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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懦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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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信起就买上给信阳两口子的早饭来到病房。
这时候病房里只有一个人,信楚楚已经清醒过来,只是脸色依旧不好看。
“感觉怎么样?”他说着把手里的早餐放在床头的桌上。
“好些了,谢谢你。”
她感激地笑了,信起却觉得她轻松地表情实在勉强,加之昨晚顾衔香问的那些话,让他放不下心。
“我大伯他们呢?”
“去帮我买早饭了。”
他找了个塑料凳子挨着床边坐了下来,从塑料口袋里摸出一个热腾腾的包子咬了一口。其实他在早餐店里就吃过早饭了,但是这会儿他不知道该怎样问起,只好装模作样地吃包子。
“你——昨天怎么回事?”他用余光偷瞄,发现信楚楚的眼神有片刻的躲闪。
“人倒霉真是喝凉水都会塞牙,”她接过信起递过来的温开水喝了一口,“我就是从那儿路过,遇到几个骑摩托车的街仔,然后就这样了。”
“是吗……”他装作信服的样子,笑了笑。
他明白信楚楚是不想让他担心,但这明显不是她一个人能够处理好的事情。他认为她没有说谎,这场事故就像她说的那样简单,但是她一定在隐瞒什么东西,那东西肯定跟她手上的针孔和割痕脱不开干系。他的直觉和经验告诉他。
因为她在极其简单的陈述中着重强调了“路过”,而她出现在盐街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这也是信起最好奇的地方之一。
他陪她简单聊了几句,因为早上喝了很大一杯豆浆,他打了招呼就进了病房里的卫生间。
刚把裤子提起来,他听见病房门被打开的动静,有人进来了。
来人不知道对信楚楚轻声说了什么,让她歇斯底里地叫嚷起来。
“你能不能别管我?”信起站在卫生间门口,听见信楚楚这样哀求刚进来房间的这个人。他并没有立即冲出去,而是沉住气继续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却没想到会听见一个熟悉却冷漠地声音。
“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件事我就不会再插手了。”
“算我求求你,别管了行吗?”女孩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信起沉着地把磨砂门打开一条缝,果不其然看见床边施谷风挺拔的身影,他可能昨晚整夜都没回家,依旧穿着昨天那套衣服。他心下疑惑,他到底对信楚楚说了什么,惹得脾气一向温和的她这样说。
“手伸出来。”
外面传来了病床架子晃动的“吱嘎”声,一阵声响过后,男人的语气更加强硬,“伸出来。”
“不!”
“那你打算怎么样?”施谷风面对她这样的态度也发怒了,“什么都不说一个人承担吗?要大家一直为你担心看着你去死吗?别那么自私了!”
“够了!”信起推开门冲到床跟前用力攘了施谷风一下,男人沉溺在盛怒之中根本没防备,被他一推结结实实地撞到后面的墙上。
“你别来了。”
施谷风顾不上肩背的疼痛,茫然地看向他,似是有些不解,“你不也为此担心吗?”
“那就能出口伤人了吗?”他冷言冷语道,“你倒是告诉我她有什么自私的,出于自己意愿不愿意告诉你就是自私吗?别开玩笑了,你该最清楚自私是什么样子的才是。”
“快走吧,这是我们家的事,你管不着。”
施谷风麻木地靠在墙边,看见信楚楚也把头埋在被子里,完全没有跟他交谈下去的意图。他落寞地对床前捏着拳头的少年笑了笑,“听你的,我不管了,再见。”
话毕,男人毫不留恋地走出了病房,唯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花香证明他曾来过。
信起在床边坐下,安慰把脸埋在腿上的信楚楚,“没事了,没事了。”
虽然他嘴上这样说着,但要是信楚楚在这时抬起头,就会发现他绝对不是一副没事的样子。后悔得恨不得把这操蛋人生重新活过一次,他手指嵌进头发里,懊恼极了。
这下好了,施谷风再也不会管他了。会跟自己从此划清界限吗?他会觉得这是分手的意思吗?他止不住这样想,他们俩之间完了。
中午过后柴彤管一个人拎着一袋子小吃来看信楚楚,她把给信起的可乐单独拿出来递到他面前。
“谢了。”他没什么精神,就只是把冰凉的罐子捧在怀里。
这时候信阳跟自家女儿唠叨着最近的忌讳,正给她剥核桃。
柴彤管趁着没人注意,踮着脚揽住信起把他拖到走廊上。
“你怎么回事?”她打量着自家表弟的脸问。
他装糊涂,“什么怎么回事?”
柴彤管抱起手臂,“你有事儿没事儿我会看不出来?”
“怎么样了?你堂姐的事?”
“她不肯说。”他靠着墙蹲坐下来。
“小施呢?”
“谁知道呢?”
她若有所思,坐在他身边道:“你们闹矛盾了?”
见信起不说话,她知道自己说中了,换了一副严肃表情语重心长地说:“两个人要走得长远,光靠哪一方是不够的。”
信起心头一震,否认两人关系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忽然记起来他们之间此刻都不能再称作是在交往的关系了,低下眉眼又靠了回去。
柴芸当他听进去了,继续道:“两个人可以不够成熟,但一定要能够互相理解,要试着站在对方的角度来看问题,不然再浓烈缠绵的感情都会被零碎的琐事消磨殆尽。”
“我们能有什么感情?也就一般的小矛盾罢了,以后该怎样还怎样。”
“在我面前就别装了,”她露出过来人的笑容,“我可能比你还先一步知道他对你的感情哦。”
信起刷地一下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这是不可能的吧。
“我没在骗你哦,”她很满意他的表情,眼睛弯成月牙,“之前我们一起去古镇的时候,他向我打听了好多你的事,我打趣问他是不是喜欢你,没想到他居然坦荡地承认了。”
“可给我吓一跳。”
她回忆起那时候拿着汽水倚靠在栏杆上的男人,说起对信起的感情一脸的坦荡,似乎这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他唇角在听见关于信起的过去时毫不掩饰地勾了起来。柴彤管说起表弟小时候那些糗事,谈论他并不算好的性格,透露他并不美满的童年,施谷风都认真地聆听着,听到少年的兴趣爱好以及忌讳时还掏出笔记本记录下来。
“你没骗我?”信起没等她把那时候具体的场景叙述完,激动地站起身。
“骗你做什么?我又不能少两斤肉。”
他慌乱起来,堵在心头的那些东西忽然都不见了,手脚忽然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似的,几乎是手舞足蹈起来。
“那个——”他面对着一脸戏谑的柴彤管,手朝走廊另一头指着,语无伦次说着什么,“我,现在……”
“去吧,这儿也用不上你。”
话音未落,他已经冲了出去。
他跑着,边给施谷风打电话,但那头已经关机了。对了,施谷风可能是手机没电了。但他实在是太想立马就见到他,然后抱住他永远都不撒手。
于是他一遍又一遍给那个关机的号码拨去电话。
他等不了了,狠了狠心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咬牙钻了进去。
司机技术不错,在信起的不断催促下开得很快。但山道又陡又崎岖,到达信家还是花了不少时间。
下车后他脱力地跪坐在路边,忍耐着强烈的呕吐欲|望,立马爬了起来。
他敲了敲施谷风家的红色大门,来应门的却是施谷风他爸。
“找谁?”施钧进半张脸隐在门后,警惕的样子与之前和善的男人判若两人。
“我找风哥。”
“没回来,”他皱起眉,想了想还是决绝道,“你以后还是别来了。”
紧接着那张之前明明对信起还和善的面庞就消失在门后。
信起怔愣地在门前,一时间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打算就这样放弃,绕路爬到房子后面的山坡上,往进施谷风房间的那扇窗户。幸运的是施谷风并没有来得及关上它,不幸的是透过敞开的窗户他可以看见房间里并没有人。
施钧进并没有骗他,施谷风确实还没有回家。可他去哪儿了呢?
他满腹心事地走下山坡,收到一条消息,居然是基本没什么联系的孙圣。
「你哥最近跟什么人结梁子?」
他不明所以,回道:「没听说,咋了?」
「他跟我打听一人平时在哪些场子混,没啥事就好」
他灵光一闪,连忙问:「他这会儿跟你在一块儿?」
但是直到他重新叫车回医院了孙圣都没有回他。
“咱俩一块儿出去吃饭呗。”
柴彤管找了家鸡公煲,等菜的时候她问信起:“咋的?矛盾还没解决?我看小施不像是会一直闹别扭那种啊。”
“没找到人。”
“我下午在医院还看见他了,你去哪儿找的?”
“他家。”他气馁地摸摸鼻子,没想到两人就这样完美地错过了。
柴彤管见状失笑,她手肘杵着靠过来,“下午那会儿我套出了点话,楚楚之所以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和手上的伤好像跟她那个男朋友有关。”
信起一下子竖起耳朵,跟着问:“她之前跟你说那个?”
“对。”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正打算百度金辞的相关信息,这时忽然跳出来一条消息。是孙圣终于回复他了,不过并不是回答。
「金辞你认识吗」
看见这条消息他眼皮一跳,顿时涌上来一股不好的预感。
「风哥问你打听的?」
「是啊,你们结梁子了,他咋像要吃人似的」
「你们现在在哪?」
孙圣发给他一个定位,点开显示是一家盐街上的一家酒吧。
他刚打算动身去外面打车,这时候孙圣又发来一条消息:「我俩这会儿不在一块儿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怎么了?”柴彤管见他要往外面冲的样子,问道。
“你有没有跟施谷风说关于金辞的事?”
她支着下巴,眉头皱起,“没说啊,怎么了?”
“等等,”她想起来什么,“我是在楚楚病房外面碰见他的,会不会是那时候……”
他拿出手机,再一次向施谷风的号码拨过去,依然是关机。
“他向一个附近的朋友打听过这个人,”他沉声解释,“我有点担心。”
“放心吧,虽然我接触他时间不长,我也知道他是一个沉着冷静的人,他做事知道分寸的。”柴彤管松开眉头,把他按在座位上。
这时候菜正好上来了,她把一双筷子塞信起手里,“先吃饭吧。”
等他们吃过晚饭,柴彤管问他要不要一块儿回酒店,信起摇摇头拒绝了,他总觉得放不下心,即使现在联系不上施谷风,他也不想就这样回去。
施谷风车里有充电器,他才记起来,而且到处都是共享充电宝,他没道理一直关机。只有一种可能,他故意躲着自己。
——
将柴彤管送上出租后,他漫步走回医院。在医院大厅,他看见从救护车上抬下来的危重症病人,那人可能是遭遇了极其严重的事故,满脸都是鲜红的血。
医护人员飞快将那个病人推去进一步检查处理,留下米白瓷砖上一条鲜血滴成的线和萦绕在大厅的痛苦呻|吟。
信起心里的担忧夜色一点点变得浓重。
回到病房,信楚楚已经睡了,刘姨正躺在旁边租来的小床上小憩。
夜幕早已经将落日那点微光吞噬得一点不剩,他在空荡的走廊不安地徘徊,一遍又一遍拨打着施谷风的号码,但只有冰冷的语音提示一遍又一遍在他耳畔回响。
他烦躁地刷社交平台,希望能尽可能找到施谷风此刻的踪迹,却意外地发现一个平日里冷清得只有微商发广告的企鹅群这会儿里面正聊得热火朝天。
好像是信楚楚老早之前用他手机加的一个当地旅游的群,据说当初刚创建的时候热度也很高,只是后来大家都不怎么在企鹅群里聊天了,就慢慢变成现在这样的一潭死水。
好奇地点进去一看,发现里面尽是些不知所云的东西:
「这谁咱旅游区的吗?」
「身材不错,多少钱一晚?」
「胆子有点大了老哥,万一有病呢」
「万一活好呢?【吸溜】」
「这女的真骚」
「荡|妇」
……
他越往上翻越觉得不太对劲,耐心地翻到最顶上,发现是一个匿名的账号发出来的一张照片。
这下他恍然大悟,寻常的照片哪里有这么大威力——那是一张在在面部和重点部位打了码的女人裸|体照片。
继续往上是众人唱衰□□理和群管理员撤回这个账号一条消息的记录。从一些消息可以推断出原本这张照片是没有任何打码的,他越翻看今天这个群里的聊天记录越觉得胃里翻腾得厉害。
照片后面基本上都是一些叫人难以启齿的脏污言论。
他紧蹙眉头,打算退出这个群再给施谷风打电话试试。
这时一个群提示吸引了他的注意:「管理员孙圣撤回了一条成员消息」
信起翻上去一看,被撤回的正是那张打码的照片。他点进那个群内备注为“孙圣”的账号,惊奇地发现竟然真是他认识的那个孙圣,不禁心下一阵疑惑。
于是他给那个账号发消息,得到一个让他别打听的回复。
「为什么」他问。
「跟你没什么关系,别问就对了」
本来还想再问下去,他想了想,终是把手机放进兜里。施谷风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儿,他分不出心思关注别人的事了。
满腹担忧地回到酒店,他冲过澡后在窗上躺下,又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孙圣怎么那样笃定刚才那件事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呢?他俩接触少得可怜,孙圣对他的事也知之甚少。当然这个也可以解释为他嫌麻烦,懒得跟他说。
等等。
他坐起来,拿出手机打开今天孙圣发来的定位,总觉得有问题。
上次去过孙圣家之后,他从施谷风那无意间得知,这人平日里混得开,城里大小的场子总少不了他的身影。
可唯独周末,他哪儿也不会去,只会在家陪女儿。因为弥弥上的寄宿学校,只有周末父女俩才有机会一块儿出去玩。
而今天恰好是周六,他怎么会那个时间还在酒吧里?
除非某人找他帮忙。
信起立马换衣服,拿上钱夹下楼在路边拦了辆的士。
“麻烦去盐街的‘回响’酒吧。”
说完他看见的士师傅通过后视镜打量了他一眼,那绝对不是什么赞许地眼神。但师傅也没说什么,只是老老实实开车。
信起管不了那么多了,抓着手机的手心已经渗出了汗,只希望自己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