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路微光》活麻贴贴

11、第十一章：公开的勇气

　　春天来临时，县城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抽出嫩绿的新芽。陈默站在汽修厂门口，看着顾远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他今天要回家向父母出柜。
　　"晚上回来吃饭吗？"陈默早上问他，声音刻意保持平静。
　　顾远系领带的手停顿了一下："说不准。可能要很晚，你别等我了。"他在陈默唇上落下一个轻吻，带着薄荷牙膏的气息，"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陈默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差点把一辆本田的刹车片装反。午饭时，他机械地咀嚼着食堂的饭菜，尝不出任何味道。下午三点，他忍不住给顾远发了条信息："怎么样？"
　　消息显示已读，但没有回复。这比任何回答都让陈默心沉到谷底。
　　直到深夜十一点，钥匙转动的声音才惊醒沙发上等待的陈默。顾远推门而入，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睛红肿得吓人。
　　"他们...反应很大。"顾远的声音嘶哑，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我爸摔了茶杯，我妈一直在哭。"
　　陈默默默接过他的公文包，帮他脱下外套。"我说了我们的事，我爸直接站起来走了。"顾远坐在餐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我妈问我是不是被你带坏的...说医生怎么能和修车的..."
　　陈默正在倒水的手抖了一下，热水溅在手背上，烫得发红。但他没出声，只是把温水放在顾远面前。
　　"我告诉他们，是我先追的你。"顾远苦笑一声，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这让他们更生气了。"
　　那晚，顾远蜷缩在床上，背对着陈默。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他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默轻轻抱住他，感受到怀中身体的颤抖。这个平日里阳光自信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暴风雨中的小鸟。
　　第二天清晨，顾远的手机响了。陈默瞥见来电显示"父亲"，但顾远直接按了拒接。
　　"至少听听他们说什么？"陈默小心建议。
　　顾远摇摇头，把手机塞进枕头底下："现在不是时候。"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漫长的拉锯战。顾父每天都会打十几个电话，顾母则不停地发信息，内容从恳求到威胁应有尽有。顾远开始失眠，眼下浮现出浓重的青黑色。陈默半夜醒来，常发现他站在阳台上抽烟——这个习惯在他们交往后就戒掉了，现在又捡了回来。
　　一个特别糟糕的夜晚后，陈默煮了顾远最爱的皮蛋瘦肉粥，看着他机械地往嘴里送。
　　"要不..."陈默艰难地开口，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们分开一段时间？也许没有我，他们会更容易接受..."
　　"不！"顾远猛地放下碗，瓷勺撞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一把抱住陈默，力道大得让肋骨生疼，"别这么说。我需要你，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陈默回抱住他，感受到顾远剧烈的心跳。他们就这样相拥了很久，直到粥都凉了。
　　五月初的一个周五，顾远正在诊所值班，突然接到县医院急诊科的电话——他母亲急性阑尾炎发作，需要立即手术。
　　陈默得知消息时，正在给一辆奥迪做保养。他立刻放下工具，开车赶往医院。手术室外的走廊上，顾远和父亲各自坐在长椅两端，中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顾父看到陈默，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但终究没说什么。手术很顺利，但顾母需要住院观察。接下来的三天，顾远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陈默每天都会送饭来，却只在病房外等候，不敢进去刺激病人。
　　第三天傍晚，他照例提着保温桶来到医院。今天的菜色是清蒸鱼和山药排骨汤——都是利于术后恢复的食物。他刚在走廊长椅上坐下，护士突然走出来："顾医生让你进去。"
　　陈默的心跳瞬间加速。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轻轻推开病房门。顾母半靠在床上，脸色苍白但精神尚可。顾远坐在床边，眼睛亮亮的。
　　"阿姨好。"陈默轻声问候，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今天做了些清淡的..."
　　"门口那个一直送饭的年轻人，"顾母突然开口，声音虚弱但清晰，"就是你男朋友？"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顾远惊讶地点头："嗯，他叫陈默，是汽修厂的技术主管。"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些天的饭菜都是他做的，他说外面的不健康..."
　　顾母打量着陈默，目光复杂。陈默紧张得手心冒汗，生怕她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让他坐下吧，"最终，顾母叹了口气，"这么热的天，总站在外面不好。"
　　这是陈默第一次正式见到顾远的父母。顾父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板着脸看报纸，但从报纸上方投来的目光充满审视。顾母则客气地道谢，尝了他做的汤。
　　"味道不错，"她评价道，然后犹豫了一下，"听说...你从小跟奶奶长大？"
　　陈默点点头，简单讲述了自己的成长经历。说到辍学打工那段时，他注意到顾母的眼神柔和了些。
　　"不容易啊，"她轻声说，"这么难还能有出息。"这句话听起来像是称赞，又像是叹息。
　　顾父突然清了清嗓子："汽修厂...待遇怎么样？"
　　"爸！"顾远警告地叫道。
　　"问问怎么了？"顾父放下报纸，"他不是说自己是什么技术主管吗？"
　　陈默平静地回答："基本工资加提成，一个月八千左右。去年分红得了五万。"这个数字在县城算相当不错了。
　　顾父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一个"修车的"能赚这么多。他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离开医院时，顾远紧紧握住陈默的手："你知道吗？这是我爸第一次没有直接反对。"他的眼睛在夕阳下闪闪发亮，"这是个开始。"
　　确实是个开始。顾母出院后，偶尔会让顾远"带那个小伙子"回家吃饭。虽然顾父仍然很少说话，但至少不再拒绝同席。有一次，陈默甚至听见他问顾远："你那辆破车的空调修好了没？"
　　"陈默帮我修的，"顾远故意大声回答，"还换了制冷剂，现在冷得跟冰箱似的。"
　　顾父瞥了陈默一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六月的一个周末，顾远兴奋地告诉陈默，他父母邀请他们一起去乡下老家过端午节。
　　"真的？"陈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爸同意的？"
　　"我妈说，我爸最近在翻修老家的房子，想找人看看水电。"顾远眨眨眼，"我说你虽然不是专业水电工，但动手能力很强。"
　　陈默哭笑不得："所以你爸是想让我去当免费劳力？"
　　"管他呢，"顾远抱住他，"这是个机会。我奶奶也会来，她最疼我了。"
　　端午节那天，陈默紧张得手心冒汗。他穿了最正式的一件衬衫，还给顾家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给顾父的茶叶，给顾母的丝巾，给奶奶的护膝。
　　顾家老宅在县城郊外的一个村子里，是栋两层的小楼，带个大院子。顾父正在梯子上换灯泡，看到他们来了，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爸，让陈默帮你吧，"顾远说，"他比我靠谱多了。"
　　陈默二话不说接过工具，不仅修好了电路问题，还帮忙检查了整个房子的水电系统。顾父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提出些技术性问题，陈默都一一解答。
　　午饭时，九十岁的顾奶奶拉着陈默的手不放："小伙子手真巧，比我家那个电工强多了。"她耳背，说话声音很大，"有对象没？我给你介绍个姑娘？"
　　餐桌上一片尴尬的寂静。顾远刚要开口，顾父突然清了清嗓子："妈，他就是小远的...朋友。"
　　出乎所有人意料，奶奶听完后反而笑了："哦，就是小远天天念叨的那个啊？挺好挺好，总比之前那个护士强，那姑娘脾气可大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然后顾母第一个笑出声，接着是顾远，最后连顾父都无奈地摇了摇头。陈默红着脸低头扒饭，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
　　回县城的路上，顾远兴奋得像个小孩子："你看见我爸的表情了吗？他居然帮你夹菜了！"
　　陈默微笑着点头。确实，虽然顾父仍然很少直接和他们交流，但态度明显软化了许多。最让他感动的是临走时，顾母悄悄塞给他一罐自家腌的咸菜："小远说你爱吃这个。"
　　"他们会慢慢接受的，"顾远握着方向盘，信心满满，"就像你奶奶一样。时间问题而已。"
　　陈默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心中充满希望。是的，这需要时间，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有的是时间，可以一起等待，一起努力，一起走向那个被所有人祝福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