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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疑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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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时分柴芸到医院跟他换了班,信起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躯体回到老小区的房子里。
一是他的行李还在这里;二是他走得匆忙,竟然忘了带新家的门钥匙。他原来的房间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看来自从他跟着父母搬走之后信山越没怎么打开过其他的房间。
他拿鸡毛掸子把书桌上的灰尘扫了,一个手掌大小的首饰盒被他拿出来放在上面。那是他准备送给柴芸的生日礼物。
看着手机日历计算着日子,忽然来了一条消息。
宿舍群里面破天荒的有人艾特了他。原来是周礼在群里问他来不来一块儿吃烧烤。周礼是他宿舍的舍长,性格友善,很会来事儿,跟整个宿舍的关系都挺好,所以他专门艾特信起也不足为奇。
但让他有点讶异的是这群人这个点了还在外面鬼混。
他心惊胆战了一晚,没有精力再出去浪了;况且信老头还搁医院里躺着呢,他在群里回道:
「不来了,太晚了」
结果周礼非但没有放过他,还专门发了条语音。信起|点开,听见他说:“哟,你小子还真回来了啊?等放假出来聚聚?”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信起被他逗乐了,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回来了。毕竟今天会津洲没在计划之中,他自己都没想到。
「环哥搁小区门口碰见你妈了,她说你回来了」周礼很快回复他道。
周礼口中的“环哥”原名方环,隔壁班的,走读生,和周礼是好朋友。不过他们升上高二之后,学校规定走读生也必须同住校生一样,晚自习上到晚上九点四十才能离校回家。方环家住在离学校半个城市那么远的“米兰曙光”小区,到家估计十点过,那个时间点柴芸怎么会在那里?
可是她的家明明就在反方向的海边的“胜迹”。
信起满心疑惑,点开和周礼的私聊页面,问他要方环的联系方式,却没有跟他说原因。周礼虽然好奇,但效率高,很快把方环的企鹅号码发过来了。信起立马加上方环的企鹅账号,可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好友通过的消息。
他是在太困了,好奇与疑惑已经没有办法再支撑他的眼皮,于是他握着手机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太阳已经在天上挂得老高。
信起昨晚不小心把手机设置成静音模式了,导致这一大早柴芸给他打了十几通电话他都没接到。他点开柴芸给他发的消息,从底端往上翻了老久才看到今早的第一条。
他耐着性子一条一条看下去,柴芸见电话打不通,就发消息让他来帮忙看护爷爷,她今天还得去上班。
可真够敬业的。信起心里有些好笑地想。昨天半夜柴芸来医院接|班的时候,他才得知,她并非是有那个美国时间专程来大青山接他,不过是正好在更南方的城市处理案子,回程路过正好把他捎上罢了。
他井井有条地把自己收拾利落,搭地铁赶去医院,到的时候柴芸已经不在病房里了。所幸信老头子在一个男护工的照顾下能靠着坐起来了。
手里的粥还是热的,他确认信山越已经吃过早饭了,捧着大口喝起来。昨天下午因为即将到来的约会兴奋过了头,他本就没吃饱,经过一夜的消耗,肚子里更是空空如也,他差点晕倒在地铁上。
“哎呀,你慢点儿喝!”信山越看他狼吞虎咽的,一脸的“你个不争气的玩意儿”说道。
等他把碗里喝了个干净,终于回了魂儿,才调侃地问:“你怎么摔的?跟楼下老梁头儿下棋又输了?”
楼下住着的孤寡老人,小区里都叫他老梁头儿,棋艺不精却常常使得其他老头叫苦连天。他我行我素,见局势不好就耍赖悔棋,信老头就常常被他迫害。
信山越斜着眼瞪他,被他这么一气脸上居然有了血色,没好气地说:“老梁头能有这能耐?”
“那怎么回事?你能摔成这模样?”他扯了张纸擦嘴道。
老头听他这么一问,支支吾吾好一会儿也说不明白,遮遮掩掩地不看他,信起都能在他脸上分辨出心虚。
这老头到底干了什么亏心事才至于摔成这幅尊容了还硬着嘴不敢说啊?他也没继续往下问,老头嘴有硬这么多年了他也不是不清楚,于是换了话题避免他尴尬下去。
“我妈呢?”
这个该能缓和气氛吧。
结果信起没想到,老头听他一问,更显得心虚。明明可以用“不知道”“上班去了”或者随便什么都可以回答的问题在此刻仿佛变成了世界上最难的数学题,信老头吞吐其词,就是给不出来个准信。
这让信起怀疑他不是摔到腿,而是摔到脑子了。
爷孙俩就这么尴尴尬尬地坐一块儿看了一上午相亲节目,到了中午信老头才让他自个儿出去吃饭。
“你呢?”信起抓着钱夹起身,问道,“想吃点什么,还是说我回家做道汤带过来?”
没想到老头摆了摆手,嫌弃地说:“得了吧,你会做个屁的饭。”
他反驳的话都到嘴边了,老头上演川剧变脸似的,又把刚才那副不自然的神色摆在脸上,扭扭捏捏地说:“哎呀,用不着你,护工小伙子早就弄好了,你快自个儿去吃点儿吧。”
权当是老头自尊心在作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病恹恹的样子,信起等护工大叔提来一保温桶炖菜,跟他交代好了,才揣着手机走了。
和二院只隔一条巷子就有一条小吃街,他倒是不挑食,随便挑了街边几家看上去卫生一点的饭馆,在里头吃了一大碗水饺,才感觉空空荡荡的肚子里有了着落。
明明才半天加一个上午,却感觉活像几天没联系似的,信起有些想念某个让人心烦的家伙。要不问他吃没吃饭吧。他这样琢磨着,手上解锁手机准备给施谷风发消息,看见企鹅有新消息,便先点进去。
方环通过他的好友申请了。他这才想起柴芸的事,给方环发了条问好的消息。
“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老久,也没见消息。这人打字得有多慢啊?他心里忍不住吐槽。
「干嘛?」
信起嘴角忍不住抽搐,两个字加个问号打这么久?他一边在心里吐槽,手上动作却没停。他问他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是不是看见柴芸了,方环好半天才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心中那团疑云更重了,他再一次询问他是否真的在昨晚十点左右在自家小区里看见柴芸了。
那头拨了一个语音通话,他赶紧接了。
“你是信起?”方环在电话里问。他回答“是”。
信起因为在排球队打出了点名堂,在同一层楼的几个班里还算出名,加之跟他同宿舍的周礼和方环关系近,这人知道柴芸是他妈并不奇怪。真正奇怪的是柴芸会认识他一个隔壁班的,还跟他说起自己儿子的近况。
因为周礼的关系他跟方环也有一些接触,不过他可不认为方环是那种主动和陌生长辈攀谈的类型。所以只能是柴芸主动和方环打招呼并且告诉他自己已经回来的事,可是为什么呢?
“我妈怎么认识你?”他直接问出来。
方环性子很直,有话直说他才会好好配合。果不其然,他回答道:“柴阿姨是我二舅的同事,一起吃过饭。”
“哦,这样啊。”信起不知怎么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好解释了,因为方环是熟人家里的小孩,柴芸才会主动跟他搭话,并且以和小孩同龄的自己的近况拉近关系。
他和方环道了谢,挂断了电话。这还是不能解释为什么柴芸会出现在离医院那么远的小区,也不能解释她来替自己的时候撒谎说才到津洲——那明明是离她十点过出现在“米兰曙光”两个小时之后的后半夜了。
兜着一肚子疑虑,他回到病房里。信老头正百无聊赖地抠手上的死皮,见他进来了,立即坐直了些,活像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住的小学生。这让信起再次心生疑窦,老头一定有什么事儿瞒着他。
跟信山越一起生活了近十三年,他清楚这老头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便瘸着腿在床边坐下,可怜兮兮地揉自己的伤腿。
果然,老头频频用余光打量过来。没一会儿就憋不住了,“又疼啦?”
“你去前面给自己个儿挂个号,再让大夫看看,好好调理调理,别年纪轻轻落下个磨死人毛病。\"老头说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破旧又鼓鼓囊囊的钱包扔给他。
信起又给塞回去,“爷,你是不是有啥事儿瞒着我啊?”
“我我我,我能有啥事瞒着你啊?”
得,嘴还是撬不开。他不再继续问了,给自己削了个梨吃。
下午信起收到柴芸的消息,说她晚上会晚点来守爷爷,让他再耐心点。他撇嘴把手机放桌上,心里有些不痛快,她这说得好像他把老头认作是自己去开心的累赘一样。柴芸没变,还是喜欢给人泼脏水,他无奈地笑了笑。
和信山越一起吃过晚饭,他忽然想到,柴芸会不会今晚也出现在城市另一端的小区呢。
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他又自嘲似的摇头笑了笑。他怎么疑心病变得这么重?柴芸是他妈,能有什么大事瞒着他,他在心底告诫自己,要给家人足够的信任。毕竟没有任何证明可以表示她有问题,柴芸不过撒了个无关痛痒的谎罢了。
心里这样想着,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手中的手机正停留在一家法律事务所的百度页面。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床上熟睡的信山越一眼,在抽屉中找出执笔,把事务所的电话记了下来。
外面天逐渐暗下来,信起停在走廊尽头的阳台上,看着高楼缝隙中的余晖,最终按照纸上那个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电话里清冷又礼貌的声音询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法律问题。他紧张地掰响了手指,不由自主地在那方狭窄的地方踱步起来。
“是的,”他冷静地回答道,“情况比较复杂。”
“那您可以来事务所,与我们专业的律师当面咨询。”
他闻言沉吟了片刻,像是在考虑,“我认识你们事务所的柴律师,请问她现在在班吗?”
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询问声,之后很快回复他道:“很不巧,柴律师半个小时之前就下班了。”
他语气失望地跟对方道谢,挂断了电话,心中的疑惑与不安只增不减。
怔忪中周礼给他打来了电话,今天是双周的周五,他们放假,叫他一块儿吃饭。他闻着周围浓烈的消毒水味,本能地想拒绝。
“昨儿我生日,信哥赏个脸来玩儿呗,就咱们宿舍几个哥们儿。”周礼早猜到了他会拒绝,自从信起出事之后,再也没参加过他们的活动,让这哥答应没那么容易,他只好先发制人。
信起拿他没辙,只好答应了。他和护工大叔打好招呼,揣上钱夹赶去学校附件。
周礼和钱一鸣一样,是个不差钱的主。但是他比钱一鸣那个二傻子圆滑多了,不会让家境一般的朋友感到拘谨,这种局都是凑在普通消费的场所。
信起在学校附近他们之前常去的KTV门口找到周礼,立马被他拉进里面一个热闹的包厢。里面亮度调得很低,人坐的坐躺的躺挤在沙发上,不过他还是一眼就看见钱一鸣躲闪的脸。他心里不舒服,可这是周礼的场子,来的都是和他关系不差的,他不好因为钱一鸣甩脸子走了,只好在挑了个离钱一鸣老远的位置坐下。
见人到齐了,这群人也不藏着掖着,抢到麦克风就不撒手,鬼哭狼嚎地扯着嗓子唱起来,其他人也都如火如荼地玩起游戏,一时间包厢里的氛围火热。
信起不爱这热闹的环境,总觉得难以融入,拿出手机给施谷风打算给施谷风发消息。打开聊天界面,发现记录还停留在前一天他让施谷风宽心的那一条。他发消息问他在干嘛,那个卡通头像立马跳出来一条语音,他插上耳机,把声音调大。
男人的声音从耳机里流淌出来,“在看星星。”
这声音让他的嘴角缓缓勾起,语音还在播放,他专注地聆听,不想让里面的任何声音溜走。他听见那人停顿了几秒,说:“也在想你。”他被施谷风着“鳄鱼的情话”击中,回味着,久久都回不过神。然后他又仔细听了好几遍,从语音中听出了由远及近的汽车鸣笛声。
他这个时候还在外面送货,信起有些心酸。
钱一鸣趁着他愣神,捧着一听啤酒在暗中蹭过来,他从桌上拿起小吃,试探地塞信起手上。
“你——还生我气呢?”他小声问道。
“没。”信起立即收敛起笑容,没心思见他,打算糊弄过去。
“对不起,”钱一鸣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拽住他的袖子晃了晃,“能不能别生我的气,我已经知道错了。”
他装模作样揉了揉鼻尖,“没生你气。”
钱一鸣皱起眉毛,并不相信,“那你怎么把我拉黑了?”
这小子怎么聪明了这么多?在没办法继续糊弄下去,信起塞了一满口鸡米花,慢吞吞搅了咽下去,才说:“你顶替了我的位置。”
没想到钱一鸣听他说这话竟然是一脸茫然。信起知道这家伙有些时候脑子不好使,反射弧可以把津洲市环绕两圈,但是怎么也不该是这个反应啊。
“你难道说的是排球队?”钱一鸣这才琢磨过来,问他道。
“昂,”他尴尬地撇嘴,心想难不成这人连他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不然呢?”
钱一鸣一脸冤枉地说:“苍天明鉴,我可没有顶替你的位置。队长说你今年肯定是回来不了了,让二胖去MB了。”
“他以为我想争取你那个位置,还专门跑来跟我说我太菜了,不可能首发,”他说着还一脸的委屈,拉着信起让他评理似的,“我真的那么菜吗?”
“你没去?”信起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为了一件根本不存在的事生了几个月闷气,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当然没去啊,我要真去了,咱们队还能进八强吗?”钱一鸣这人就是不许别人唱衰他,自嘲起来可是一等一的好手。
“你还听骄傲?”他被逗乐了,胳膊搭上钱一鸣的肩膀怼了怼。然后他和钱一鸣一块愣住了,之前他俩就老这样,走在路上勾肩搭背的没个正型。有一次他俩在学校门口遇见老李,还被嘲笑像勾搭在一块儿的长臂猿,为这个戏称钱一鸣还一星期不交数学作业,美其名曰为了自己的尊严,到最后还被清了家长。
看来钱一鸣也想起了两人从小到大的种种往事,“噗嗤”地笑了出来,信起再也绷不住了,也搂着他的肩膀笑了起来。
“不气了?”
“我还没那么小心眼。”他没好气地说道。
可钱一鸣一看局势大好,赶紧乘胜追击道:“你为了个假想出来的理由就记恨我小半年,我寻思针尖都能比你心眼大。”
他立马斜眼看他,鼻腔里发出质疑威胁的轻哼:“嗯?”
从小钱一鸣就害怕他这德行,只要信起一这样,他总落不着好。于是他连忙求饶,还好信起没认真,两人在这个角落里打闹一番,这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后面他俩就毫无间隔地融入其他人,钱一鸣还唱了好些他俩小时候一块儿在音乐班里学的歌,折磨得信起和周礼一干人等差点趁着夜黑风高把他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