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应如是否

8、第 8 章

　　“这也是你邀我同行的原因。”

　　“没错。”李淮风目光大方磊落，坦荡地承认了这件事。

　　有时候承认一件事，要比隐瞒一件事难得多。

　　丁若休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也很大方地承认：“其实我早已经知道。”

　　“我知道，何况我从没有想过瞒你。”

　　“还有，”李淮风顿了顿，目光微动，“谢谢你。”

　　“谢我什么？”

　　丁若休的声音听起来很认真，让李淮风忍不住抬眸看向对方，想看看丁若休此刻的神情，为何对这个问题如此较真。

　　可惜李淮风没有一双能够在黑暗中视物的双眼，他只能看到丁若休亮如星辰的双眼，好像正在定定地看着自己。

　　在黑暗中李淮风不需要将自己包裹起来，他垂下了眼眸，神情哀伤落寞。

　　“谢谢你方才安慰我，刚刚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我知道，你是在告诉我，不要沉浸在伤痛中。”

　　“我们是朋友，我想朋友之间，大约都是如此的。”

　　丁若休的口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李淮风却不由得心中一暖。

　　他看得出来丁若休分明对任何事都毫不在意，可在朋友这件事上，丁若休的认真程度，超乎了他的想象。

　　也许丁若休骨子里就是个重情义的人，只是他的断水刀，他的冷漠，让其他人不敢靠近，也不敢去当这个朋友。

　　发现自己成为丁若休认可的朋友，李淮风像是受到了某种奇异的安抚，让他的难过被冲淡了那么一点。

　　丁若休像是察觉到了李淮风微妙的心境变化，正色问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李淮风不自觉地摸着腰间的玉笛，沉声说道：“按照之前的计划，前去神兵阁，杀罗叔也许是为了灭口，可罗叔和那中年人说了些什么，那群人又听到了多少，这些我并不知道，但那群人一定不会就此罢手。”

　　丁若休皱了皱眉，问道：“你如此笃定那群人的身上有你要找的东西？”

　　树林里寂静了很久，才听见李淮风出声反问：“你可知你为什么会被神隐宫盯上，以万两白银悬赏你的项上人头？”

　　“我虽然忘记过去的事，但想来我应当是和神隐宫结怨颇深。”

　　“因为你在数月之内，杀了十数名江湖中成名已久的人物，其中不乏江湖中名声显赫的前辈，可怪就怪在，神隐宫在江湖中并不是名门正派，他们行事凶狠毒辣，却挂出你的悬赏令。”

　　丁若休也听出了李淮风的话中之意，不由问道：“我与神隐宫并无瓜葛，这个举动却像是要替那些人报仇？”

　　“不错，”李淮风点点头，“或许你杀的人当中，有暗中与神隐宫勾结的人，神隐宫是十几年前江湖兴起的一大势力，你手上的断水刀，在二十年前便已失踪，你来历不明，和断水刀出现在江湖，引起了神隐宫的忌惮。”

　　“我的刀，和我杀的人，才是让神隐宫出手的原因，他们不惜用悬赏令引来江湖其他高手杀我，神隐宫所忌惮的，正是你要找的秘密。”

　　“对，现在只有这一条线索，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

　　李淮风说了很多关于丁若休的事，可有关他自己的，以及客栈中那两人提到的名剑门李秋赢，只字未提。

　　丁若休没有办法不去想李淮风和李秋赢的关系，可李淮风身上并未佩剑，除了腰间玉笛，再无其他，这一点，又令丁若休心生疑惑。

　　“你……”

　　丁若休的话才起了个头，就听见远方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巨响，随即一道宛如巨龙般的火焰在城内腾空而起，火势之大，将黑暗的夜色照得黄澄通亮！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是大惊失色！

　　火势一发而不可收拾，伴随着房屋倒塌的巨响，百姓微弱的呼喊声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显得渺小无力。

　　树林中的小鸟扑棱着翅膀，慌乱地飞向了空中。

　　李淮风足尖轻点，轻盈地一跃，稳稳地落在树枝上，眺望着城内的情况。

　　他站在高处，发现起火的地点，正是他们今晚去过的夜栖楼！

　　豪华气派的夜栖楼已经被气焰高涨的烈火淹没，火光旁的人影慌乱地逃窜，李淮风看见有一名来不及逃跑的人影，被无情的火焰吞噬。

　　风带着焦味吹了过来，李淮风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今晚过后，又会有多少无辜的人像他一样，失去亲人，失去家，失去他们赖以生存的地方？

　　耳边还有无辜百姓微弱的哀嚎声，李淮风攥紧了手心，心中已然想到，放这把火的人，一定是那伙人！

　　他们心中毫无对生命的敬重之意，更加没有感情，视他人生命为蝼蚁，这样的人，根本称不上是人！

　　火光越来越大，李淮风的身子在微微地颤抖，他极力控制住心中对火的恐惧，火浪的高温仿佛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李淮风恍惚间，觉得自己面对的是当年名剑门的那场灭门大火。

　　火光是那么相似，橙色的火焰在他眼前不停地跳动，耳边听到的，是名剑门上下五十四口的悲惨喊叫，以及刀剑毫不留情刺入身体又抽出的声音。

　　他自己也变回了当年那个弱小害怕的垂髫小童。

　　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腰间微凉的玉笛，李淮风握紧了腰间的玉笛，目光定定地看向远处，一跃从树上跳下。

　　“夜栖楼起火了，我必须要去看看！”

　　他要去看看，在火灾中，是否有和他一样死里逃生的人，是否还有人存着一丝意识等待着希望，即使对火的恐惧已让他此刻冷汗淋漓，李淮风还是选择面对这一切！

　　丁若休看了李淮风一眼，二话不说一跃至前方，紧紧握着断水刀，快速地往城内赶去。

　　两人急速地在树林中穿梭，扑面而来的风中夹杂着刺鼻的烧焦的味道，李淮风喉头一阵翻涌，他强忍住因为恐惧而带来的呕吐冲动，无声地奔跑着。

　　眼看城门就在不远处，火光也更加刺目，此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快速奔跑的马蹄声，丁若休足尖一顿，站在原地冷冷地打量来人。

　　李淮风也停了下来，裸露在外的肌肤仿佛感受到了火焰可怕的高温，他全身上下都在不停地冒着冷汗。

　　此时健马突然发出一声嘶鸣，前足高高地向上翘起，只见到马背上一个人影跌落在地，一动不动。

　　健马的鼻尖哼哧哼哧地冒着热气，发狂一般的继续往前奔去。

　　李淮风站在原地，眼看健马即将冲到他的面前，他的脚像是被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

　　丁若休眼神一紧，凌空跃至李淮风面前，双手握住李淮风的肩，顺势往旁边一带，两人就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停了下来。

　　早在李淮风观察火势之时，树下的丁若休发现李淮风神色恍然，隐约觉得有些奇怪，路上便留了个心眼，担心李淮风是否会出意外。

　　也幸好丁若休早有准备，才能够及时救下李淮风。

　　近距离和李淮风靠近时，丁若休才发现李淮风很不对劲。

　　他脸色惨白，呼吸急促，额头上冒着密密的细汗，就连身子也在不住地颤抖，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

　　丁若休眉头紧锁，沉声问道：“李淮风，你怎么了？”

　　“我没事，丁若休，你先起来。”

　　李淮风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丁若休还想再问，却陡然发现刚刚两人一齐在地上打滚，此时自己正将李淮风压在身下。

　　而李淮风双手撑着地面似乎是想站起来，可苦于压在上方的丁若休而无法起身。

　　丁若休见状，连忙侧过身在李淮风身边单膝跪地，双手扶着李淮风，和对方一起站了起来。

　　丁若休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李淮风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抢先说道：“方才马背上是不是掉了一个人下来？也许是从火灾中逃出来的人，我应该去看看。”

　　说完李淮风快步跑向人影摔落的地方，丁若休看着李淮风的背影，眉头深锁，最终握着刀，慢慢地跟了上去。

　　李淮风的背影，怎么看都像落荒而逃。

　　李淮风努力调整着自己的状态和呼吸，控制着脚下的每一分力道，他知道今天晚上因为这场大火让自己内心的恐惧逃了出来，他尝试着去面对，可当铺天盖地的热浪袭来时，李淮风还是败在了恐惧之下。

　　那不仅仅是恐惧那么简单，更是一场噩梦。

　　身后丁若休的脚步声不轻不重地响起，李淮风知道丁若休是在关心自己，可有些事，是宁愿深藏在心底，也不愿向他人提起的。

　　李淮风终于到达了人影跌落的位置，才看清这名从火灾中逃出来的人，是一名身穿鹅黄长裙的女子，她的脸被凌乱的发丝遮住，看不清相貌。

　　她原本风雅脱俗的衣裳变得污浊不堪，裙摆也被烧焦卷了起来，她的左臂已被大火烧得狰狞难看，皮肉尽毁。

　　李淮风眉头一紧，心中隐隐有个想法，将盖住那女子的长发撩开来时，发现女子的脸已经布满了黑色的烟尘，但仍能看出她原本的相貌。

　　丁若休站在一旁看着，李淮风抬头看向对方，沉声说道：“是风摇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