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路微光》活麻贴贴

15、第十五章：初雪誓言

　　省城的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陈默站在新店铺的玻璃门前，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中突然飘落的雪花。它们像被撕碎的棉絮，又像某种神秘的讯息，无声地覆盖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三个月前挂上的"默远汽修"招牌在雪中显得格外崭新，红色字母边缘积了薄薄一层白，像是被撒了层糖霜。
　　"老板，最后一辆车交付了。"小工阿杰搓着手走过来，工装裤上沾满油渍，鼻头冻得通红，"这鬼天气，零件都冻得发脆，刚才拆个螺丝差点把扳手崩断。"
　　陈默点点头，转身走向柜台。抽屉拉开时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从一叠单据下面取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今天早点下班，打车回去。"他看见阿杰欲言又止的表情，又补充道，"年终奖另算，十五号发工资一起给。"
　　玻璃门开合间，寒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来，在温暖的地面上瞬间化成水珠。陈默掏出手机，顾远发来的消息还亮在屏幕上："急诊刚结束，大概八点到家。冰箱里有饺子，自己煮。"消息是两个小时前发的，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半。
　　手指在键盘上悬停许久，最终只回了个"好"字。这半年来，他越来越习惯顾远的存在——习惯浴室里多出的牙刷，习惯衣柜里混在一起的白大褂和工作服，习惯半夜醒来时身边均匀的呼吸声。但即便如此，他依然不擅长用语言表达那些翻涌的情绪。就像此刻，他多想告诉顾远，今天修好的那辆保时捷车主夸赞"比4S店还专业"；多想说新招的学徒把他最贵的Snap-on扳手掉进了机油桶；多想描述雪花落在滚烫的排气管上瞬间蒸发的样子...但最终，这些琐碎的日常都化作一个简单的"好"字。
　　卷帘门拉到一半，金属链条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突然，一双沾满雪的运动鞋出现在缝隙里，鞋带还是陈默上周刚换的荧光色——为了方便顾远在深夜急诊后能找到自己的鞋子。
　　"就知道你还没走。"顾远弯腰钻进来，鼻尖冻得通红，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他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透明塑料上凝着水雾，"老刘家最后一份酱骨头，我跑了两条街抢到的。"
　　陈默愣在原地，直到顾远冰凉的手贴上他的脸颊才回过神："你不是有急诊？"他接过塑料袋，酱骨的香气立刻溢满冰冷的车间。
　　"跟王医生换班了。"顾远呵出的白雾模糊了镜片，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某些人三周年纪念日都记不得，我可不行。"
　　陈默耳根发烫。他确实忘了——三年前那个雨夜，顾远在路灯下问他"能不能吻你"的日子。那天他们浑身湿透，心跳声大得盖过了雨声。而现在，他们已经拥有了共同的公寓，共同的事业规划，甚至...共同的银行账户。
　　暖气不足的店铺里，他们用旧报纸铺在工具台上，就着唯一一盏工作灯吃了顿简陋的晚餐。顾远讲着医院里的趣事——实习护士把血压计当体温计用，住院大爷非要给他介绍孙女，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病历本的边角。陈默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和自己那枚是一对的，内侧刻着彼此名字的缩写和初见日期——已经被摩挲得发亮，边缘处有了细微的划痕。
　　"看这个。"顾远突然从包里拿出一个扁平的塑料盒，"今天医务处发的，新鲜出炉。"
　　盒子里是省第一医院的工作证，照片上的顾远穿着笔挺的白大褂，职业栏清晰地印着"主治医师"三个字，右下角盖着鲜红的公章。
　　"你转正了？"陈默猛地抬头，工具灯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不是说要等到明年吗？"
　　"李主任提前退休了，科室人手不够。"顾远用工作证轻轻拍他额头，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所以某位汽修店老板是不是该考虑在医院附近买套房？听说锦绣花园有现房，离医院和你的店都近。"
　　陈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起三年前在县城汽修厂，顾远也是这样举着火花塞问他"能不能多待会儿"。那时他们挤在十平米不到的出租屋，床垫直接铺在地上，冬天得抱在一起才不觉得冷。现在居然能讨论买房了，还是"锦绣花园"这种高档小区。
　　回去的路上雪更大了。顾远坚持步行，说想看看雪中的护城河。陈默拗不过他，只好把围巾解下来给他多绕了两圈。雪花落在顾远的睫毛上，像细碎的钻石。
　　护城河边的步行桥上没有行人，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缩短，再拉长。顾远突然停下脚步，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个深蓝色绒盒，盒子表面已经有些磨损，显然准备了很久。
　　"其实...我重新订了一对。"他打开盒子，铂金戒指在雪光中泛着冷调的光泽，内圈刻着"CM&GY ∞"的字样，"现在这个太简单了，而且..."他摸了摸自己手上已经有些变形的银戒，"做手术时总怕刮到病人。"
　　陈默盯着那枚戒指，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融化成水珠滑下来。三年前那个跪在田埂上哭泣的青年，怎么会想到有一天能拥有这样的幸福？
　　"哭什么。"顾远笑着抹他的眼角，自己的声音却哑了，"等法律承认了，我们就去国外办手续，加拿大或者荷兰都行..."
　　"不用。"陈默把旧戒指摘下来，从脖子上拉出一直藏在衣服里的银链子——那是奶奶给他的护身符。他小心翼翼地把戒指串进去，重新戴好，"这个陪我修车，"他伸出左手，让顾远为他戴上铂金戒，"新的陪你上手术台。"
　　他们在桥中央接吻，雪花落在交握的手上，覆盖了两枚相碰的戒指。顾远的嘴唇冰凉，带着酱骨的咸香和雪花的气息。陈默闭上眼睛，听见雪落下的声音，听见远处汽车的鸣笛，听见彼此的心跳。
　　这一刻，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盛大仪式，只有两个普通人在雪中的承诺。但对他们而言，这比任何法律文件都更真实，比任何公证都更神圣。
　　回到公寓时已近午夜。暖气很快驱散了寒意，陈默坐在床边，看着顾远在浴室镜子前小心翼翼地摘下眼镜，洗去一天的疲惫。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滑进衣领，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水洼。
　　"过来。"陈默突然说。
　　顾远擦着头发走出来："怎么了？"
　　陈默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袋："锦绣花园的户型图，三室两厅。"他顿了顿，"我上周去看了样板间。"
　　顾远瞪大眼睛，湿毛巾掉在地上："你...什么时候？"
　　"你值夜班的时候。"陈默翻开宣传册，指着主卧的飘窗，"这里可以放你的书，次卧改成工作室，最小的那间..."他的声音低下去，"留给偶尔来住的奶奶。"
　　顾远扑上来抱住他，潮湿的头发蹭着陈默的颈窝："首付够吗？"
　　"加上年终分红刚好。"陈默轻抚他的后背，"明天一起去签合同？"
　　窗外，雪依然在下，无声地覆盖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屋内，两枚戒指并排放在床头柜上，在台灯下泛着温暖的光泽。它们静静地见证着这个普通的夜晚，见证着两个平凡人构建的小小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