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章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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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赭杉，带我离开。』
红衣女子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手指紧张得发白，那娇柔的容颜上的表情不是羞涩，却是混杂着恐惧、寂寞和哀伤。
『带我离开这个地方……我们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好不好？』
或许是怨姬的表情太过异常，赭杉军一时忽略了她的要求有多么不合常理，他深深凝视着对方充满厌倦的黑眸，低声问道：『怨姬，为什么？』
『剑阁里只有女人。』
怨姬低垂着头，眼神忽然飘忽起来：『几千年了啊……寂寞、孤独、痛苦、哀伤，以及失去自由的怨恨，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充满怨念。赭杉，你没感觉到么？』她身子轻颤，下一刻忽然缩进赭杉军怀里微微发着抖，『赭杉，我好怕……这个剑阁，是会吃人的啊。』
心中突地一跳，赭杉军听着怨姬幽幽的话语，忽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凉。他犹豫着搂住靠在他怀里的女子，却是觉得手下的躯体冰寒，冷得竟不似人类的温度！
『赭杉……』
红衣黑发的女子极缓极缓地抬起头来，雪白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竟全被黑得诡异的眼瞳所占据，没有一丝一毫的眼白。
『娶我吧。』
“！”
蓦地从梦中惊醒，赭杉军极度惊愕地张着眼，额头凉凉的，一摸，全是冷汗。
窗户没关，微微的轻风吹来，月色柔和，照得室内一片明镜般的清亮。赭杉军翻身下床，脑中翻来覆去尽皆是梦中画面，却是再无半点睡意。他将紫霞之涛搂在胸前，手指顺着冰凉的剑身缓缓抚过，那通灵神器和他真气感应低低轻鸣，他却无法像往日那般保持心神澄明。
“做梦把怨姬梦成女鬼……这也实在太……”
回想起梦中场景，赭杉军苦笑着摇摇头，随即走到桌旁倒了杯冷茶，才举到唇边，他忽然又是心头一动——不对，修习玄宗道法之人，随着道行精深，道心坚定，做梦这种事将会越来越少，若是突然出现，不是因为内心不稳，那就是另一种可能……感应和预知！
他心头一凛，虽然在占卜推演的玄术之上的修为他差了苍许多，但也并不意味着赭杉军对此一窍不通。他翻手将杯中之茶倒在桌上，法诀轻捏，引月光阴气入茶水，一道“索阴诀”打出，那滩茶水忽然自动形成一颗颗水珠在桌上滴溜溜打转，片刻之后，数百颗水珠从窗户“嗖”地一声向外飞去，赭杉军忙背起紫霞之涛寻之追出。
他一路避着巡视的剑婢，却是跟得越来越心惊。一路之上，被他一个小法术所吸引的阴气竟是出乎意料的庞大，初时不过数百颗的水阴珠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已发展到数也数不清，远远望去，就似一片银绿色的雾气，诡异得令人心悸。赭杉军心中不安的感觉愈发沉重，这么多阴气，已经不能用女子属阴这种理由来解释，而且看水阴珠的去向，根本还没到阴气的源头，这个剑阁……到底死过多少人！
他疾行迅捷，脚步如幻，在黑夜中就仿佛一道看不清的影子随着绿雾飘忽前行，不多时，那水阴珠竟是来到了两扇被巨大精钢铁链封锁的大门前盘旋不去，赭杉军心知答案就在门后，忙撤了法术快步走了过去。然而还未待他走近，另一道脚步声却是从远处的通道中响起，赭杉军一惊，忙闪身躲在了暗处，等来人一出现，他也是讶然：咦？是西门先生？
西门寒照负手在门前而立，他脸色在夜色中十分凝重，隐隐泛着铁青。注视着门上的铁索，西门寒照冷笑了声自言自语道：“闭关，真的是闭关？”
……他这么说的意思，难道？
赭杉军犹豫了下，正迟疑要不要走出，一个冷冷的声音却是在此时忽然响了起来：“西门先生，你在此处做什么？”
伸出的脚步一缩，赭杉军躲了回去暗暗叹了口气——自己也没做什么，怎么这会儿弄得像是在做贼？他屏气凝神，运足目力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却是见一盏宫灯烛火明灭，灯后银发老妪的面色也是忽暗忽明，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原来是老铗。”
西门寒照转过头，淡淡道：“老夫只是一时百感交集，辗转难寐，这才出来吹吹风、赏赏夜景，不久就回去。”
微微笑了笑，鱼纹老铗缓步走了过来：“原来如此，只是吹风赏景，西门先生怎么走到剑阁禁地来了。”
“哦？这里是剑阁禁地？”西门寒照故作惊讶地一捋长须，“老夫只是信步来此，又见这里重楼深锁，不似剑阁其他地方，故而有些好奇罢了。”
“西门先生，此处是历代宫主夫婿闭关的步穹青峦，受不得外人打扰。若是西门先生无事，还请早点回房吧。”举起宫灯，鱼纹老铗面无表情地看着西门寒照，眼中却是警惕之意甚弄。西门寒照就似未看见鱼纹老铗的表情般一动不动，只是微微挑高了眉毛看着步穹青峦的大门叹了口气：“若是当年牧野凌风未亡，那么他现在也应该在这里面吧？”
“想不到一向自许阅尽寂寞繁华、豪杰心肠灰冷、老持成重的西门先生，内心也会如此追忆伤怀。”
“人皆有情，我如此，老铗不也亦然么。”转头深深看了鱼纹老铗一眼，西门寒照低声道：“老铗，你可否告诉我，我的好友牧野凌风现在究竟在哪里。”
脸上连眉毛也没动上一动，鱼纹老铗语气淡淡的：“我之前已跟西门先生说过，牧野英雄早已随着前任二宫主仙逝，此事绝无隐瞒。若是西门先生并不相信老身所言，又何必再三追问。”
“若真是如此，老铗可否领老夫一弔故人坟墓？”眼中精光一闪，西门寒照丝毫没有放过鱼纹老铗的意思，反而语气咄咄，大有迫人之意。而鱼纹老铗轻哼了声，虽是低眉顺眼，但态度上毫不软化：“宫有宫法，楼有楼规，西门先生何苦强求不可能之事呢？老身还请先生遵守做客之道，快回房吧。”
言罢，鱼纹老铗转身欲离，而西门寒照却是脸色一变，冷冷道：“我看，故友牧野凌风之死，恐怕和楼中毫无男丁有关吧。”
躲在暗处的赭杉军闻言一怔，鱼纹老铗的身形也是微微一顿，一阵冷风不知从何吹来，霎时间灯火熄灭，现场徒余一片黑暗。鱼纹老铗的声音从深不可测的黑暗中传来，隐隐带着彻骨的寒意：“西门先生，灯火在，眼前便有路。灯火灭，眼前只剩无亮前途。老身要劝告先生，莫要将手中之灯熄灭了。”
“哈。”
轻笑了声，西门寒照不再言语，他待鱼纹老铗远走，再度回头深深看了步穹青峦的大门一眼，也静静离开了。
竖起耳朵确定四周再无人迹，赭杉军从藏身之地行出，目光也落在了步穹青峦的大门之上。西门寒照感觉不到，他却清楚知道这扇沉重的大门之后，就是阴气的源头。那些阴气里，有太多的怨恨不甘痛苦和不可置信，那是人类以非正常死亡的方式结束生命时最后的情感，依阴气的数量看来，这扇大门之后，绝对不仅仅是死去了几十、几百人……这阴气中所含的恶念连他这个玄宗之人都为之咋舌，到底红楼中人是怎么在如此浓重的怨气之下还安然无恙的？
他伸手抚上小臂粗细的精钢链条，一股阴寒怨毒之气立刻顺着他手掌经脉极速窜上，赭杉军心头一凛，玄门至阳内劲一运，那股怨气边如春雪遇暖阳，瞬间便消散了。但即便如此，赭杉军的神色也是变得极为凝重——此股怨气竟已达到能入侵他功体的程度，年日之深，恐怕不下千年之久了！
他回想怨姬惶惶不安的神情，心下若有所思，莫非怨姬如此渴望离开红楼，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她到底对自己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赭杉军心念一转，刚想深入调查，不远处却忽然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朝此地逼近，他眉头皱了一皱，暗暗一叹，却也只得再度隐藏好身形。
片刻后，一人大步流星，急匆匆奔行到步穹青峦门前。而赭杉军定睛一看，心下也是嘀咕，今晚到底吹什么风，西门寒照方走，任剑谁又赶来。看来这次进入红楼剑阁之人目的都不单纯，却不知任剑谁来到这里又是为何？
赭杉军轻轻摇了摇头，凝目再看，却见任剑谁轻轻冷笑，低声道：“看来秘密应该就在门后。”他看了看门上铁链，粗豪的脸上现出一丝不屑，“区区几道铁链，就难得倒任剑谁么？”
伸手抓上铁链，任剑谁铸铁手绝技一运，精钢所制的链条变似遇到极热的温度般渐渐变红，半刻之后，链条的前端竟现了溶解之像。赭杉军暗暗吃惊，他能感受到门后怨气忽然躁动，却并无攻击任剑谁之意，而任剑谁在催动功力之时身上隐隐也有股和门内怨气相通的气息互相呼应……难道……
还未待他细想，远处忽然隐隐绰绰出现了隐约的灯火，一阵女子的脂粉气息随风而来，却是巡逻的剑婢巡视到了此处。任剑谁“啧”了一声，抽身而去，而赭杉军眼见天色将明，也不得不跟随在任剑谁身后离了开来。而他方走到花园，天际第一道曙光已然出现，他眯眼凝视日光，却见红楼的阴气只是在阳光下被稍稍压制，并未蛰伏，赭杉军心下正感奇怪，耳中却忽然传来一声清越的剑鸣。
随着剑鸣，无数阴气似乎统统发出了一道凄厉的哀号，并瞬间躲回了地底，空气中清爽得再无半点阴晦之气存在。赭杉军大吃一惊，立刻转头向剑鸣发出的地方看去，却见一柄宝剑高耸在剑阁之顶，在日光的映射下发出七彩的炫目光芒。
他立刻认出，那是玄宗秘典上所记载的神器——岁月轮。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章三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