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路微光》活麻贴贴

9、第九章：初雪的告白

　　加拿大来的明信片躺在陈默抽屉的最深处，压在几本汽车杂志下面。林修和苏航站在落基山脉前的合影，背后用蓝黑色墨水写着："温哥华很美，期待你们来访。地址：1532 Maple Street, Vancouver." 字迹工整得像是病历上的处方。
　　陈默的手指轻轻抚过明信片光滑的表面，三个月来他已经看了无数次，却始终没有回复。每次打开抽屉取工具时，那片枫叶图案的邮票都会闯入视线，像是一个未完成的承诺。
　　"又在看那个？"顾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伴随着厨房飘来的咖喱香气。一双手臂环住陈默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胡茬蹭得他耳根发痒。"想去加拿大玩吗？"
　　陈默条件反射般合上抽屉，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卧室里格外刺耳："太远了。"
　　"远才好玩啊。"顾远转过他的身体，双手捧住他的脸。医生修长的手指上还带着切洋葱的气味，眼镜片上沾着一点油渍。他直视着陈默躲闪的眼睛："别告诉我你害怕坐飞机。"
　　陈默移开视线，盯着顾远衬衫领口处的一颗扣子。那颗扣子缝得歪歪扭扭，是他上个月喝醉后非要给顾远缝的。他确实害怕——不是害怕飞机，而是害怕离开这个刚刚熟悉的安全圈。一年前，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和一个男人建立这样亲密的关系；半年前，他还在为第一次和顾远牵手而心跳加速；而现在，光是想到要走出国门，要面对陌生的语言、陌生的环境，就让他呼吸困难。
　　"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顾远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温柔地吻了吻他的额头。这是顾远最让陈默安心的地方——他从不强迫，永远给予空间和时间。就像当初追求他时那样，顾远总是能精准地把握节奏，在他退缩时退后一步，在他准备好时向前一步。
　　窗外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细碎的雪花贴在玻璃上，瞬间融化成水珠，顺着窗框蜿蜒而下，像一条条透明的蚯蚓。
　　"下雪了。"陈默说，暗自庆幸话题的转移。
　　顾远眼睛一亮，镜片后的眸子闪烁着孩子般的兴奋："正好！我有个惊喜给你。"他拉着陈默的手腕，穿过狭小的客厅来到阳台。陈默这才注意到，小小的阳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简易烧烤架，旁边的小板凳上摆着几个红薯和两罐啤酒。
　　"我记得你说过，小时候最喜欢下雪天和奶奶一起烤红薯。"顾远蹲下身开始生火，打火机的火苗在他瞳孔中跳动，"虽然条件有限，但我们可以试试。"
　　陈默怔怔地看着顾远忙碌的背影——白大褂换成了居家毛衣，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确实在某次深夜闲聊中提过这件事，当时他们刚看完一部家庭电影，他随口说起童年的零星记忆。没想到顾远记得这么清楚，连他描述的"一定要用柴火烤才香"都原样复刻。
　　火生起来了，橙红的火舌舔舐着红薯的外皮，发出细微的爆裂声。香甜的气味很快弥漫开来，与雪花清冷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两人裹着同一条羊毛毯，肩膀紧贴着肩膀，呼出的白气在空中交融。
　　"小时候家里穷，"陈默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雪落的声音盖过，"冬天买不起炭火，奶奶就带我去后山捡柴。下雪的时候，我们就在院子里生一小堆火，烤红薯吃。"他停顿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啤酒罐上的水珠，"那是我最温暖的记忆。"
　　顾远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只是将陈默的手握在自己掌心，拇指轻轻抚过那些因常年修车而粗糙的指节。
　　"后来父母离婚，各自组建新家庭，我就跟奶奶生活。"陈默继续说，目光落在远处模糊的街灯上，"十八岁那年，他们断了生活费，我只好辍学打工。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红薯烤好了，外皮焦黑，掰开后金黄的瓤冒着热气，在雪夜中格外诱人。顾远用报纸包住一个，小心地剥开焦脆的外皮，递给陈默："小心烫。"
　　陈默接过，咬了一小口。甜蜜的味道在舌尖绽放，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突然分不清是蒸汽还是眼泪。
　　"好吃吗？"顾远问，嘴角沾着一点红薯渣。
　　陈默点点头，突然发现自己的视线模糊了。一滴眼泪落在红薯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他试图别过脸去，却被顾远捧住了脸颊。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顾远的声音里带着慌乱，拇指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没有。"陈默把脸埋在顾远肩头，毛衣上有淡淡的洗衣粉香气，"我只是...从来没想过我能这么幸福。"
　　顾远收紧手臂，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雪落在他们头顶、肩上，又被彼此的体温融化。"你会更幸福的，我保证。"顾远在他耳边轻声说，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会一起去加拿大看极光，去巴黎吃马卡龙，去威尼斯坐贡多拉...所有你想去的地方，我们都一起去。"
　　雪越下越大，但两人谁都不想进屋。在这个小小的阳台上，在红薯的香气和彼此的体温中，陈默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顾远的承诺像一团火，不仅温暖了他的身体，也慢慢融化着他心中那道无形的墙。
　　三天后，陈默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惊讶的事——他走进了县城的旅行社。
　　"请问...去加拿大需要什么手续？"他问柜台后的小姐，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
　　那天晚上，当顾远下班回家时，发现茶几上摆着一本崭新的护照和一份加拿大签证申请表。陈默坐在沙发上，手指不安地敲打着膝盖。
　　"我想试试。"他说，声音里有一丝不确定，"如果你还愿意陪我去的话。"
　　顾远的反应出乎意料——他没有欢呼雀跃，也没有长篇大论，只是静静地走过来，单膝跪在陈默面前，将额头贴在他的手背上。
　　"我一直都在，"他轻声说，"只要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梦。填表、拍照、体检、面签...每一步对陈默来说都是全新的挑战。但顾远始终陪在他身边，耐心解释每一个术语，安抚每一次焦虑。当签证终于下来那天，陈默盯着那张贴在护照上的小纸片看了很久，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给林修打个电话吧。"顾远建议道，手指轻轻梳理着陈默的头发，"他们一定很高兴。"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林修惊喜的尖叫声几乎刺破陈默的耳膜。背景音里能听到苏航在问"怎么了"，然后是两人兴奋的交谈声。
　　"我们这就去订最好的餐厅！"林修在电话那头说，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你们一定要多住几天，我带你们去看我工作的医院，还有..."
　　陈默听着林修滔滔不绝的计划，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看向身旁的顾远，后者正用口型问他"怎么了"。他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远行"这个词不再让他恐惧，而是充满了期待。
　　也许幸福就是这样——不是没有恐惧，而是有人愿意握着你的手，一起面对恐惧；不是没有过去，而是有人帮你把过去的伤痛，变成未来的甜蜜。
　　就像那个雪夜的红薯，外皮焦黑，内里却金黄柔软，甜美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