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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28
      闻言,慕修旻愣了一下,失笑:“怎么如此说?”

      叶栖双手托起下巴,愁容满面道:“我不过与三姐相识几日,便如此依赖于她,我在想,我是不是心里有些毛病?怎么说呢,就像一个人踽踽独行了很久,忽然有人对我施以善意,向我伸出一只手牵着我,自此我便不肯撒手了,生怕撒开手,自己就不会走了。”

      他顿了顿,“亦或者说,是畏惧一个人走了,也许是因为从前不好的经历吧,我很怕离别和失去,以您医者的眼光,这是否亦是一种心疾呢?”

      “你与仲孙荞虽只认识短短几日,但毕竟经历过生死,这和普通朋友相交是不一样的,更为深刻。”

      慕修旻道,“况且仲孙荞实力高于你,几次险境中都助了你,与其说你是畏惧独自面对前路,不如说你还对之前的惊险遭遇心有余悸,怕再次遇到时,无人相帮,无力相抗,故此心生焦虑。

      “不过,你说的心疾,我亦无法否认,过往经历对如今的你或多或少都会有影响。你时而表露的悲伤痛苦,便是那些不堪往事对你的‘反噬’。”

      叶栖皱着眉头:“那依您所见,我该如何做才好?”

      慕修旻久久注视着他,半晌才道:“如果从前过得不好,如今亲人朋友在侧,温暖康宁地活着吧。就当是,重活一回了......”

      不知为何,叶栖总感觉对方看自己的眼里满含着一些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不是看慕容隐隐的失望和怜惜,也不是世人眼中的冷淡疏离。

      很复杂,只能从语气感受到他好像在关心一位故人。

      对,故人。

      慕修旻对他说话的态度很熟稔,以至于让他一时恍惚,总感觉自己不知哪辈子一定认识对方,关系还匪浅。

      叶栖忆不起来,遂只对他道一声谢。

      和他聊过,自己心里确实好受了些,也没那么迷茫了。

      叶栖下决心要自己变强,他不能食言,他说日后要护住三姐,便要比三姐更厉害才行。

      想通后,他豁然开朗,心中通透,还有空安慰别人。

      他记得三姐说的话,便对慕修旻道:“慕都主,你如此开解于我,我亦知你心中烦忧。此次妺燃城之事,你想是不知该如何对慕容隐隐吧。”

      慕修旻缓缓应是,道:“说到底,祂是因我才如此,行事极端亦有我之过错。我从前从不信天生恶种会改性,但祂让我信了,让我看到一线希望,我不想让祂因为我而再次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如何会万劫不复?”

      叶栖道,“你昔日让祂修无情道,是因为你从不信恶妖会生情,此道虽不合祂体质,对祂修为无益,但无情这一点倒是很适合祂。然则,祂如今既打破了你从前观念,不破不立,不如直接推翻算了。”

      “你的意思是?”

      叶栖道:“按律法,不包庇徇私亦不过度严苛,祂该被处以何刑?”

      慕修旻早便想过这个问题,闻言脱口而出道:“八十八道淬火加身,灼其筋脉,断其手脚。”

      叶栖读了十多年书,也是知晓律法的,道:“那便四十九道雷火,彻骨伐髓,废其修为。”

      思忖片刻,慕修旻道:“请天雷需请示御极皇都,这也不是难事,至于废其修为,其天生妖力非凡力可废,不过祂过去五百年所修的无情道便会等同于从未修过,一朝倒退回五百年前......”

      眼眸渐渐有了光彩,慕修旻一锤掌心道:“如此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多谢。”

      “慕都主客气。”叶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慕修旻道:“叶公子有话直说无妨。”

      叶栖斟酌之下,委婉道:“慕容隐隐的无情道想来是修不下去了,那慕都主您呢?”

      慕修旻沉吟少顷:“非我冷心无情,我自修炼起便修无情道,千万年间道心从未有片刻动摇。与祂几百年相伴自然有深厚感情,但真心可付,终究不是凡心......”

      叶栖了然道:“慕都主不囿于俗尘,不耽于情缘。心中若有情,亦只是师徒之情,再多深重,也不是对方想要的。既如此,日后如何安置慕容隐隐,倒是需你费心了。”

      这人既不能拒而远之,怕再生事端,又不敢放在身边,恐这情意一日甚一日的浓厚,再不可收拾。

      慕修旻若有所思,良久才道:“他日我替祂做决定,这次便让祂自己决定吧。你请放心,我对祂脾性有数,有我看顾,再不会出现妺燃城之事。”

      叶栖想说要我放心有何用,你让祂做决定,你能放心便好了。

      他笑道:“都主有数便好,我便不再多嘴了。”

      半旬后的一个晌午,只见远处妖宫之上,刑罚台天雷滚滚,数不清的炽火降下。

      都城之中,百姓无不大骇,众说纷纭。

      “如此残酷刑罚,竟引天雷加身,是谁犯下这般过错?”
      “听说是妺燃城一个叫红鲤的高阶妖物,害人无数,也不知是何妖,竟有那般本事。”
      “听名字是个鲤鱼妖啊,高阶鱼妖有那翻江倒海的本事,有翻天覆地的本事也不为过。”

      “以慕都主雷厉风行的风格,压了数日未罚,我还以为这次他转性了,没想到一罚就罚这么狠,听说那百人伤情最重的也只是心里还有些郁结,无一人有外伤。”
      “竟是如此!那罚得也忒重了!”

      “也不能如此说,要不是慕都主及时收了那妖,后果不堪设想啊。”
      “那也很重啊,慕都主真不负他冷面修罗之名!”

      “闲言少说,慕都主都是为了我们普通百姓的安危着想,若心不狠,怎能保青冥妖都这许多年太平,人妖两族和谐共处。”
      ......

      刑罚台上,阴云蔽日,雷鸣声不止。

      炽火加身,中间受刑那妖双手被束,低着头,看不见神情。

      直到刑罚结束,祂都一声没吭。

      鲜血涓滴而落,伤口触目惊心,早将青衣染得血红。

      乌云终于散去,如同大雨初霁,有微弱天光洒在祂身上。

      直到视线里出现那人的长衣,祂才缓缓抬头。

      周身枷锁倏然断开,祂被缚了多日的手腕勒出了青紫痕迹,不过与祂满身血污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慕修旻向祂伸手,那双手多干净啊,而祂满手血水泥污......

      慕容隐隐咬牙坚持着自己站了起来。

      四十九道雷火彻骨伐髓,虽手脚俱全,筋脉未断,但所受之痛比之更甚。

      人像从血河里捞出来似的,慕修旻无法掩饰内心情绪,眉头深锁,未被接住的那只手收回时,在宽袖中攥得很紧。

      他亦不看祂的眼睛,撇开视线:“刑罚已毕,如今你是无罪之身,日后的路你要如何选?”

      “无罪之身......”

      慕容隐隐惨淡一笑,“我对师尊有情,便是有罪,不,你既已收回我这周身修为,便彻底断了与我的师徒情分。你让我选,慕修旻,我有得选吗?倒不如将我也封在这青冥都地下,永无翻身之日,永不再见光,总有一日,我会如从前一样习惯黑暗的。”

      慕修旻思量良久,终于开口,已敢正视对方:“夺你修为,是怕你修无情道却生情,受此反噬之苦;四十九道雷火加身,是我为你特请皇都降天雷之刑,如此你天妖身份不会暴露,还能如寻常的妖一样自在活在世间。”

      陡然听他如此说,慕容隐隐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

      祂猛然抓住对方衣袖,目眦尽裂:“慕修旻,既要与我恩断义绝,便像从前一样,告诉我,你都是为了你自己,惧你白衣染尘,被千夫所指!而不是,这样哄骗我!你当我是什么,供你戏耍的乐子吗?!”

      慕修旻低眸看祂:“从前我骗过你,所言并非真心,如今我真诚以待,只愿你日后想来没有遗憾,隐隐,我此生只有你一个徒弟,你对我而言,是至亲。在这世间,我对你而言,亦是。

      “从今以后,你可以选择做你想做的事,想走也好,想留也罢,恨我也好,爱我也罢。总归,我信你。若不是我先做错了,你不会误入歧途。无论如何,都是师尊的错......

      “我们隐隐,是世间唯一生出善意的天妖。我们所有人,都因为你,赌对了。”

      温热泪水落下,慕容隐隐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自己活着了。

      “师尊......”

      慕修旻牵住祂的手:“同师尊回蜃骨山吧,你让我赌赢一次,我也让你赌上一次,无论输赢,你可不能反悔。”

      慕容隐隐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暖,低头看见被自己手上血污染脏的那只手,讷讷道:“赌什么?”

      慕修旻对祂温和浅笑:“赌有朝一日,千载道心因你出现裂痕,待世间重归安宁,我也会为你,废尽这周身修为。”

      ......
      叶栖收到慕修旻灵信这日,正在叶隋练兵的习武场上,同几位叔伯切磋。

      刚拿到星槎学宫寄来的入学告知书的闻望,和他小妹一起,坐在树荫底下乘凉,顺便场外指导他如何一人战三人。

      这几位叔伯都是叶隋麾下的大将,实力雄厚。

      因着这几日太平,驭风都又本是五都之中,事最少的,他们才得空帮他练习。

      有闻望和叶芜场外指导,他们又没有尽全力,叶栖还是勉强可以和他们三人打个平手的。

      实话说,这已经很厉害了。

      闻望一整个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道:“叶栖,这才一个月未同你切磋,你竟变得如此厉害了?说,你是不是每天晚上背着我偷偷修炼了,还有,你之前和我对打时,肯定隐藏了大半实力!好啊,你个叶栖,竟然如此藏私,连兄弟都防!”

      叶栖被他串珠似的说得无力解释,他也不太会撒谎。

      这要怎么解释,说他一梦之后,忽的开窍了,实力突飞猛进?

      太假了。

      不过之前和三姐散步时,三姐说一时生了逗弄弟弟的心思,给闻望随便编了个英雄救美的故事他都深信不疑,事后还在叶栖面前自夸。

      说不定他还真的会信。

      闻望好骗归好骗,叶栖除了善意的谎言,一般不骗人,随他怎么说,默认便是了。

      闻望一整个无能狂怒,幸好有慕修旻的信来了,打了个岔。

      不然他定要追问,叶栖到底有没有拿他当兄弟。

      叶栖拜别几位叔伯,到僻静处看信时,身边两人左一个右一个脖子伸得老长,将他的视线都阻了大半。

      吃瓜,不,关心朝政大事要仔细。

      三人逐字逐句分析,叶芜摸摸下巴,一脸耐人寻味,道:“这慕修旻怎么让人看不懂呢,是我太不通情事了么,感觉他有点渣呢?”

      “他还渣?”

      闻望啧啧道,“那你真的是啥也不懂啊,感情这事,堵不如疏,他怕把人逼到绝境,憋出什么好歹来,就此万念俱灰,如同行尸走肉,所以才给人家一线希望。人至少能好好活着,至于喜欢他这事,就喜欢下去吧,与其让慕容隐隐想办法自戕,不如琢磨如何融化他,若他真化了,那不是皆大欢喜么。”

      叶栖也不太懂:“可若是他这千年寒冰不化呢,慕容隐隐岂不是会更疯魔。”

      闻望摇了摇右手食指:“昔年慕修旻将祂赶去妺燃城那么多年,祂都能忍,一心为他守城无怨无悔,如今爱人常伴左右,就算慕修旻不喜欢祂,却视祂如唯一至亲,这对于祂来说,已经上天垂怜,予祂恩赐了,祂定会十分满足。”

      “听你这么说,我可以理解一二,不过......”叶芜不知想到了什么,脸红了。

      闻望登时明白她在想什么,手一拍:“不过这慕容隐隐可是雌雄同体,慕修旻若来日被祂融化了,是要接受他呢,还是她呢?”

      叶栖:“......”从未想过的角度。

      还是他太单纯了,他的第一印象里,慕容隐隐是女子,便一直没代入祂是男子和慕修旻相处的样子。

      叶芜眯了眯眼:“慕容隐隐女身五百年没融化人家,说不定男身要不了那么久。”

      叶栖:“......我们谈论慕都主这些事真的好吗?你们声音轻点,可别被人听了去,虽只言片语听不出最要紧的那一点,但也会影响慕都主风评啊。”

      闻望拍胸脯:“放心吧,我嘴严实着呢,事分轻重缓急还是知道的。”

      叶芜道:“哥,我们也不是那爱说三道四的人,这次算是关心政事,天妖之事非同小可,作为少数几个知道内情的人,可不得帮慕都主谋虑一下吗?以免他再次不慎踩了人家尾巴,影响天下安定啊。他来信问你,不也是想听听意见吗?”

      “就你会说,”叶栖指指她,“那你觉得这次他的决定如何?”

      “唔,还成吧,”叶芜道,“他还挺会给人家画饼的,那慕容隐隐估计感动极了,他要是碰上我这等清醒人,可唬不了我。”

      “情爱蒙蔽人双眼啊,”闻望笑道,“芜妹如今看得敞亮,轮到自己时,指不定比祂更糊涂。”

      叶芜嗤一声,不以为意。

      两人转个背工夫,叶栖不见了。

      叶芜东张西望:“我哥人呢?”

      “哦,我刚刚见一白日萤火。”闻望眼尖着呢。

      “三姐也来信了?”叶芜惊喜一瞬,又不高兴道,“那他居然不和我们分享,自己偷偷去看!是何居心!”

      闻望看透一切,道:“你家反对近亲联姻吗?”

      叶芜露出不像姑娘家的猥琐笑意:“我爹只要我哥能功成名就,和谁成亲都成,哦不对,还有个范围。”

      “范围?”闻望好奇,“什么范围?”

      “对方家住本地,最好不出县。”叶芜煞有介事道。

      “三姐不归家,你娘让她把你家当自己家,有空就回家。”

      闻望道,“那不正好!一家人,天造地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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