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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嘉奖 ...

  •   晚上信起在房间旁边的卫生间放热水泡脚,却发现他常用的那瓶柑橘花香沐浴露不见了。他蹲下|身握着花洒,打开热水,把脚盆接在底下。
      那瓶沐浴露是他从津洲的家里带来的,倒不是特意带。他那晚没睡好,津洲初春的风蛮横,像发狂的野兽愤怒地撞击卧室里的窗户,哐哐响了一夜。
      这声音在他的残梦里幻变成火车经过铁轨的哐当声。
      他坐在一列绿皮火车靠近窗户的座位上,窗外平整无垠的田野缓慢倒退;火车驶过桥梁,他看见湍急的江水带着樱花私奔;火车从高山的夹缝中溜走,他看见太阳红着脸躲进山脊背后;火车驶进隧道,黑色的窗户映出车厢内一个个奔赴远方的梦,还有他邻座钱一鸣的脸。
      是啊,他从没见过绿皮火车。
      他在熹微的晨光中醒来,坐起身,确认似的抬手揉了揉眼睛,很痛。
      我得在天亮之前离开,至少在正午之前,他想。然后脑袋一片混乱地收拾东西,让他想想,有什么东西需要跟着他一起离开津洲呢?
      枕头,枕头是需要的吧,没有的话睡不好觉;他慌忙从床底下的木头盒子中找到那个外皮都破了的排球,这个得带吧,等这两个月过去了,一定可以再打的吧。
      他从衣柜顶拿下来那个没用过的行李箱,把排球和枕头放进去。又发狂似的把浴室台面上的瓶瓶罐罐一股脑扔进去,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来,顺从地匍匐在信起脚边。
      男孩无声地哭起来,攥着的拳头垂在大腿边,任由眼泪鼻涕一股脑地糊满他的脸。可他紧紧咬着牙,硬是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他的余光瞥见书桌上的照片,模糊地看见那上面装作幸福的三个人,咧开嘴难看地笑了一下。然后他揉干眼泪,冷静地把行李箱里不必要的东西拿出来,再放进冬天和春天的几件衣服以及几双运动鞋,不过没放排球鞋,也没放排球。
      混乱中那瓶已经用了一半沐浴露成为漏网之鱼,跟着他来到了山里。
      “难道是今早用完了?”信起小声地自言自语。他当时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房间里的某人个身上,对那瓶沐浴露去向完全没有印象。
      可能是他用完了把瓶子顺手扔了吧。信起还微微感到有些惆怅,这是他在为数这里不多跟津洲有联系的东西了。
      *****
      王厚君看施谷风从信家提了一大袋垃圾回来脸色并不是很好看,不过她仍然温柔地对施谷风说:“儿子啊,妈妈知道你人好,但是你经常这样别人会把你的慷慨当作是理所当然,就会老找你帮忙。”
      她帮忙去提那个装满垃圾的破编织袋,“你要是有一次不帮,别人就会说你闲话,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施谷风略微侧身躲开她伸过来的手,爽朗地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也不是次次这样。帮忙倒个垃圾也不算麻烦,这不是正好明天咱家倒垃圾吗,都是顺手的事。”
      “这哪是麻烦,这明明是对自己自制力强的嘉奖。”他在心里暗暗说道。
      王厚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说:“顺手也少做,万一帮倒忙别人倒来怪你。”
      “嗯——好。”施谷风胡乱搪塞了一通就快步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连被他身体带起来的风都带上了快活的色彩。
      他把编织袋扔在房间浴室门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锁上了门。他快步走到窗户边上探出头左右看了看,关上窗户,紧接着拉上窗帘。
      整个房间陷入黑暗,轻微“啪嗒”一声,施谷风打开浴室的灯,橘色的灯光染黄了半个屋子。
      他盘腿在编织袋旁坐下来,打开口袋,从里面拎出来一个黑色塑料袋装着的东西。面无表情地打开袋子,里面装着他今天的战利品——信起用过的沐浴露。
      他低下头凑近嗅了嗅,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天花板,手上捏着瓶身。但是正慢慢变红的耳朵尖和逐渐粗重的呼吸声出卖了他并不平静的心绪。
      *****
      清凉的水冲刷过施谷风粘着白色液体的手,逼仄的浴室里充斥着馥郁幽暗的柑橘花香,还有浓烈的石楠花味道。但是他家并没有石楠花,那是他欲|望发|泄留下的证明,是他不为人知不为人道的隐秘渴望。
      施谷风微微喘着粗气,眯着眼睛慵懒地嗅着空气中与信起身上味道一致的香味和他的气味缠绵、融合,仿佛是他亲身与他经历了一场旖旎的情|事。
      忽然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充盈了他的心,把那个他快忘了怎么跳动的地方的每一寸都刻上甜蜜又酸涩的记号。枯朽的心生出新叶。
      “我完蛋了。”他小声对自己说。
      信起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也没有回去继续睡回笼觉。连信楚楚都惊讶于此。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有事处理。信起把近几天换下来的衣服收起来,放进洗衣机,总不好意思让堂姐帮自己洗衣服。
      刚打算启动洗衣机又赶紧收回手,打开盖子,把里面的内|裤|袜子捡出来,他差点忘了不能直接一块儿洗了。
      信起洗内|裤的时候发现少了一条。前几天去古镇玩的时候带了两条,身上穿了一条。在旅馆的时候还洗了一条,他也不确定是哪一条丢了,只好把那两条都重新洗一遍。
      等洗衣机洗好衣服发出“嘀嘀”的声音,信起也刚好把鞋刷完。他满意地把刷干净的鞋看了又看,才回到房间找出一把衣架,提着一桶衣服上到楼顶。
      推开顶楼生锈了的铁门,信起把衣服抖开穿上衣架,在晾衣服的黑色电线上晾成一排。
      把衣服鞋子都收拾停当了,他手撑在腰上,眯着眼睛感受旭日初升时的凉风。山里早晨雾气重,从他们住的半山腰往下看就是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分明,只能隐隐约约瞧见底下的树顶。
      余光突然瞥见旁边那栋房顶有个东西在轻微移动,他好奇地扭头看过去。
      算了算时间,这时候许多花期适时的花草都纷纷抖落了一个冬天的颓色,把整个调色盘当作新衣裳,争妍斗艳地装点着整个初春。
      施谷风在自己家楼顶正没什么表情地侍弄花草,手里拿着一把修枝剪,聚精会神地修剪面前那株已经长出浅绿色嫩芽的四季春。
      顶楼的女儿墙上攀附着一株开着红花的天竺葵,它正妖娆地伸展柔嫩的新枝丫,若有若无地揽住施谷风的窄腰;施谷风脚边那盆春兰已经开花了,害羞似的,把淡紫色的花朵藏在茂密纤长的叶子中间……
      还有许多信起不认识的花花草草,它们蓬勃生长着,把专注的男人簇拥在中间。
      信起也没觉得施谷风长得多好看过,但是这人被雾气与翠色笼罩,却让人生出一种特别的感觉,这样一个讨烦的人,身处在如此诗意的环境中,反倒意外的和谐。
      他眼盯着隔壁楼顶,连忙掏了掏裤兜,手停顿了一瞬,瘪着嘴叹了口气。怎么会没带手机呢?
      施谷风修好了树木的枝丫,垂眼看见脚边的紫色蔷薇苗,尽管还没开花,连花苞都没长出来,仍然让他感觉不爽。
      他看了看表,很好,这个时间点王厚君已经出门上班了。他歪头对蔷薇植株扯出一抹坏笑,就像一个即将对花季美少女施暴的坏人一样。
      他毫不费力将一株蔷薇连根拔|出,脸上的神色轻松了许多,报复似的,用手上的修枝剪将它剪成若干段,然后朝房子后面的缝隙中丢下去。
      信起目睹施谷风的罪行,忽然感觉这一切都不美了。这人是不是脑子真的有什么毛病?
      “喂。”他忍不住叫施谷风。
      男人猝不及防被喊,抬头露出空白的神色。
      “你是变态吗?”信起一脸鄙夷。
      施谷风站直身子,看着对面楼顶的信起,松了口气,然后微笑道:“你吓死我了。”
      信起抱起手臂,像是捉住了施谷风的把柄,嘲讽道:“我原本以为你就是脑子不太好使,没想到你还这样。”
      他用眼神示意施谷风脚下的蔷薇,表示刚才的事他都看见了。
      “那么好看的花你都扯出来剪了,”他嗤笑道,“你是不是心理不太健康?”
      “这好看吗?”施谷风不答反问。这玩意还没开花呢,哪里看出来好看不好看。
      “当然好看了,那是春天最美的花。”信起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植株,会开出什么样的花,但是绝对不能输了气势,破坏花草不能原谅!
      施谷风笑了,“你见过春天吗?就说这是春天最美的花?”
      信起噎住,冷着脸说:“要你管?我说它最美它就是最美!”
      眼看施谷风还要为他的罪行辩解,信起忽然觉得说不过他,毕竟正常人怎么可能在精神病人的逻辑中取胜呢?他拎上装衣服的桶,打算到此打住。
      刚拉开锈得发出“吱呀”声的铁门,就听见施谷风说:“没见过不要紧,我带你去见识见识春天。”
      话的尾音和门的“吱呀”声重叠在一起。信起在昏暗的楼道中撇了撇嘴,“什么嘛。”
      整理好卫生间的一片狼藉,信起终于得到休息的机会。刚拿起手机准备在峡谷中大杀四方,他就收到施谷风的消息:
      「下周空出一天时间」
      「带你见春天」
      信起把手里放在桌上,手枕在脑袋下躺在床上。
      这人也太执着了吧,他想。
      信起又想起那个驱使他离开津洲、关于春天和黑夜的梦,破天荒地没有跟施谷风对着干,他只是平静地回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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