了方向,眼看着就要撞向护栏。
      “趴下!”

      没等小水仙回过神来,琴狐已是猛然前扑,直接将人拽倒在副驾驶座上。
      几乎同时,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响乍响在近处,伴随着稀里哗啦的碎渣崩落声,慌乱中,琴狐已是在一片玻璃碎渣里抓住了失控的方向盘,抵着从侧面撞过来的车擦出匝道,又急速猛转一个大弯,押着来车往坡下的绿化带里横冲直撞。
      “下车!”
      琴狐一脚踹开车门,在枯草地上由着惯性滚了几圈,随即迅速稳住身形,一个跟头翻到假山石背后,抽出了别在腰侧的枪,眼看着爆了胎的敌方车辆崴出几个飘忽的轨迹,终于摔下个人来。
      “警察!举起手来!不许动!”小水仙半掩在自家车后,端枪瞄准了地上那团阴影。

      地上的人一声轻叹,听着不像是呼痛,倒似是什么美味还差了三分火候的遗憾,随即缓缓站起身来。
      “蹲下!不许动!”
      “要不,打个商量?”
      来人将手中的东西举起,向两人轻轻晃了晃,浑不在意地道,“放心,这不是炸弹,只是按下去,疫区那边会有点麻烦。”
      “这声音……”
      小水仙犹疑着暼向琴狐,见后者轻挥了一下手,这才放任对方彻底直起身来。

      来人身材算不上健壮,却多少还有些练过痕迹,尤其腰背挺直之后,那身行伍之气甚至比琴狐都要来得多些,而那张面孔,就算多少有雕琢过度的嫌疑,但与当初那张嘉奖状上的照片还是有九成相似的……
      小水仙登时倒吸一口冷气,“你、你是北冥——”
      “不,他不是。北冥楼主是Omega,但你眼前这位,可是如假包换的Alpha。”
      “可他明明……”
      “明明长得和北冥楼主一模一样?”
      压下心头的违和感,琴狐轻飘飘地冷哼一声,“记住了小水仙,只要敌人想,要完全伪装成另一个人也不是没可能。你眼前这位就是很好的例子:腺体可以切除,皮囊可以换。尤其是时机恰到好处,替代一个在火灾中大面积烧伤的人,更是轻而易举。”

      话到末尾忽然沉了下去,琴狐看着对面嘴角带笑的“北冥风举”,心里有股不爽正在隐隐作祟,恨不得当下扣动扳机,照准那张得意忘形的脸来一枪。
      不,一枪不够,打成筛子才好。
      但想到这张火灾后被精心整容成他人模样的脸,要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样子,琴狐胃里又止不住地翻腾,只能抿了嘴往肚子里咽唾沫,艰难得却像是咽了一口碎牙——
      北冥家族在南域好歹也算是为域为民的大家,原装的北冥风举更是占云巾的挚交好友。
      虽然偶尔会被“风云之谊”压过“鹿狐双骄”一筹,但吃醋归吃醋,北冥一家如何也称得上满门忠烈,万不该最后被一个冒名者玷污门楣。
      琴狐强压下吐意,声音轻轻打着颤,“真正的北冥风举,已经在三年前与你对峙的那场火灾中殉职了,是么?徛封浔?或者该叫你一声——皇鳞。”

      空旷的场地里,响起了三声缓慢的拍巴掌声。
      声音带着点儿回音,里面讽刺和欣赏参半,入耳来格外刺耳。
      “不愧是曾经和我过过招的对手,猜对了,可惜没有奖品。”
      徛封浔拍完手,还保持着紧捏手中遥控器的姿势,耸了耸肩,“怀疑我身份的理由可以很多:医鬼的死,圆缺的逃跑路线,都可以指向我。可那些都只能是推测,你们不是讲究程序正义么,推测做不了准——但你是如何看出我性别的?”
      “呵,”琴狐瞄着徛封浔的手,盘算着如果是打手腕,有多少概率能瞬间阻止对方按下按钮,“算是天时地利人和,明河影做了手脚的那杯茶,反而短暂加强了敝人的嗅觉。”
      “哦——那是和你治疗脑伤的药物冲突了对么,然后你一直隐忍到现在,以己为饵,钓我上钩?嗯,真是精神可嘉,可歌可泣。”
      徛封浔点着头,露出了好学生在听课时才会有的那种即天真又认真的表情。
      仿佛这里不是你死我活的对峙现场,而是安全温馨的教学课堂,老师是琴狐,他徛封浔就是学生,正在听一道不算难懂的数学题。

      琴狐额角挂着一滴冷汗,正悄悄滑过面颊溜进衣领里——
      能在这种剑拔弩张时还如此从容不迫的人,要么是脑子进水的疯子,要么,是自认有绝对优势的强者。
      前者通常多么丧心病狂的事都能干得出来,后者,则是强大到有恃无恐。
      虽说以自己的实绩,在这个距离一枪击毙徛封浔不是问题,但除了手上这只遥控器,徛封浔一定还有什么后招,支撑着他如此淡定……
      “对了——”
      琴狐还没走完神,他那好好学生又忽然盯着老师苍白的脸,提出了随堂疑问,“琴狐,你都知道腺体是可以切除的了,那么号称把职业生涯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你,留着那块多余的二两废物,是做什么呢?”
      琴狐一怔,“啊?什么?”
      “腺体,如果没有Omega发情的不可控因素,刑侦队也没有拒绝你的理由。可你从一开始就忽略了这条路,为什么?”
      关腺体什么事儿?
      琴狐的眉头都还没来得及皱起来,就听那边徛封浔又耐人寻味地接着问,“你是没想到么?还是——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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