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青春会微笑》九烨玄羽

6、第 6 章

　　顾真把桌面的英语课本翻开，目光大致掠扫这节课所讲的主要内容。

　　被密密麻麻的单词覆盖的课本，用来区分认识和不认识的颜色标识交错混杂在一起，连蒙带猜勉强拼凑出整篇文章的大致思想脉络。

　　英语老师手持课本，站在教室前排讲解课文。被花色长裙遮掩下的肚腩微微隆起，预示着全新的生命正在里面孕育。

　　角落处的磁带又在循环播放，从录音机内传出标准的英语发音。

　　同学们端拿课本，跟随录音朗读英语课文。

　　此起彼伏的朗诵声很快淹没思绪。顾真放弃胡思乱想，专注投身于英语当中。

　　很快，急切的下课铃声准时响起，催促课堂的结束。

　　暂缓得安的英语课便在那抑扬顿挫的声调中，不知不觉悄然从指尖溜走。

　　甚至来不及握住分毫，就要从那些步履蹒跚的字迹里匆然而逝。

　　顾真合上课本，目送满脸温和笑意的英语老师离开教室。

　　教室内照旧喧嚣不止，嬉戏打闹声传入耳畔。

　　黄磊从座位上起身，穿过人群走到教室最前排，扣指轻敲于菲桌面。

　　还在埋首读书的于菲察觉到异样，从书堆中抬首，黑色框架眼镜遮覆半张不苟言笑的脸颊。

　　黄磊挑眉讥笑，故意用酸涩的语气嘲讽道：“呦，纪委，你可真是爱多管闲事啊。”

　　于菲皱眉怒瞪，嘴唇紧抿，从旁侧书堆中奋力抽出课本，竖立面前。

　　厚重的书封钝敲桌面，发出砰然声响，彻底隔断两人视线。

　　黄磊见状，直接撇嘴发出不屑道：“切，算个什么吊样。”

　　书页后的于菲根本没有理会，只是黑色框架后的眼睛快速转动，高速阅览课本上的那些文字片段。

　　青春最大的好处，在于它的时间仿佛永无尽头，可以尽情挥霍。

　　而拥有这段青春岁月的少年，在这个最美好的年代，最大的特征，便是健忘。

　　他们可以忘记曾经在某个时间段内发生过的决裂，然后在某个特定的时期里又重归于好，仿佛从未有过任何过节，然后继续在课堂内若无其事的谈笑风声。

　　此时黄磊已经回到座位，如同无事般继续和身侧同桌阔声谈论。

　　等到精彩处，又故意靠在耳畔低声轻语，随即两人都哈哈大笑。

　　从那些断续的片段内，顾真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

　　顾真拉紧校服拉链，弯腰驼背，用宽大的校服试图遮掩身体，将自己彻底埋没在阴暗的教室角落。

　　在这个以成绩排布阶层的教室里面，通常分为三种人。

　　一种是想读书，成绩很好，甚至愿意为此拼搏的好学生；还有一种，成绩一般，奋斗和努力都只是顺应潮流的学生。

　　以及那最后，虽然成绩不好，但也是很想努力读书的学生。

　　顾真通常属于后者，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自顾自的发奋读书，试图赶超进度。

　　但其中的分数差距，却是永远难以逾越的鸿沟。

　　从课堂结束，再到午休时间。很快，饭菜飘香的食堂里便排满长龙。

　　因为关系好，帮忙排队和插队的现象是惯例。

　　顾真打好饭菜，再到另外的窗口盛好米饭，独自走到食堂的角落吃饭。

　　此刻的他已是饥肠辘辘，将餐盘内的米饭混着素菜大口咽下。

　　等到午休结束，后面还有生物课，化学课，体育课，以及在最后放学前，班主任惯例的物理课。

　　乌蒙的天气笼罩云端，不远处的操场鲜有人在，地面上满是淤积的水坑。

　　因为安全着想，原本的体育课也就被迫改成两节物理连堂。

　　繁杂琐碎的公式抄满黑板，再到旁边配解图例讲解。班主任拿起课本，自顾自地在课堂上讲解那些题目。

　　速度与加速度，动能定理和动量定理，天体运动，万有引力。

　　每题都有特定的公式，辅佐证明过程，推断出正确的结果。

　　推断的过程紧密相连，逻辑和思维都要跟上步骤。

　　整座教室门窗全部关闭，连同窗户也被拉上窗帘。教室天花板上的白色灯光全部打开，打在教室内每位学生的课本上。

　　班主任的声音极度沉稳洪亮，声如洪钟的声响回荡在整座沉闷压抑教室里面，时常惊醒那些即将在课堂内陷入瞌睡的学生。

　　特定的公式和解题过程从顾真眼前飘过，却没有在脑海里留下任何印象。

　　顾真思绪呆滞，开始从心底有些厌弃读书。

　　云层翻涌，低垂在灰暗的天际。暗淡的暮光映照在窗帘一角的窗户上，在桌侧折射出明暗交替的光影。

　　从缝隙处抬眼望去，窗外的雨势也逐渐止住，雨后霁晴，晦暗的天空重新焕发出亮光。

　　雨后潮湿的环境里，窗外已至三楼层高的爬山虎依旧葱绿，满墙嫩绿的叶片迎风作响。

　　钟表的指针，又开始逼近熟悉的位置。

　　临近放学时间，教室内的嘈杂声又开始涌动。期待和迫切也在此刻达到顶峰。

　　最后的题目讲解完毕，班主任放下课本，肃穆的视线有意无意往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瞥去。

　　顾真眼睫微垂，轻转掌心笔身，故意选择避让视线，没有与那道锋锐的视线直接相迎。

　　教室内出现持续数秒的静谧，但此刻谁也不敢出声。

　　直至下课铃声响起，终于打破这段过于安静的氛围。

　　班主任抱起讲台书堆，语气严肃说道：“下课。顾真，黄磊，你们待会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语毕，臃肿的身影从教室门口消失。

　　顾真无精打采，瘫坐在座椅上，眼神涣散的看向教室最前排的黑板。

　　坐在前排的黄磊从座位上起身，迈步走出教室。

　　很不情愿，但又迫不得已。顾真动作缓慢的收拾好书包，将那些红黑水笔连同书本全部收进笔袋。

　　值日生拿起讲台上的抹布，开始将黑板上的板书例题全部擦除，只留下今日布置的作业。

　　作业很多，各类科目条条框框，几乎快要占据半边黑板。

　　等到全部收拾完毕，顾真提起背带，转身走出教室，准备去往走廊尽头。

　　通过狭长过道，便可一眼看见装修整洁的教师办公室。

　　此刻，黄磊已经站在办公室里面，与班主任洽谈整件事情的经过。

　　顾真背着书包，垂首俯视地面，耐心等候在办公室外面。

　　很快，从办公室内清楚的传出他的名字。

　　与此同时，面无表情的黄磊从办公室内走出，旁若无人般，右侧肩膀径直将办公室门口的顾真撞至身侧。

　　比不过他的身形，顾真被迫让道，眼睁睁看着眼前那道身影离去。

　　顾真皱眉凝望，拉紧书包肩带，抿嘴走进办公室内。

　　班主任坐在办公桌前，用于批改作业的红色弹簧笔头轻叩桌面：“事情的经过黄磊已经告诉我了，顾真，你也不要到处去惹事生非。”

　　顾真焦急辩解道：“老师，不是我惹事，明明是他先用脏话骂我的！”

　　“那都只是同学间的玩笑话而已。就因为一句话，你就跟同学动手打架。顾真，你的性格未免也太冲动了。你应该好好改正一下你的脾气。”

　　“不是，老师！明明是他先把铅笔扔到我头上，然后又故意出言挑衅的，用那么难听的话来骂我，你为什么要把错误全部都怪到我头上！”

　　顾真情绪激动，连带脸色都有些涨红。

　　班主任弹回笔尖，脸上却露出很不耐烦的神情，直接打断道：“你的一面之词我不会全信，一个巴掌拍不响，顾真，你自己回去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的问题到底出在哪。”

　　“当然，黄磊的一面之词我也不会全部相信。但是在这件事情我必须要批评你们两个。对于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我也没兴趣去掺合。在校园里打架是明确禁止的行为，这件事情我也没有上报给学校，现在就到此为止吧。”

　　班主任侧首望向顾真，仍旧是一脸严肃的模样：“下次别再犯这种错误，否则我绝不轻饶。一旦上报到学校，你们两个都会被记过处分，到时候谁都吃不了兜着走，你自己好自为之。”

　　顾真攥掌心紧拳头，涨红的脸颊微微铁青。

　　班主任却没有理会，直接皱眉催促道：“快回去吧，以后不准再跟同学打架了，知道了吗？”

　　顾真沉默无言，提起书包，转身走出办公室。

　　校园内，金色落叶于空中飞舞，等到南风过境，转眼便飘落在地，一瞬则沾染尘埃。

　　此时此刻，暮角的黄昏，流溢出一丝微光。

　　无人注意的小路旁，已经堆积太多被风吹落的枯败落叶。

　　虽然距离放学时间过去很久，但是路上还有许多背着书包的同学。各自为群，结伴同行。

　　顾真眼睑低垂，情绪低落，迈步从教学楼的楼梯上缓慢走下。

　　一个巴掌拍不响......

　　顾真缓缓走下阶梯，脑海中不断回想刚才班主任在办公室内义正言辞的话语。

　　那如果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呢......

　　望着脚下阶梯，顾真忽而停住脚步，遥想道。

　　如果从这里摔下去的话，会怎么样？

　　顾真迈开步伐，径直一脚踏空。

　　轰然一声，顾真沿楼梯一路滚落在地。

　　灰色书包从臂腕间滑落，滚至地面沾染满地尘埃。

　　顾真撑臂从地面坐起，校服遮掩下的膝盖各处被楼梯磕伤，留下青紫淤痕。

　　除了满身淤青，和周围人冷漠旁观的视线。

　　什么也没有。

　　这样的解释，苍白无力。

　　他有些太高估善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