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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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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仿若一时错觉,对方眼神中的异样转瞬即逝,露出再自然和善不过的莞尔笑意。
“在等我?”柏樾问。
“是啊——”叶栖从怔愣中回神,排除乱七八糟的想法,轻轻将花灯放他手上,烛火微光便转移到了对方身上。
“三姐这么晚才回来,大家都很担心呢,要不是你一直在给我回灵息,我们都要出动去寻你了。”
柏樾浑不在意:“似鸮城在妖宫脚下,太平得很,怕什么。”
“虽说如此,可三姐毕竟是女子,恐被贼人惦记,这年头民风开放,连长得英俊的男子也不安全呐。”
柏樾听着有趣,笑道:“我常年行走江湖,鬼神不惧,还惧人色胆包天?”
“不怕人有心,就怕有心人,纵使三姐再厉害,出门在外也得多加小心。”
“好,”柏樾柔和一笑,“你说的话,我都会记住。”
叶栖好一番铺垫,此时才吐露心中想了一夜的话,抠着手指:“三姐,要不和我们一道回驭风都待些日子?好好叙叙旧,小妹还想给你买礼物,我亦想向你讨教些追踪术什么的。最主要的是,你一人在外风餐露宿,多少会想念亲人温情,你不想回自己家,便去我家好了,住上多久都没问题的,我们都会对你很好的,亲如一家人!”
柏樾看他指尖小动作,分明是紧张。
他想说自己很快便要离开的事,但面对这双眼的期待神情,终究不忍,只道:“你对我不舍?”
叶栖也不知怎的,相处短短几天,对方不在,他心里便像空了一半似的,浑身不得劲。
压下心中异样,他实话实说:“是不舍,一想到来日要分道扬镳,我很舍不得三姐啊。”
他一口一个三姐,之前听着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听着心里却不舒服。
“叶栖,若我不是你的三姐,你还会如此吗?”
“自然,”叶栖郑重其事道,“这世上少有人待我如此至真至诚,就算毫无亲缘关系,我亦会将你当作挚友,就像闻望一样。”
“......又是闻望,何时我能与旁人不同。”他低声自语一句。
叶栖没听清,再问时,对方面覆寒霜:“夜深了,回屋睡觉。”
这怎么了,突然就不高兴了。
叶栖一头雾水。
房间门“啪”一声在眼前关上。
困意袭来,叶栖打了个哈欠,没心没肺地去洗洗睡了。
翌日一早,慕修旻的手下便传信来说,待都主晨会过后,便会来给叶芜治眼睛。
叶芜从那些侍从们口中听说慕都主这几日连轴转,都不曾休息,赶紧道:“不着急,现在有三姐看顾,我的伤势已经在慢慢恢复了,慕都主先处理好青冥都诸事吧,还有......”
还有那慕容隐隐,她昨夜田间啃瓜时,多少是吃饱了,现在还难以消化。
手下只道:“都主会来的。”
想来慕修旻也没想好究竟怎么处理慕容隐隐,只把人关着,现在算是在逃避。
“慕都主帮我们很多,要不我去同他说说,开导开导他吧。”
叶栖乍然来这么一句,一同用早膳的几人同时看向他。
“......不是,哥你什么时候这么自恋了。”叶芜没直接说他“自以为是,盲目自信”真是给他面子了。
闻望就不一样了,直接哈哈大笑起来:“真把你能的啊,大兄弟,你开导人家?你知道人家比你多吃了多少年饭吗?”
仲孙秋桐也一脸难色:“栖儿,要不还是算了?人家慕都主待我们如此好,你别火上浇油,抑或是给人伤口上撒盐了,平白给人添堵不是?该怎么做,如何罚,人家一任都主,自有考量,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叶栖还没劝人家,先被他们劝退,手蹭蹭鼻子,尴尬道:“娘说的也有道理,我怎的忽然如此自信,你们就当我开玩笑啊,莫再取笑我。”
“我倒觉得——”今日格外沉默的柏樾忽然开口,几人又齐刷刷看向他。
他唯独看向叶栖,道,“你能做到。”
“做到什么?”叶栖被他一凝视,记忆短暂得像鱼,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柏樾道:“你可以说服那慕修旻,早日给慕容隐隐定罪惩处,莫要拖泥带水,犹豫不决。此次事情未免引起民心不稳,鲜有人知道内情,都以为慕都主自妺燃城只抓了只红蛛妖,除了红鲤,知道还有一天妖的就只我们几个,都被与旁人分开安置在这了。
“消息虽不至走漏,但慕容隐隐毕竟害了上百位女子,如今慕修旻既然放过红鲤,那罪责总要有人承担。刑罚台重刑不降,雷火不鸣,阴云不蔽日,迟早惹人非议。”
“嗯......我说的开导倒不是这个意思,”叶栖道,“不过三姐你说得有道理!我会......我会等他自己想通的!多嘴不是我的风格。”
叶栖埋头吃粥,小瓷勺使劲刨碗,柏樾看着他无声摇头笑了一下。
闻望离得近,抬头猛然看见三姐这个眼含秋波的笑,眼睛一眯。
这三分宠溺是他的错觉?
早膳后,叶栖和他三姐单独去田间散步。
叶栖仰头,手掌张开,温暖日光便顺着指缝漏到脸上,和煦如沐。
“三姐方才说有话要单独和我说,是什么?”
“没什么,”柏樾如今也不怕身份暴露,反正要走了,编也不编了,“只是想和你单独出来走走。”
柏樾想到他妹和闻望,面露嫌弃不耐地补上一句:“他们太吵了。”
后面这句话叶栖深表赞同:“的确,小妹需要养眼睛,我需要养养耳朵。”
逛了好一会儿,三姐都没说什么正事,看来是真的只是想和他独处走走。
叶栖见对方眉头一直似有化不开的愁绪,不禁道:“三姐有心事?还是近日太累了,要不我们回去歇着?”
柏樾摇头,指了指远处宽阔草地上的牛羊,道:“去那边再转转吧。”
“好。”
他们今天几乎把这周围都转悠了个遍,除去种植了稻谷绿菜的地方,其他地方用栏杆围着,鸡鸭的圈小,就在谷子旁边。
养牛羊需要的地盘大,在田地外围,田间有人埋头干活,这外面也有人牵羊,大家都忙碌得很。
叶栖他们之前一直没有打扰人家,此时看见有人在给羊编围栏,才好奇上去看。
编围栏的人袖子卷得很高,脸庞黝黑,肌肉结实,身旁放着大堆的麻绳和刚削劈好的竹子,动作娴熟,将细竹条在立杆间穿插。
旁边遛羊的没看住,几个羔羊跑了过来,低头蹭他,他脸上浮出笑意,揉揉小羊,此时才注意到来人。
面前男子在这蓝天白云下一站,那成片碧玉般的青草地都不由黯然几分。
“你是,小栖吧。”
叶栖讶异:“伯伯,你认得我?”
“哈哈哈,果然是小栖,”对方大笑一阵,将他拉去仔细一番打量,“生得真好啊,他叶隋怎么生出你这么漂亮的小孩的,你和他半点不像啊。”
他说话直得很,笑也爽朗豪迈,叶栖被他打量得有几分羞涩,眨了眨眼:“您认识我爹,难道你是?”
咳,那所谓“同僚”......
“对啊!”
对方终于松开他,一拍膝盖,“我是你的山隼伯伯啊,下派前和你爹一起在御极皇都任过职的,我们当时经常出去把酒言欢,看那满城春光,冬雪煮茶,关系可好着呢。这眨眼间,他的孩子都这么大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呐。”
“那叶隋好歹一县之主,你怎么在这养羊?”
柏樾一开口就问了叶栖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
“小栖,这位是你姐姐吧,眉宇间气质倒是和你有几分相像。”山隼慧眼如炬。
叶栖以为他是客套随口一说,他也随声应道:“嗯啊,我姐。”
山隼点点头,回答他姐问题,道:“我本是慕都主手下一员大将,因着前些年受了伤,腿脚不灵活,隐退在家。我老光棍一个,家中就我一人,天天待着都要发霉了,幸得慕都主在空域四处开垦良田无数,以应对西境时有的旱灾,保证百姓不受饥荒,我这才又有了用武之地。”
“如此也好,”柏樾说,“当县主,和为民屯粮,二者本无高低之分,如此你亦可放松身心,不因龙困浅滩而遗憾沉湎过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把养羊说成是屯粮,把他喻作龙,山隼心中豁然开朗,一种畅快之感油然而生。
他连连称赞:“小姑娘真会说话,你伯伯我现在心情甚好,叶隋怎么生出你这么好的女儿的。”
“......”看来真的和他爹关系很好了。
叶栖他们和山隼聊了许久,山隼听闻他们在妺燃的惊险遭遇,捶胸顿足,好一番懊悔,早知就腾出空来寻他们了。
叶栖一直说无事,让他不必介怀。
家父应当不知他遭了变故,有腿疾在身,行走尚且不便,何况他还有这么多羊要照看,确实脱不开身。
自己之前因着大表哥,对旁人皆有偏见,着实不该。
俩人互道谦意,山隼邀请他们晚上一起来吃饭,他给他们炖滋补的羊肉。
闻言,几只“被囤的粮”跳脚,使劲“咩咩咩”地叫。
大家皆开怀一笑。
叶栖他们聊得久,一时忘了时间,等回去的时候,慕修旻都已经走了。
叶芜眼前白纱还覆着,叶栖坐到她身边,问:“怎么样?眼睛可好点了?”
“唉,难说啊。”叶芜叹气。
叶栖看向闻望,对方一边怅然摇头一边咬唇憋着笑,仲孙秋桐在一旁慈祥笑面上带着几分无奈,对叶栖做口型——
装的。
叶栖了然,掩面悲切道:“吾妹啊——”
“啧,”叶芜挥手正好拍他身上,“哭丧呢,太不吉利了。”
叶栖破功笑道:“还不是你先吓唬你哥的,我刚刚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你这么惊不得吓啊,”叶芜道,“放心吧,我叶芜是谁,命好着呢,算命的说我遇事皆能逢凶化吉。”
“是是是,”叶栖揉一把她脑袋,“有哥在,定护我们芜儿一生一世。”
“呜呜呜,哥!”
“妹!”
......
待他们兄妹情叙够了,柏樾才插进话:“所以慕修旻怎么说,这白纱何时取?”
仲孙秋桐道:“慕都主说了,有荞儿你及时医治,芜儿的眼睛已好了大半,他再一番医治过之后,芜儿其实已经能正常视物了,不过他道白纱最好再遮几天,好生养养。”
柏樾点头,倒是个机灵的。
不过叶芜机灵更甚,还惯会同她娘亲和哥哥撒娇,此时就在那儿套路闻望和叶栖给她解了白纱上的禁制。
三人又开始了“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柏樾捂了捂耳朵,好疼,头更疼......
晚上,几人一起去山隼那里吃羊肉锅。
香飘十里,让人垂涎三尺。
叶栖往锅里一探头,一边吞咽口水一边问:“山隼伯伯,这只不是早上舔我那只吧......”
“放心,”山隼大笑,“那只还是个小崽子呢,我怎么舍得,它又跟你这么有缘,我会把它好好养到你下次回来看它的。”
是的,他们要回去了,叶芜的眼睛医好了,未免太过叨扰人家,大抵这两天他们就要返回驭风都。
酒足饭饱,大家都红着脸微醺。
山隼酿的奶酒刚喝起来无甚感觉,过上一会儿,晚风一吹,这人就上头了,酒的后劲十足。
山隼一个劲地敬仲孙秋桐,问她怎么看上叶隋了。
仲孙秋桐喝得半醉,哪还有名门贵女、叶家主母的仪态,大手一摆:“别提了,还不是看脸,早知道这婚后事情如此繁多,我还不如像荞儿那样仗剑行侠四方,多潇洒快活啊!”
山隼和她碰杯:“弟妹平日里累是累了些,但至少你这俩娃娃冰雪聪明,教养得乖巧懂事,让人艳羡得很啊。”
“说到这俩孩子,你都不知道他们小时候有多难带,不一个劲地哄着宠着,哭声能把房顶给掀飞!现在大了也没让我少操心。”
“弟妹着实辛苦,再敬你一杯。”
“喝!”
另一边,叶芜也在灌闻望,灌得差不多了,又在忽悠:“旺旺哥,你看你玉树临风,灵力高超,以后说不定还是星槎学府数一数二的头部学子,我眼前这区区小禁制应该难不倒你吧。”
闻望头晕眼花,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人只有模糊虚影,他双手乱晃着捞人,说话差点咬着舌头。
“当然,伯母怕伤着你,下的禁制跟过家家一样,我随手就给你解了,你别动,别动。”
他看不清人,叶芜也被蒙着眼看不见,且两人酒都没少饮,皆原地打醉拳似地乱晃悠。
远处田垄之上,也有人岁月静好。
叶栖仰头微眯着眼,举杯敬月亮,晚风轻拂他的长睫。
他轻轻闭眼感受风声,还有田间的细碎虫鸣声,萤火微光在眼前闪烁,与漫天星子相伴。
不知不觉便舒服地入睡了,脑袋一倒,被身旁人双手捧住,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他。
柏樾无声失笑,将他的脑袋搁在自己盘坐的腿上,指尖缓缓触碰他的眉目,鼻尖,唇瓣......
凝眸看了他良久,柏樾终于俯低身子,轻轻在他耳边说:“诸事繁多,我今夜便走了,有这么多人陪你回家,也不算孤单,少我一个,应该也无妨。”
月色为他身影铺上银光,他将叶栖背了回去,一路伴着流萤。
叶芜和闻望左一个右一个,抬着醉倒的仲孙秋桐回去,远远就见两个身影叠着。
叶芜眼前禁制已被闻望解开了,此时腾出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后,又揉了揉......
“是我喝醉了,还是这眼疾还未愈?”
她不可置信道,“怎么好像看见了两个哥,上下垒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