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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迟来 ...

  •   信山越身体在小区众多老头中本就硬朗,在医院躺的这好几天,家里的小辈儿都赶回来来看他了,保健品和花篮果篮堆满了病房门口那面墙根。

      虽然医生一再叮嘱,叫家里别天天什么人参枸杞燕子窝,但信老头就爱那些个,补得是面色红润,出气都一股子药膳味儿。

      施谷风是没跟家里任何人打招呼就跑到津洲来的,别说钱了,身上啥证件也没带。所以这天刘璘因为点事要回疏阳,他只能搭他的顺风车先回去。

      信起依依不舍地送走施谷风后来看信山越,一进门就被他一嗓子吓一激灵。

      “将军!嘿嘿,你输了!”

      得,信老爷子跟旁边床位大爷下棋呢。信起无奈地摇摇头,这人在他小时候就这样就这样,赢了棋都能乐上好半天。

      旁边床的胖爷爷正面对门口,率先发现了信起,跟脸都笑开花的信老头子“诶”了两声,示意有人来了。

      “哟,你那朋友这就走了啊?”

      信起把手里袋子里拎着的家里带来的薄被拿出来铺在床上,边说道:“走了啊,不然留下来过年?”

      近几天升温了,医院的被子已经不太能盖得住了。

      “嘿我说你小子不贫嘴活不下去是吧?”信山越转过身曲着没伤那条腿,没好气道。

      他连忙把双手举起来,做出投降的样子,“行了,我好好说话。”

      “你腰和腿还疼吗?”

      “费不着你们这些年轻人担心,”他说着还握拳伸出胳膊,把鼓起的肱二头肌展示给信起看,“老头子我现在一口气还能抓十个翻墙出去上网的学生。”

      信起听了,忽然想到了不久前才见过的施谷风,这人可是翻墙惯犯,接着不由自主地脑补出了学生模样的施谷风翻墙被老爷子逮住拎着校服衣领扔年级办公室的场景,觉得滑稽,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连忙用手掩住自己的嘴。

      还是没能敌得过信老爷子的“火眼金睛”,“嘿你小子别不信,等我伤好了咱爷俩找时间比划比划。”

      “行行行,都听您的。”他妥协道,自己杠精的属性是从哪儿培养来的他自己也清楚,他再不停嘴两人怕是得杠一整天。

      他给信山越剥了个桔子,注意到隔壁床早就没有了动静,“章爷又睡着了。”

      “嗐,这老东西。”信老头嗔怪地骂了句,却没什么动作。

      信起把橘子递他爷爷手上,也叹气。

      隔壁床这老爷子患有嗜睡症,还三高。但他膝下没子女,只有侄女工作闲暇时间能来探望他。住进医院里来好像是要动一个手术,现阶段还在等身体情况符合条件,由于没有家属陪在身边,医生就跟他们这张床提了一嘴,说白天尽可能别让章爷睡觉。

      这也就是信老头干啥都死活要拉上章爷一块儿的原因。

      没想到他居然还挺放在心上。信起想。

      “爷,你跟章爷很合得来吗?”

      “哎呀,他这个笨脑袋,我都那样放水了,不对,那叫放海!他一次都赢不了。愁人!”信山越一脸的沧桑,显然这几天跟章爷下棋他的棋也越来越臭。

      刚才那盘赢了我见你也挺开心啊。信起暗暗吐槽道。

      “那你费尽心思带着他玩儿个啥啊,他睡着了把他晃醒不就好了。”

      信山越责备地看他一眼,“人家一孤寡老头,虽说那么家族那么好一大家子人,这大半辈子却没一个人搁跟前嘘寒问暖的,挺辛酸的。”

      他说着眼神不断往信起身上瞟。

      信起忽然感觉老头周身的氛围变得压抑起来,只当他是担忧退休之后也像这样,明明有儿孙却依旧寂寞,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

      有些承诺很廉价,不如不说。

      两人沉默半晌,信老头再抬起头,信起惊讶地发现爷爷的眼眶红了。

      不可能吧,这可是奶奶去世都坦然接受没在他面前掉过一滴眼泪的男人啊。

      “我对不起你。”

      跟他到的那晚一样没头没尾的话,是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爷,你是不是不舒服?”信起担忧地问道。

      老头子大力搓了搓眼睛,自己缓了好一会儿才认真问:“你小学那会儿是不是经常没有早晚饭吃?”

      信起直接愣住,手在卫衣兜里紧紧握了起来,假笑道:“怎么会呢?那我怎么张这么高的?”

      “别王八装兔子了,不像!你宋阿姨都告诉我了。”

      “你怎么就不告诉我?”信山越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当初那么还不到他胳肢窝那么小一小孩,是怎么从那段日子里挺过来的——爹不疼娘不爱,甚至连基本生活都没本法保障。

      他那时候身体健壮,经常值夜班,早晚餐基本都是在学校食堂解决,回到家也是倒头就睡,一周连一个屋檐下的孙子连都见不着几面。儿媳妇跟儿子那段时间经常争吵他不是不知道,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柴芸会把气洒在自己读小学的亲儿子身上。

      “她是我妈啊。”信起这样回答道,语气有无奈,也品得出绝望。

      再说了,说出来也没什么用,他那个模样都快忘记的爸爸根本不会搭理他——那个男人只爱自己的事业;而爷爷每天要去上班,要向他寻求实际的解决方法很难。

      他能怎么办呢?也就只能中午在学校的时候尽可能地填饱自己的肚子,但他天性|爱动,挨不到下午就饿了也是常有的事。那时候他还没遇见不差钱的钱一鸣,也并没有什么朋友能借给他钱买晚饭。

      后来他想起来还经常宽慰自己:不就是饿了几年肚子吗?不就是自己挨过伤病吗?不就是就算考满分比赛打进省上也不能得到一句褒奖吗?不就是永远得不到回应吗?

      那又怎样,他现在活得好好的,并没有缺胳膊少腿。

      信山越看见他这个样子,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

      “行了,都过去了,我现在活得可比你滋润多了。”他故作轻松地拍拍老头枯瘦的肩膀,扯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

      “诶不对啊,不是在说章爷吗,怎么又扯到我身上的?”他打算扯开话题。

      信山越扭捏地道:“我知道了你小时候的事总觉得亏欠,又不知道怎么补偿你,这总得找个口子发泄。”

      “于是你就把对我的爱挥洒章爷身上了?”

      老头子老脸一红,眼珠瞪得快从眼眶里出来了,没好气道:“小兔崽子瞎说什么呢?什什么爱不爱的……”他激动得甚至有些结巴。

      信起笑了,一个坏主意紧跟着涌上心头。

      “爷,跟你商量件事呗。”他用小时候跟信山越撒娇的语气说道,果不其然信山越立即抱着胳膊使劲搓了搓。

      “有事说事啊,别来那一套,就算是海里的星星我也尽量给你捞。”

      “先商量好,您可别生气。”
      “行。”信山越坐正了身子。

      “我喜欢男的。”他说着小心翼翼地打量老爷子的表情。

      只见老头脸上那叫一个精彩纷呈,脸上肌肉都像是要钻出皮肤来跳舞;嘴角疯狂抽动,怕是要说的话在肚子里早已经百转千回,好半天他脸都憋紫了,信起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即将接受爷爷的唾沫洗礼了,却听见老头平静地说:“就这个啊?我以为啥大事呢。”

      “啊?”信起懵了。

      这剧本不对啊。

      “就——你之前带来见我那个特会说话的小伙子?”信山越看着他不自然地说道。

      这下信起心里也没底,含含糊糊回答:“啊,嗯。”

      “挺好,就是头发该剪剪了,那个,我的意思就挺好。”

      显然老头也没之前语气那样平静。

      气氛实在太诡异了,信起忍不住笑出声,这下信山越也绷不住了,跟着笑起来。

      笑过了,信起问:“你不骂我有病?”

      “我干嘛骂你?我吃饱了没事干?”

      “我是同|性恋诶。”信起铁了心想惹毛老头,贱兮兮地说道。

      信山越捧着桌上的茶盅咂了一口,“我刚是想骂你来着,但想想,你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都一声不吭,就算我告诉你这条路有多难走,你也不会就此回头,那我何必呢?”

      “人生这条路很短,就几十年;又很长,等你长大了我也成了一抔灰,你想怎么走我管不着。”

      信起听见这话感觉胸口传来绵密的刺痛,但他清楚这世间的规律就是如此,死亡是每个人注定好了的结局,再英勇的勇士也不能将它改写。

      “再说了,你是谁啊,是我信山越的孙子,是不会轻易向世界低头的男人。就算脚底下这条路不是通向罗马,那也得走通了才知道终点到底是不是耶路撒冷啊是不是?”这一席话他并不只是说给信起作为勉励,也是宽慰自己,好接受这像梦一样的现实。

      “爷爷,谢了。”信起完全没料到老头轻易就接受了,但听见他说的这些,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感动。

      “反正你别后悔就行了,你现在还小,心性不定,也说不定图个新鲜想玩玩儿呢。”

      “我认真的,”他忽然又害羞起来,支支吾吾道,“我喜欢他。”

      信山越脸上立即出现了嫌恶的表情,他紧咬着牙齿,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行了,你就仗着我现在对你心怀愧疚可劲儿刺激我。”

      可真还没说错,信起就是想借着这会儿老头的愧疚情绪,好把平时不敢说的一口气说出来。

      “你才多大点啊,就啥喜欢不喜欢,你懂啥叫喜欢吗?”

      “我之前不明白,遇见他之后就好像懂那么一点了。”他嘴角勾了起来,连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要说他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施谷风的,他也说不清楚。

      或许是那个月光照耀的晚上,藉由陶将暗示的那些话第一次意识到那种堵在心口的感情叫做喜欢;也许是油菜花地旁那首歌,握在他手腕上那个温热的大手;也许是那瓶沐浴露;也许是雨中亮起的车灯;也许更早……

      然后那个男人的一颦一笑一笔一划地拼凑成“喜欢”这两个字。

      “诶行了知道了,别摆出那种奇怪的表情,太恶心人了。”看见自家孙子荡漾的笑容,信山越鸡皮疙瘩掉一地。

      他说着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个破旧的钱包,抽出一张银行卡塞信起手里,然后把他的手紧紧握住,不让他拒绝,语重心长地说:“爷爷上年纪了,也不能再为你做些什么了,今后的日子也许不会好过,这个你一定要收下,是我的心意。”

      “那你呢?”

      “你以为你爷爷打拼了一辈子就这么点?我还有,你别瞎操心。”

      信起鼻子一酸,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密码是你的生日——诶你哭什么啊,男子汉收拾住,这还不道你该掉眼泪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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