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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小兔子乖乖(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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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虽然是用镜子做的,但是质量却很牢靠,结结实实踹上几脚也不会碎。
小红帽主题的房间很宽敞,壁纸是用古艳的色调绘出来的,上面绘着穿红色裙子的女孩。
女孩手里挎着提篮,顺着完完全全的小径进入了深深的森林。她的小腿笔直又漂亮,裙子落在膝盖上,厚重的颜料给裙子添上了些下垂的质感。
墙边有嫩生生刚冒出头的白蘑菇和鲜花,桌子是一大块木桩,上面盘着繁复的年轮。
猎人的猎.枪靠在床边,连同一双长靴和一双漂亮的小红鞋,齐齐摆在床尾地毯。硕大红艳的妖异花朵那块地毯上盘桓出来,花瓣由窄到宽,飘飘然然。
右侧墙壁上挂着一副手绘的日历图,蜡笔歪歪扭扭地写出了时间:“3月31号。”
“小红帽要去给外婆送吃的,路上贪玩,被大灰狼盯上了。大灰狼吃掉了外婆,躺在床上,诱骗了小红帽,然后吃掉了小红帽。”
岑西脱掉了鞋子,盘坐在地毯上。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最后猎人路过,打死了大灰狼,剖开肚子救出了小红帽。”
姜漠凡刚在这个屋子里走了一圈,闻言笑了一下:“是个教育故事吗?”
“是啊。”
岑西点了点头,开始研究猎人的猎.枪:“用来教育天真的小孩,不要轻易被人哄走。”
他的姿态很散漫,手指看上去柔弱无力,拂过猎.枪的时候,却能让人感受到那种指间翻动的腥风血雨。
姜漠凡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颇有兴趣地望着岑西手中的枪:“游戏名叫‘小兔子乖乖’,单纯的小兔子也受到了恶魔的哄骗,只不过在原结局中,小兔子识破了恶魔的计谋,没有给恶魔开门。”
“但令我疑惑的是,那个广播里始终没有唱出后半段。”
“从始至终,都停留在恶魔的哄骗声中。然后周而复始,从头开始。”
岑西点了点头:“小兔子已经给恶魔开了门,遇害的可能性很大。”
说到这儿的时候,他的动作停顿了一秒,像是在思索什么问题:“……莉莉的叔叔?”
“在过山车上捡到的烟头八成就是莉莉叔叔的。”
“恶魔是莉莉的叔叔,莉莉自己是小兔子。”
“莉莉给叔叔开了门。”
姜漠凡笑了一下:“其实小红帽还有一个版本,你要听听吗?”
岑西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有明显的好奇。
他摆好了听故事的架势,面向姜漠凡:“好哦。”
姜漠凡也顺势盘腿坐下:“这些童话故事大多起源于西方民间,中世纪的时候,社会的各个阶层都在变革。在变革之中,平民所遭受的苦难多得数不胜数。也正因此,童话故事早期并不是美好的,充斥着暴力,血腥和畸形的爱恋。”
“大灰狼吃了外婆之后,躺在外婆的床上,哄骗小红帽脱了衣服上了床。在故事的结局,小红帽丢失的并不是生命,而是贞洁。”
岑西的身体猛地向后仰了一下,用手撑住地,表情罕见地有些窘迫。但是姜漠凡在这个时候又并不像是在饭桌上那样体贴了,他脸上带着笑,用有些蛊惑人的腔调说了一句话。
“Elle a rencontré un loup。”
岑西:“……”
他用他九年的义务教育加上一年的高等教育试图维护一下尊严:“……英语?”
姜漠凡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看得出来他这次是真的很开心:“法语。”
岑西慢吞吞地点头:“哦……”
这样慢吞吞的动作能够恰到好处地缓解他脸上骤然腾起的热意。这种燥热从姜漠凡讲完小红帽的另一个版本的时候就开始了,爬至巅峰又缓缓回落,仅仅是让岑西的耳尖有些红。
所幸姜漠凡又变回了那个体贴的少年:“是法国的一句话,‘她看见了野狼’。但是也可以翻译成‘她失去了贞洁’,源自于小红帽这个童话故事。”
岑西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哦……”
姜漠凡笑着站了起来,他换了个话题:“热水器能用,里面还有睡衣,你要不要去洗个澡?”
岑西求之不得地钻进了浴室。
姜漠凡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眼睛眨也不眨,伸手拿过了方才岑西把玩过的枪。
他重重地捻了捻,轻声喃喃:“……真可爱。”
然后微微低下头,一双眼睛还直勾勾地望着浴室,却在枪上岑西手指拂过的地方,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勾人的吻。
人们陆陆续续地都住了进去,基本上是两人一间。
众人累了一天,到现在都有些撑不住。
房门是镜子,因此一些主要的规则跟外面都是颠倒的。
至少可以确定,在童话屋里,里面比外面要“强势”。
譬如说门如果在里面锁上,从外面无法打开。
在这一夜里,出于门内的人如果不做触碰规则的事,能平安度过一个晚上。
众人在确定了这一点后,就没再深究太多,洗漱过后就直接睡觉了。
姜漠凡正在拆那把猎枪,拆到一半的时候,有人敲门。
他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侧着身子旋开了猫眼,外面站着矮矮的三月兔。
三月兔的脸上带着笑:“晚上好,小红帽。”
姜漠凡丝毫不给面子地冷笑一声。
三月兔已经慢慢适应了这两个糟心玩家的举动,语气变都没变:“晚上要注意安全哦,女孩子不要大晚上穿裙子,那很危险呀。”
姜漠凡垂着眼眸,声音带着浓重的笑,那笑丝毫不掩饰他的杀意:“那我也告诉你,留长头发的不一定是小姑娘。”
顿了顿,又道:“我以为你是单纯的脑子不好,没想到眼睛也不太行。”
“眼睛不需要建议戳瞎。”
三月兔:“……”
他妈了个逼的。
所以它为什么要受这一顿羞辱?
姜漠凡毫不在意地关了猫眼。
岑西简单地洗了个澡,顺手把脏衣服也洗了。
他进来之前出了点意外,整个人又累又饿。再加上这一下午的连轴转,刚一沾枕头,就直接睡了过去。
灯光是暖黄色。
岑西身上盖着薄被,只露出了一截手腕。
他的手从床边垂下,修长漂亮,骨感鲜明,看上去是很明朗的白,指甲泛着淡淡的粉。
他的黑发铺在枕头上,鸦羽一般,衬得平和秀丽的眉眼一下就生动了起来,像是一副留白得恰到好处的国画。
但是他整张脸都被黑影遮住了,有人伏在了他的身上,长长的黑发落在岑西的脸颊边,呼吸都交融在了一起。
如果他现在一睁眼,兴许会被吓得大惊失色也不一定。
姜漠凡的表情有些奇怪,明明离得这么近了,他却还是一副贪婪又亢奋的样子。
但他甚至连碰都没碰到岑西,他只是睁大眼睛,侵略性十足的目光从岑西的眉眼碾压过去,一遍又一遍毫不知足地看。
姜漠凡饶有兴味地想,他并没有见过岑西大惊失色的样子。
无论什么时候,岑西都仿佛没什么脾气似的。
他最惯常的表情就是笑,温和的笑,整个春天都开在了他的脸上。
兴许是那种目光确实让岑西不舒服了,他的眉皱起得令人猝不及防,嘴唇微微张开,不知说了一句什么。
姜漠凡好像猝然间被这个表情烫到了似的,猛地起身,差点摔在地上。
他就这么静默地看了岑西半晌。
然后去了浴室。
……真该死。
姜漠凡脸色阴沉,他冷冷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是在看什么死敌。
但确实没有人会用那样极端的方式对待自己。
从姜漠凡的脖颈之下,手腕,腰部,四肢,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血红色刺青!
那种刺青分外邪诡,像是什么古老又神秘的咒文,用一种捆绑的姿态,将他这个人“锁”了起来。
人性利己,姜漠凡对自己的态度简直违背了身为人类的本性。
他潦草地给自己裹了一间衣服,连头发都来不及擦,只在头发上搭了一条大毛巾,就想出门。
然而在浴室门口,他犹豫了一下,先探出了头。
岑西正在睡觉。
表情很平和,没有皱眉,也没有难过,连手都缩回了被子里,看上去格外乖巧。
姜漠凡终于跌跌撞撞地走到了自己的床边,他直勾勾地盯着岑西,半晌,低低地叫了两个叠字。
岑西是在半夜醒的。
他睁开眼的同时就直接坐了起来,恰好与对床的姜漠凡视线相撞。
姜漠凡看上去醒得比他早,坐在床上,不知怎的,表情显得有些惊慌。
“咚、咚。”
敲门声是规律的两下。
隔了两秒,又开始敲。
岑西只当姜漠凡是害怕,他低声说:“下次害怕可以把我叫起来,或者来跟我睡。”
姜漠凡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岑西有些摸不清跟他同龄的小孩心里在想什么,所以从头到尾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待姜漠凡。
他本能地觉得姜漠凡需要保护,所以想都不想地直接把姜漠凡按在了被窝里,低声说:“我在这儿就没你的事了,睡觉。”
姜漠凡眨了眨眼睛,笑了一下:“我不困。”
那个笑直接让岑西想起了晚上,姜漠凡一本正经地跟他讲小红帽的另一个版本。
于是手里少年的肩也仿佛在一瞬间就滚烫了起来,他急急忙忙起身,正这时候,又听到了一声尖叫。
“啊啊啊————”
那尖叫仿佛是女声,但是尾音又夹杂着一些不属于女孩的粗粝。
尖叫声断断续续,隐约有几声尖锐的求饶。然而求饶也是越来越微弱,最后只剩下一下又一下的撞击。
桌子或者是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凄厉的摩擦声。
隔了没一会儿,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依旧是两下。
岑西嘴唇微动,他想,这声音不对。
不是在敲门。
他忽然抬起头,望向了对面那扇墙。
——不是从外面响起的敲门声!
——是从墙壁里响起来的,透过砖缝和水泥的,沉闷的敲击声!
——墙壁里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