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栖》摇上云天

2、无处安栖

　　开车回家的路上，顺路去了趟超市。

　　妻子一边在我耳边念叨着“洗衣液又没了，洗洁精也要买……”，一边推着购物车走在我前面。

　　经过冰柜的时候，妻子难得停下来，我看了一眼。

　　雪糕正在促销减价。

　　妻子并不爱吃雪糕。

　　虽然疑惑，但我还是下意识说了句：“雪糕太凉，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妻子听后，惊喜地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我，乖巧地放下雪糕。

　　“那我不吃了。”

　　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好沟通的，有的人宁愿第二天拉肚子今天也必须吃雪糕。

　　他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我，试图讨价还价。

　　我无奈地看着他，他知道我就吃这一套。

　　“不能拿了，你忘了你上次拉肚子的事？还是说你又想大半夜胃疼，麻烦我下楼帮你买药？”

　　“上次是意外！我保证这次不会了！”

　　“不行。”

　　“真是的，不行就不行，念念叨叨像个老妈子一样……”他骂骂咧咧地推着购物车走远，估计在心里又骂了我十几遍。

　　转头趁我不注意又拿了一大桶。

　　我看着那个得意的背影，气笑了。

　　典型的记吃不记打，好了伤疤忘了疼，说什么都不管用。

　　妻子看见我晃神，叫了我一声。

　　我状似无意地拿起一桶巧克力味的雪糕，打算放进车里。

　　还没放进车里，妻子就阻止了我，把巧克力雪糕从我手中抽出换成了香草口味。

　　“你连我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雪糕都不知道。”说罢，给了我一个白眼。

　　我勉强笑了笑，揽过她的肩膀，十分诚恳地道歉。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只记得自己爱吃的味道了。”

　　——

　　下班回到家，妻子照例接过我手中的公文包和外套。

　　换上玄关处早已摆放好的拖鞋，厨房里飘出一缕浓郁的香气。

　　“今天妈打来电话，说自从咱爸病好后你就很少去看他，我说我们工作太忙。”

　　我解领带的动作一顿。

　　“你听到了没有，爸他想你了，你有空多去看看他。”妻子指责我不够孝顺，说到最后低下头，语气低沉。

　　“我有时候觉得你的心都不在我这里，总是不听我说话。”

　　她的脸上有一瞬间出现迷茫和失落。

　　我走过去抱住她，在她脸颊上印下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

　　一触即分。

　　“你别总是胡思乱想。”我连忙岔开话题，“厨房里你煮了什么东西这么香？”

　　妻子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脸上的失落和迷茫一扫而光。

　　“我听妈说你最爱喝排骨莲藕汤，这是我第一次煲汤，不知道好不好喝。”

　　妻子帮我盛了一碗，我喝了一口，她眼含期待。

　　“怎么样？”

　　“很好喝。”

　　得到我的肯定答案，妻子才终于舒出一口气。

　　她总是爱想太多，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

　　其实我何德何能娶到这么完美的妻子呢，温柔美丽，贤良淑德。说话懂分寸，做事得心应手。

　　我配不上她。

　　更不值得她对我这么好。

　　毫无意外的，我失眠了。

　　半夜起身，开火，把晚上剩下没喝完的汤加热。

　　只是当我喝了一口后，皱起了眉。

　　太淡了。

　　平淡的就像我现在的生活。

　　我拿起盐罐开始往里面不要命地倒。

　　半瓶盐罐空了，咸的难以下咽。

　　我却好像味觉失灵，一口气把汤全喝光了。

　　“这是我第一次给人煲汤，不准说不好喝。”

　　他语气凶狠地威胁我。

　　明明咸的难以下咽，我只能违心地说一句“好喝。”

　　从此以后，排骨莲藕汤成了我最爱喝的汤。

　　——

　　又一个周末，我在房间里整理相册。

　　我和妻子的结婚照，我和妻子的高中毕业照，我们各自的照片。

　　包括我的大学毕业照。

　　我的大学时期本来也没拍几张照片，遗憾的是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也都不慎遗失了。

　　唯独剩下这张全体同学的毕业照。

　　拍的不怎么清晰，我连自己在哪儿都要再三确认。

　　这张照片夹在我的录取通知书里，里面还夹着一张小纸条，只有一个名字。

　　字写的很好，方方正正。

　　那时年少无知的我以为大学是我人生的起点，直到长大后才发现——

　　结婚这个转折点，才是决定你一生的方向。

　　“你在干嘛？”

　　妻子俏皮地从门后探出头来看我。

　　看到我在整理照片，她觉得无趣地默默关上门。

　　有些事情她从来不过问。

　　这是一段她没有参与的人生，是属于我的另一段人生。

　　下午，妻子要去买衣服，我身为司机自然要作陪。

　　她常说，女人的衣柜永远少一件衣服。

　　她还调侃我：“你们男人的衣柜也少一件衣服啊？”

　　我若有其事地点头。

　　“对，永远少一件帅气的黑色风衣。”

　　她拿起两条裙子，问我：“哪一件好看？”

　　“都好看。”

　　“你这个木讷的呆子。”

　　我这才意识到我说错话了，应该多加几个字。

　　你穿什么都好看。

　　在妻子眼中，我就是个不浪漫，不会说蜜语甜言的人。

　　她不知道，我曾经也把人捧在心尖，对他说遍世界上的蜜语甜言。

　　“你知道吗，如果一个人说一万句我爱你，就会变成真的。”

　　“我不相信。”

　　“可你现在不就爱上我了。”

　　“才不是，我只是有一点点喜欢你。”

　　“真好，那我还可以对你说上三十年。”

　　他推了我一把，眼神躲闪。

　　“想逃？”

　　我从身后反抱住他，一把把他摁在沙发上挠痒。

　　他笑得面红耳赤。

　　妻子只知道夫妻间可以相敬如宾，细水长流。

　　却不知道有一种爱情它轰轰烈烈，一个眼神就足以勾动天雷地火。

　　那是她没有见过的，我的另一面。

　　——

　　这是我和他走过的第七个冬天。

　　新年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出别样的绚丽。

　　大街上的所有人都受到了节日的感染，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我和他从超市出来买了年货，赶回家吃年夜饭。

　　在经过没有人的街道时，我偶尔会牵着他的手，十指相扣。他也偶尔会把手放进我的风衣口袋里取暖，我们相视一笑。

　　趁我不注意，他一下跳上了我的背。

　　我手上提着年货，又害怕他摔下来，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

　　他倒好，趴在我背上没心没肺地笑。

　　“下来！”我语含警告。

　　他反倒搂紧我的脖子，往我耳朵里吹气。

　　我软和了语气：“快下来，别把自己摔了。”

　　摔伤了还是我心疼。

　　不远处传来一声不知名的鸟叫。

　　“小鸟没了大树，就没有了家。可是为什么当小鸟飞走了，大树还是大树。”

　　他的声音幽幽地从我耳边传来，在冷风的呼啸中，莫名多了分多愁善感。

　　我的心猛然跳了一下。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咬牙切齿道：“你下不下来，再不下来你今晚就别想睡了。”

　　他丝毫不见害怕，反而笑着说：“我今晚本来也没想睡。”

　　带着热气的柔软声音传入我的耳朵，直直的往我心里戳。

　　“我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小鸟，没有了你这棵大树，我就无处安栖了。”

　　明明是带着笑的语气，我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恐慌。

　　“别乱说话。”

　　我没听清，以为是那个安息。

　　惩罚似的给了他一下，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在空气中发出响亮的一声，他哎哟惨叫一声，不排除有夸大的嫌疑。

　　太假了，明明穿了厚棉裤。

　　“抓稳我，别掉下来。”

　　“好。”

　　我往上颠了颠，有点重。

　　但我必须得抓稳了，因为——

　　这可是我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