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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回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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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时候信起收到施谷风的消息,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散步。
这会儿才下午六点,晚饭还没吃完,他就心痒痒得不行。
这是他们把话说得敞亮以后第一次单独相处,这令他紧张又欣喜。
“我吃好了。”他把碗筷放到水槽里,一阵风似的上楼去了。
刘姨好笑地夹菜,跟桌上的两人说:“看着吧,这小子晚上准会下来偷吃。”
她常常负责晚饭,对家里每个人的食量都了如指掌。信起刚才心不在焉地吃那么点,只能垫垫肚子,怎么也撑不到晚上。
其实信起心里也清楚,但是他实在没办法继续把饭吃完了。就像揣了只兔子在心里,上蹿下跳的,使他半刻也宁静不下来。
他抓着干净衣服进浴室洗澡,把柑橘花香的沐浴露涂抹了一遍又一遍,好像多洗几次就能把味道腌进去似的。
穿上最帅的那双球鞋,他拿着手机贴墙根往店门口走。
但他没想到信楚楚没在厨房帮忙洗碗,还坐在店里。
“哟,打扮这么帅气上哪儿去?”她打量着换了一身行头的信起,打趣地说道。
“出去走走,消消食。”他面不改色地撒谎。
得了吧,就你肚子里那点还用消食?信楚楚心里吐槽,嘴角却翘得老高。
“早点回来啊,一会儿可没人给你开门。”她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机,没打算拦他。
“好。”
走出店门,他走到两座房子之间的小路上,靠着墙给施谷风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出来。
还没来得及点发送呢,施谷风就从小路的另一头朝他走过来。
施谷风捏了捏他的脸,“走吧。”
“去哪儿?”信起跟在他身后问。
他倒不是真的想知道施谷风要带他去哪儿,其实他想去哪儿他都不会拒绝。提问只是想跟他说说话。
他们就这样沿着盘山公路走着,施谷风又放起之前那首歌。歌的旋律早已经烂熟于心,信起轻声跟着哼唱起来。
太阳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缓缓地落入山谷里,只在山和天交界的地方留下一点光辉。
金灿灿的田野又换上嫩绿的新衣,油菜上原本是花的地方已经结出了饱满的豆荚。
油菜茎杆被果荚坠弯了腰,懒散地匍匐在地间的水泥路上。
两人迎着落日的余晖并肩走着。
信起试探地瞟了几眼,发现施谷风脸上洋溢着不可言喻的笑。
他现在的笑容轻松又满足。
信起也跟着勾起嘴角,“你傻笑什么呢?”
“没什么。”
施谷风把脸转过来,轻挑地将信起上下扫视了一番,“穿篮球鞋散步,脚不热?”
“要你管?”他用肩膀撞了男人一下。
施谷风得意地笑起来。接着用手碰了碰信起的手。
把脸撇在一边,他注意到天色比刚才更暗了,田间地头已经没人在劳作了,村里星星点点已经亮起了灯。
他张开手指插|进男人的指缝,和他十指相扣。
什么羞耻背德感,通通被他抛之脑后,他就是喜欢着身边这个讨烦又令人着迷的男人,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改变不了。
“那个……”他有点害羞,可是现在气氛太好了,让他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好。
“我…”他正酝酿着不那么土味的情话,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这粉红色氛围。
施谷风撒开手,帮他从裤兜里把手机掏出来。
是柴芸的电话。
虽然因为被打断心里不快,他却不得不接。
“喂。”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施谷风察觉到男孩的声音透露出焦急,他拉着信起停下脚步,安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我马上回来。”他说完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
信起转身向来时的方向快步走去,“爷爷出事,我妈来接我了。”
施谷风也大步跟上去。
他们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回到了半山腰。
一辆白色的奥迪正停在信家门口。
一个女人正在车旁等待着,脸上看不出来情绪。
“小起。”她看见信起和一个大高个从远处跑过来,向他们招了招手。
信起气还没喘匀,忙问:“他没事吧?”
“还不清楚,你现在立即跟我回去。”
柴芸说着打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这时信起才发现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男人,很眼熟,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和柴芸同一个律师事务所的同事。
他顾不得那么多了,手抓住后座车门,却被施谷风挡下。
柴芸见信起好半天没动作,疑惑地探出头。
“阿姨,我来送他吧。”施谷风拉着信起的胳膊说道。
“不必麻烦了,我们带他一起回去。”柴芸礼貌地拒绝了。
信起知道施谷风是担心他坐车会不舒服,没挣开他的手,对柴芸说:“我到宁安坐高铁回津洲,不会比你们慢,你们先走吧。”
女人听了这话先是有些不快,嘴唇动了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立即变得铁青。
“你注意安全。”她说完就升上车窗。没一会驾驶座上的男人就发动车子,头也不回地驶出去了。
施谷风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语气柔和,“去收拾东西,我去把车开出来。”
手上不知道正在把什么东西丢进行李箱,信起脑袋里混乱得像是一团浆糊。柴芸告诉他说信山越摔了,却不说清楚情况到底怎样,他这会儿心都像是悬在火上燎。
他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信老头还在津洲等着他回去呢。他得冷静下来。
拉着硕大的行李箱到店门口,和信楚楚一家人匆忙打完招呼,他就麻利地翻上施谷风的车斗里。
这一路上他脑海中都是老爷子各种摔倒的场景,越想越害怕。
施谷风却把车开得稳当又快,没花多少时间就到了宁安火车站前。
信起绷着脸把箱子卸下来,失神地朝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站门口走去,几乎忘记了后面还有一个人。
熟悉的幽香随着一阵跑动的脚步声来到信起身旁,施谷风拉住他的衣袖,把手机屏幕给他看。
上面是一趟高铁的详细信息。
“我发给你了。”他示意信起兜里的手机。
信起这才如梦初醒,他居然忘记了买票!还好施谷风帮他订好了。
“哦,好。”他面上冷静地回答道。
他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一个没注意手边的箱子被经过的人剐蹭到,施谷风伸手扶了一下,才让它没倒下来。
他点击屏幕的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怎么也点不开施谷风发给他的那张图。
“嘿,”施谷风捧住信起苍白的脸,“信起。”
他小声地叫他的名字。
“听我说,”他注视着信起聚焦不起来的眼睛,“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脸温热的大手上有一层薄茧,正轻轻地摩挲自己的脸。
他不知道施谷风说了什么,但男人的声音像拧松那颗螺丝的螺丝刀,信起的眼泪像忽然放了闸,泪珠毫无预兆地从那双秀丽的眼睛滚落。
施谷风心疼地将他揽进自己怀里,安静地聆听着男孩猫叫一样的,压抑着的呜咽声。
他看了看表,没多少时间了。他重新捧起他的脸,男孩的眼睛像被雨水冲刷过一样的干净,湿漉漉地望向他。
“别害怕,我在这儿。”施谷风说着把脸埋进信起毛茸茸的脑袋上,亲昵又入迷地亲吻,像个十足的瘾君子。
他把男孩的小脸揉得红彤彤的,“走吧,别怕。”
信起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从男人那里汲取到了足够的力气,他从他的怀里把自己挖出来。
两人只是看着对方的眼睛,谁也没开口。
信起从钱夹里找出自己的身份证插|进后面的裤兜里,牵起施谷风的手,温柔地亲吻了一下,然后转身朝站门口走去。
列车通过隧道,外面传来特殊的轰隆声,这才惊醒了信起。
马上就到站了,他才想起来似的给施谷风发了一条消息,但信号不好,转了半天才发送成功。
「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不用担心」
他发出去的消息这样写道。他想施谷风放心,但是回想起来自己之前的情况,谁也不可能真的放心。
那头很快回复过来。
「无论什么情况都可以打给我」
他把手机收回兜里,收拾好行李准备下车。庆幸的是地铁还没关门,他给柴芸打了个电话,商量好了他先回老地方收拾爷爷的东西,之后在医院碰面。
出了地铁站,信起扫了一辆单车,把行李箱放在车座前面横梁上,往小时候住的那个老校区蹬。
自从他们一家人搬去新房子之后,老房子就只有他爷爷信山越一个人住。老爷子在旁边的实验中学当了十几年的门卫,对老片区有着难以磨灭的感情,死活也不愿意辞职跟儿孙搬去新房子——尽管他早该退休了。
从对门宋阿姨那儿拿来钥匙,信起收拾了信老爷子衣柜里适应季节的衣物,带上他最爱的一罐铁观音,用一个大袋子打包了,麻利地下楼往二院赶。
空气里是海风的潮腥味道,天空也阴沉沉的,正酝酿着一场大雨。
病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头发花白的老头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像是睡着了。
信起轻手轻脚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贴墙的柜子上,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端详着床上的人。
信山越的脸苍白得像是一张白纸,嘴唇干燥得翻起死皮。双颊深深地凹陷,早已经不是信起记忆中精神矍铄的老头了。
门在这时被推开了,来查房的医生进来看了看老人的各项体征,在病历上记录好,便出去了。
信起连忙跟出去询问信山越的情况。
“目前没有生命危险,后续还需积极地治疗以及密切观察。”医生打了个哈欠回答道。
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信起几不可查地吐出一口气,紧接着发消息给柴芸,告诉她爷爷没有生命危险。
他给施谷风拨了一通电话,直到接通了才反应过来。
“你还好吗?”施谷风的声音从听筒传出,伴随着一阵嘈杂的声音。
“很好,”他吸了吸鼻子,“你呢,睡觉了吗?”
电话那头的人好像笑了,有气流喷麦的声音,信起却不想把听筒移开,只是由着刺耳的声音刮擦着他的鼓膜。
他们在电话里唠了会儿家常,信起听见病房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跟施谷风互相道了晚安就挂断了电话。
他轻轻推开门,信山越已经清醒过来,半倚着床看向门口。
老头的眼神逐渐清明,他把床边的信起上下左右看了又看,眼眶慢慢红了。
“怎么了?身上疼吗?”信起以为他哪里不舒服,焦急地问,手就要去按铃。
信山越紧闭着嘴摇了摇头,艰难地伸手拉住他的手,\"爷爷对不住你。\"
信起一是摸不着头脑,俯下|身摸老头的脑门,“糊涂了?”他把老头的胳膊塞进被子里,在床边坐下。
信山越却不回话了,眯了眯眼,对抗不过困意最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