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路微光》活麻贴贴

10、第十章：家庭的考验

　　春节前的汽修厂格外忙碌。陈默蹲在一辆宝马底盘下，机油的气味充斥鼻腔。腊月的寒风从卷帘门缝隙钻进来，吹得他后颈发凉。他刚拧紧最后一个螺丝，就听见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今年春节，我想去拜访你奶奶。"顾远的声音从车旁传来，惊得陈默手一抖，差点打翻油壶。黑色的机油在壶口晃了晃，有几滴溅在他工作服上，晕开几朵丑陋的花。
　　"为什么突然..."陈默从车底滑出来，用沾满油污的手背擦了擦额头。顾远靠在车边，白大褂外套了件深灰色羽绒服，鼻尖冻得发红，显然是刚下班就直接过来了。
　　顾远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上的雾气："不突然啊。"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们在一起一年多了，我还没正式见过你最重要的家人。"
　　陈默沉默地拧紧油滤，金属与橡胶摩擦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他和顾远的关系，至今还是个半公开的秘密。汽修厂的同事只知道顾远是他"朋友"，偶尔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奶奶那边，他更是从未敢提起半个字。
　　"陈默，"顾远突然蹲下身，与他平视。这个角度让陈默能清晰看见他眼里的血丝——昨晚肯定又值夜班了。"如果你还没准备好，我们可以再等等。"顾远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但我想让你知道，我认真的，关于我们。"
　　诊所的消毒水味混合着顾远惯用的须后水气息，莫名让陈默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那时的他怎么会想到，这个高大英俊的医生会成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我奶奶...年纪大了，思想保守。"陈默艰难地解释，手指无意识地拧着一块抹布，"村里人对这种事...看法很不好。"布料在他手中扭曲变形，就像他此刻纠结的心。
　　顾远点点头，没有立即反驳。他伸手接过那块可怜的抹布，轻轻展开："我理解。但你也说过，奶奶是最爱你的人，对吗？她把你抚养长大，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放弃你。"
　　确实如此。陈默想起无数个寒冬夜晚，奶奶用皲裂的手为他缝补衣服；想起初中时被同学嘲笑穿旧鞋，奶奶偷偷卖掉陪嫁的银镯子给他买新球鞋；想起十八岁那年，父母双双断了生活费，是奶奶拖着病腿去村委会求来低保。
　　也许...也许她会理解？
　　"好吧。"陈默深吸一口气，机油和金属的气味填满肺部，"但让我先单独和她谈谈。"
　　顾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点燃了两盏小灯。他没有欢呼雀跃，只是紧紧握了一下陈默的手："谢谢你信任我。"
　　除夕前一天，陈默独自坐上回村的班车。车窗外的风景从县城的高楼逐渐变成田野和农舍。他怀里抱着给奶奶买的新棉袄，还有顾远精心准备的年货——进口奶粉、低糖点心和一瓶治疗关节痛的药膏。
　　"这个膏药加拿大产的，"顾远昨晚一边打包一边解释，"我托同学特意寄来的，比国内的效果好。"
　　奶奶的小屋还是老样子，只是墙壁又斑驳了些，屋顶新补了几块瓦片。门前那棵老梨树光秃秃的，枝丫上挂着一盏褪色的红灯笼——那是去年春节他们一起挂的。
　　"默默回来啦！"奶奶见到他，高兴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她踮起脚想摸孙子的脸，却发现已经够不着了，"怎么又瘦了？城里吃不好吗？"
　　陈默弯腰拥抱了这个佝偻的小老太太。奶奶身上的皂角香味混合着灶火的气息，让他瞬间回到童年。他注意到奶奶的白发又多了，手上的老年斑也更深了。
　　"吃得好着呢，就是工作忙。"陈默把年货一件件拿出来，"这是顾...朋友帮忙买的进口膏药，说对您膝盖好。"
　　奶奶接过膏药，眯着眼看上面的外文："朋友？就是你电话里说的那个？"
　　陈默的手顿了一下："嗯。"
　　晚饭是奶奶精心准备的年菜——肥而不腻的红烧肉、鲜嫩的清蒸鱼、自制的腊肠，还有陈默最爱的鸡蛋饺子。金黄的蛋皮裹着鲜香的肉馅，一口咬下去，汤汁溢满口腔，是记忆中的味道。
　　"比城里饭店的好吃多了。"陈默连吃了五个，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饭后，陈默主动洗碗。厨房的灯泡昏黄，照得洗碗水泛着油光。他透过窗户看见邻居家张灯结彩，孩子们在院子里放小烟花，笑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奶奶，"他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声音在水流声中显得模糊，"我有件事想告诉您。"
　　奶奶正在擦桌子，头也不抬："什么事？交女朋友了？"
　　"不是...女朋友。"陈默攥紧手中的抹布，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是...男朋友。"
　　碗碟碰撞的声音戛然而止。奶奶慢慢转过身，皱纹纵横的脸上表情凝固了："你说什么？"
　　陈默关掉水龙头，厨房突然安静得可怕。他擦干手，走到奶奶面前，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我有个交往一年多的男朋友，他叫顾远，是县医院的医生。他...他想明天来给您拜年。"
　　奶奶的嘴唇颤抖着，扶着桌子缓缓坐下。她的目光从震惊到困惑，最后变成一种深深的忧虑："就是林医生介绍的那个小伙子？"
　　陈默震惊地抬头："您...您知道？"
　　"我又不瞎。"奶奶揉着膝盖，那里有多年的风湿痛，"你每次提起他，眼睛都发亮，跟小时候看见糖一样。"
　　"那您..."
　　"我只是没想到..."奶奶的声音突然苍老了十岁，"我以为你只是太崇拜林医生，才会...走上这条路。"
　　陈默跪在奶奶面前，握住她粗糙的手。这双手曾经为他缝补衣裳，为他擦去眼泪，如今却在他的触碰下微微发抖。
　　"不是林修的错，是我自己...我就是这样的人。"陈默艰难地解释，"顾远他...对我很好，真的。他会记得我喜欢的菜，我加班时总给我送饭；我感冒时，他半夜去买药；他从不嫌弃我读书少，还教我认医学名词..."
　　奶奶看着他，眼神复杂："这条路太难走了，孩子。村里人会怎么说？你老板知道了怎么办？"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陈默坚定地说，"至于老板...他大概早就猜到了，但他看重我的技术，不会为难我。"
　　"可是..."
　　"奶奶，"陈默轻声打断她，"您还记得我十八岁那年吗？父母都不要我，是您收留了我。您说，只要我踏实做人，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他深吸一口气，"现在我很踏实，工作努力，待人诚恳。顾远也是正经人，我们...我们只是想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奶奶沉默了很久，久到陈默能听见墙上老挂钟的滴答声。窗外传来邻居家的春晚开场音乐，欢快的旋律与他们凝重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明天带他来吃午饭吧，"奶奶最终叹了口气，"我看看是什么样的小伙子拐走了我的孙子。"
　　这不是完全的接受，但已经是陈默能期待的最好结果。他紧紧拥抱奶奶，喉咙发紧："谢谢奶奶。"
　　第二天清晨，陈默五点就醒了。他帮着奶奶打扫院子、贴春联、准备年菜。十一点整，手机响起——顾远到了村口。
　　"我去接他。"陈默放下菜刀，心跳加速。
　　顾远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穿着整洁的深蓝色大衣，手里提着精心包装的礼物。阳光透过树枝斑驳地落在他身上，像是给他镀了一层金边。
　　"紧张吗？"陈默接过部分礼物，小声问。
　　顾远诚实地点点头："比医学院答辩还紧张。"
　　这个回答让陈默莫名安心。他们沉默地走在乡间小路上，偶尔有村民好奇地打量这对气质迥异的年轻人。
　　奶奶早已站在门口等候。她换上了陈默买的新棉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奶奶好，我是顾远。"顾远深深鞠躬，态度恭敬，"新年快乐。"
　　奶奶上下打量他，表情严肃："听默默说，你是医生？"
　　"是的，县医院内科医生。"顾远不卑不亢地回答，"这是一点心意，希望您喜欢。"他递上礼物——进口关节膏药、上好的龙井茶，还有一盒手工芝麻糖。
　　奶奶接过礼物，眼神柔和了些："进屋说吧，外面冷。"
　　午餐比陈默想象的顺利。顾远不仅耐心回答奶奶关于医疗的各种问题，还主动讲起自己农村长大的经历。当奶奶说起陈默小时候的糗事时，顾远笑得前仰后合，丝毫没有嘲笑的意思。
　　"默默七岁那年，"奶奶夹了块鱼给顾远，"偷穿我的高跟鞋，摔得鼻青脸肿。"
　　"奶奶！"陈默脸红到耳根。
　　顾远眼睛亮晶晶的："有照片吗？"
　　"有啊，我去拿相册。"奶奶突然来了精神，完全忘记了最初的抵触。
　　饭后，顾远主动帮忙洗碗，还修好了厨房漏水的龙头。陈默注意到，每当顾远看向自己时，奶奶眼中会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是厌恶，而是担忧混合着某种理解。
　　下午三点，顾远起身告辞："奶奶，我晚上还要值班，得先回去了。"
　　奶奶点点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新年快乐。好好照顾我们家默默。"
　　顾远惊讶地接过，郑重道谢。陈默知道，这简单的祝福意味着什么——奶奶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接纳。
　　送顾远到村口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直到告别时，顾远才轻声说："你奶奶真好。"
　　陈默点点头，眼眶发热："嗯，她是最好的。"
　　"我爸妈...还不知道我的事。"顾远突然说，声音低沉，"也许今年，我也该告诉他们了。"
　　陈默握住他的手："不急，等你准备好。"
　　就像你等我一样。这句话他没说出口，但顾远似乎听懂了，回以一个感激的微笑。
　　回县城的班车上，顾远给陈默发了条短信："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新年快乐，我爱你。"
　　陈默看着手机屏幕，想起奶奶送别时欲言又止的表情。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未来还会有更多挑战。但此刻，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他心中充满了一种奇特的平静——无论如何，他不再是独自面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