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NPC叛逆日常》诤一

16、小兔子乖乖（十六）

　　乔盟看了看四周。

　　那只死兔子躺在地上，血红色毛皮下连骨头都没有，只有一颗小小的疯狂跳动的心脏。
　　死兔子好像呆住了，它死死地盯着镜子，半天都没出声。

　　张宵寒和王民生一个反应，在看见镜子上的字迹后，条件反射地揉了揉眼睛。

　　岑西却看向了李君笑，他脸上依旧带着那种温和又宽容的意味，有浅淡的白光浇在他的侧脸上，他的眼尾微微上挑，有种悲悯般的柔和。

　　李君笑已经抬起了头。
　　她看着镜子上的字，面无表情。

　　乔盟终于有点忍不了这种氛围了，他弱弱地举起手：“哥……姜哥……您是不是写错了？您……”

　　岑西终于出了声：“莉莉，或者是，李立。”
　　他在对着李君笑说话。
　　“该叫你哪个名字？”

　　众人悚然回头。

　　李君笑缩在最后面，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
　　那是她在众人眼中一贯的形象。
　　沉默，小心翼翼，惶恐不安。

　　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她有着很清秀的容貌，眉眼都被细细地描过。昨天刚见面的时候，她穿着校服裙子，显得天真又烂漫。

　　但是现在，那张脸好像变了。

　　容貌还是之前的容貌，但是抬起头的时候，漂亮的兔子眼里带了一点笑。那种笑可以说的上是有恃无恐，像是最好的脂粉，让这张脸在一瞬间就变得光鲜亮丽了起来。

　　李君笑慢慢地用手梳了梳头发，“她”直勾勾地看着岑西，声音依旧是温温柔柔的。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种感觉太诡异了，众人头皮发麻，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步。

　　“从第一个NPC说队伍里有两个东西不是人的时候。”
　　岑西声音温和。
　　“我就知道这批人中，混进了‘鬼’。”

　　岑西知道自己是个bug。
　　最有可能的鬼，就是这个游戏的制定者。

　　和其他人一样，他本以为“莉莉”是个女生。
　　但是在摩天轮上的时候，姜漠凡对那根捡到的南京九五牌香烟的分析，又让他有了新的思路。

　　一般而言，人们都会想当然地认为，抽重味烟的是男性。
　　这是人们依据思维惯性得出来的结果。这种思维惯性，一般都依赖于人们的生活经验。由一次次的现实推演出来理论，再用这种理论推演现实。

　　譬如说，大部分女生穿裙子，理所当然地推出，穿裙子的都是女生。
　　或者说，大部分女生都喜欢粉色，用来推出，喜欢粉色的都是女生。

　　但是姜漠凡没用这种思维。
　　他提出了一种少数的可能性，一种相对来说比较严谨的可能性。

　　谁说女性就不能抽味道重的烟，喷成熟精英的香水？
　　谁说男性就能喜欢粉色，喜欢穿小裙子？

　　王民生理所当然地把李立和莉莉割裂开来，原因是看到了那个奥特曼的书包。
　　但莉莉本就是一个男孩，他的内心渴望女孩的东西，他渴望做一个女孩。
　　因此父母为了压制他的渴望，给他买了他们认为男孩应该有的。

　　“今天早上，你撞了我一下。”
　　说到这儿的时候，岑西微微皱了皱眉。他仿佛是想起了早上那种奇怪的触感，非常客观地评价道：“你的头软绵绵的，像是没有骨头。”

　　他指了指地上的三月兔：“让我想起了这种东西。”

　　三月兔：“……”
　　真他妈的晦气。

　　“你的骨头是在墙壁里吧。”岑西继续道：“你露出的破绽太多了，你没来得及收起昨天晚上穿的睡裙。女孩穿裙子会死，那你就一定不是女孩。”
　　顿了顿，岑西又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生理性质上的。”

　　李君笑忽地嗤笑一声，那个笑容越来越大，就这么占据了他整张脸。
　　——那张妖里妖气又诡异万分的脸。

　　姜漠凡用手撑着倒在地上的半个柜子，轻轻松松地越了过去。
　　他直接站在了岑西的身边，有意无意地把岑西半护在身后。
　　但是姜漠凡的表情变都没变一下，仍然是那种漫不经心又淡然的样子。他的脸色苍白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五官却浓墨重彩，眼睛里的血色几乎要凝成实质。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君笑瞪大了眼睛，笑得浑身颤抖。他微微歪了歪头，表情显得狰狞又扭曲：“真有意思啊，你们可真是有意思……”

　　他捂着嘴唇，脸上露出亢奋又柔软的笑，声音却轻轻的，既病态又有点可爱。

　　“嘘……”
　　“不能叫出声。”
　　“莉莉不能叫出声。”
　　“莉莉要乖乖的，莉莉要乖乖的吃下叔叔给的所有东西。”

　　眼泪汩汩地留下来，李君笑有些惶恐不安地望四周看。他太惊慌了，像是真正见到饿狼的兔子。但是他的父母根本不喜欢他，没有人会来保护他。
　　以至于陌生人只是给了他一个棒棒糖，他就会跟人走掉。

　　“啊啊啊啊啊啊——————”

　　在刺耳的尖叫声中，世界骤然崩塌。
　　与此同时，独属于系统的机械音响了起来。

　　【嘀——】
　　【监测到游戏《小兔子乖乖》游戏已经推进到80%，符合脱出要求……】
　　【游戏数据统计中……】

　　【恭喜玩家姜漠凡、岑西达成成就“把门开开”！】
　　【恭喜玩家姜漠凡、岑西、王民生、乔盟、张宵寒发现线索“捉迷藏的秘密”！】
　　【恭喜玩家姜漠凡、岑西发现道具“莉莉的手册”！】
　　【恭喜玩家姜漠凡发现道具“叔叔的烟”！】
　　【恭喜玩家王民生发现道具“李立的书包”！】
　　【恭喜玩家姜漠凡、岑西发现重要线索“压在血衣下的睡裙”！】
　　【恭喜玩家姜漠凡、岑西找到重要道具“莉莉的尸骸”！】
　　【恭喜玩家姜漠凡完成作业“莉莉是个怎样的人”！】
　　【恭喜玩家岑西完成隐藏任务“找到莉莉”！】
　　【……】

　　机械音一声接一声不停播报，浩浩荡荡的七彩碎片中，机械化的绿色字体凭空出现，给人的感觉像极了超现代化的赛博朋克。
　　紧接着浮现出来的是黄字。

　　【玩家岑西、姜漠凡气死第一位NPC，线索难以刷完，予以警告！】
　　【玩家岑西、姜漠凡气死第二位NPC，线索难以刷完，予以警告！】
　　【玩家岑西、姜漠凡毁损大部分游戏世界，游戏难以运行，予以警告！】
　　【……】

　　合成机械音不断响起，岑西简直要听腻了他跟姜漠凡的名字。

　　至于其他人……其他人倒是没有听腻，尤其是王民生。
　　他比寻常人多经历了两个游戏，对这个过程也算是熟悉。

　　但他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状况。
　　他都怀疑这个系统念完后已经不认识这两个名字了。

　　尤其是黄字警告。
　　他们三个普通玩家缩在一边，每黄字警告一下，他们就卧槽一下。

　　好家伙，气死NPC，徒手拆游戏。
　　这操作听起来可真是太狂野了。

　　说他俩违规了吧……好像也没有什么具体由头。
　　死掉的两个NPC全是自己违规的。

　　但是要说他俩没违规吧……似乎也说不过去。

　　漫天而下的是银白色的机械光束，把这一片空间切割成碎片。黄光和绿光交替闪烁，最终停留在红光上。
　　巨大的字体刷新出来，血红色，牢牢地占据了人们的视线。

　　【玩家岑西、姜漠凡游戏态度不端正，每人扣十分！】

　　众人：“……”
　　众人甚至能感受到系统的无奈与愤怒。
　　就挺无语。

　　【请玩家有序离开游乐园，后续奖励和得分统计会在稍后发放到各位玩家的饕餮柜里。】
　　【再次恭喜玩家完成游戏！】

　　无数光电飞散而去，面前仍然是一片狼藉的童话屋二楼。
　　镜子的碎片散了一地。

　　三月兔已经死了，爱丽丝躺在三月兔身上。
　　他们以一种彼此依偎的姿势缠裹在一起。

　　李君笑慢慢地眨了眨眼，他的长发漆黑，肤色雪白。
　　他就这么微微歪着头看了过来，小小地皱了一下眉：“……救救我。”

　　他脸上的笑越来越大，眼睛里弥漫着亢奋的血丝，简直跟三月兔如出一辙。
　　“救救我啊。”
　　“求求你们，救救我啊！”

　　他扑倒在自己的骨骸上，用脸颊蹭着头骨，手掌上缺失手指的地方慢慢地长出涂满指甲油的指甲和骨节，血肉慢慢地覆盖上去。他明明还流着眼泪，但是笑容却分外灿烂。
　　他慢慢地舔了舔自己的指尖。
　　声音狞厉：“你们都去死吧，好不好？你们都去死吧……”
　　“我一个人好孤独啊，你们来陪陪我……”
　　“你们来陪我穿裙子啊。”

　　童话屋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巨大的摆钟重重地坠落，砸出了一个大坑。顶层的七彩玻璃破碎了，像是下了一层琉璃雨。横梁砸下来，砸碎了楼下的大理石。

　　在那一瞬间，姜漠凡重重地拉了岑西一下。
　　岑西跟着力道往后摔，被姜漠凡一把揽住。少年的头发落在了岑西脸颊上，他的手扶着岑西的腰。
　　一把就能环过来。

　　他的声音里似乎含着笑，但是细细听，里面又有一些扭曲的情绪。
　　“没事儿吧？岑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