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NPC叛逆日常》诤一

8、小兔子乖乖（八）

　　“广播里说，莉莉喜欢吃棒棒糖。张全之所以会炸，也是因为踩碎了棒棒糖。”
　　王民生的声音带着一点犹疑：“有没有可能是，张全轻描淡写踩碎棒棒糖的行为，激怒了莉莉？”

　　“假设这本手册就是莉莉的，这样看来，莉莉的需要一直没有被满足。她想要穿裙子，想要去游乐园，按理说一个家庭不可能不满足孩子这么小的心愿。但是最后，却是莉莉的叔叔带她去了游乐园。”
　　“对比看来，李立有质量上乘的书包，有棒棒糖，还有很多小零食。他同样也来了游乐园，带他来的人，无非是他的父母。”

　　“在这个家庭里，男孩和女孩的待遇是不一样的。”

　　“莉莉的事，父母从来不上心。棒棒糖是父母偶尔会买的，但是父母全部给了李立。”
　　“久而久之，棒棒糖就成了莉莉的执念。她珍惜很少吃到的东西，所以张全踩碎了她的棒棒糖，张全就死了。”

　　“有道理啊！”
　　乔盟恍然大悟：“李立在日记中不止一次表露过自己想要退出家庭的想法，是不是他希望父母的眼光能够多在姐姐身上停留？”

　　“不管怎么说，这个家庭的教育都是失败的。”
　　“莉莉因为父母的重男轻女而长期被忽略，家里的男孩李立很难接受这样的家庭关系。他希望自己退出家庭，如果没有自己，他的姐姐就会被好好对待，不会有莫名其妙的委屈。”

　　——莫名其妙的委屈。
　　李君笑慢慢地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她垂下眼睫，眼神有些发愣。
　　旁边的女孩声音很细，看上去也远远比她镇定得多。不管是刚才一起逃跑的时候，还是现在大家一起讨论已经浮上水面的渐渐清晰的线索。

　　“旅游手册上的日期是6月13，游乐园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的是6月14。也就是说，今天是叔叔带莉莉来游乐场的日子。”
　　“如果说我们进入这个游戏的原因是莉莉的执念，根据手册来看，莉莉的执念是去游乐园玩。”
　　“那我们的任务应该是把这里所有的设备都体验一遍，为什么还会有‘捉迷藏’这样危险的任务？”

　　乔盟已经进入了忘我的地步，发挥高超的话术自圆其说：“捉迷藏不是岑哥和姜哥搞了一把NPC的惩罚嘛，下一个任务说不定就是要去体验各种各样的游乐项目了。”

　　一群人的推测在简陋的线索条件下展开了天马行空而富有一定逻辑的变化，变化的结果听起来还挺有说服力的。
　　起码他这句话说出来后，大家都静悄悄的，没一个吭声。

　　所有人都看向了岑西和姜漠凡。
　　像是在等着他们两个做最后的确认。

　　岑西沉吟了好一会儿，表情显得有些迷茫。
　　他那张脸清隽秀丽，做出这个表情，就会显出一种不合时宜的违和。但他又实在是好看，因此这种违和也被中和了，看上去竟有种孩子一样的可爱。

　　他疑惑道：“……张全是谁？”
　　姜漠凡说：“黄先生吧……大概。”

　　“黄先生？”
　　姜漠凡彬彬有礼，他这种彬彬有礼也像是戴在脸上的厚重的面具：“主要觉得叫黄毛也不是很礼貌，毕竟逝者为大。”
　　岑西慢吞吞地点头：“哦……这样啊。”

　　兴许是他们之间的对话实在是有些令人窒息，乔盟试图用自己的青春活力打破这已经凝固的气氛：“……是该讲礼貌，毕竟我泱泱大国礼仪之邦……那姜哥你骂人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说操您妈妈？”

　　众人：“……”
　　更令人窒息了。

　　姜漠凡眉头微微一挑，漂亮的脸上浮现出些许兴致，只是眼神里的懒倦意味太浓重了，打不起什么精神的样子。那个表情更近乎于惊讶：“这怎么可能。”
　　“我从来不骂人的。”
　　说完之后，又看了一眼岑西。
　　那更像是下意识的动作。

　　岑西倒没注意到他的眼神，他的目光早就飘向了缩在角落里的女孩身上了。

　　李君笑正在发呆。
　　说是发呆，实际上也不准确。她只是从这样稀少的线索和得出来的结果中嗅到了一丝诡异的熟悉感，她感觉到了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但她没敢说话。

　　她是个很糟糕的人，她身边的女孩比她好多了。
　　既聪明，又大胆，心地善良，落落大方，是她曾经梦想着成为的模样。

　　忽然，她身上投下了一片阴影。李君笑瞪大了眼，受惊的兔子一样抬起头。
　　长发的少年正微微俯下身，漂亮近妖的脸上笑意盈盈。他的嘴唇太红了，跟他的眼睛仿佛是同一种颜色。明明是个和善的表情，但李君笑总觉得自己感受到了无边的恶意——

　　“李君笑同学。”
　　“你是有了什么新想法吗？有了新想法要说出来哦，毕竟大家哪怕是多在这里待一秒，就多一秒的危险。”
　　“你不会已经知道了什么，却不告诉我们吧？”
　　少年恍然大悟：“——你想自己离开？”

　　李君笑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没有我不知道……”她眼尾的余光从周围的人身上扫过，他们虽然身上的恶意不明显，但是那种带着一点疑惑的窥探简直让她慌乱不已。
　　她嘴唇微微颤抖：“我……”

　　“我开玩笑的。”姜漠凡眉头一挑，漂亮的眼中似笑非笑：“别那么紧张嘛。”

　　李君笑默不作声地离姜漠凡稍微远了一点，她对别人的情绪一向很敏感，眼前这个人简直把对她的厌恶堂而皇之地摆在了明面上。这种堂而皇之用轻薄的纸遮了一下，像是应付什么人似的漫不经心。

　　岑西再次把那个支离破碎的书包检查了一遍，忽然站起身，往黑暗里走。他刚走了两步，就听见了身后姜漠凡的声音。少年语调上扬，几乎称得上是迫不及待：“……哥哥！”
　　随后是少年的脚步声，他几步就跟上了岑西：“你要去哪儿？”

　　岑西言简意赅：“线索不够。”

　　关于“李立”和“莉莉”，现在都只是猜测。
　　那些线索也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书包和棒棒糖都是比较贵的东西，但是用到老旧的富光杯和奶棒就比较廉价了。
　　杯子是常用的比较私人的东西，如果李家的父母真的疼爱孩子的话，应该会换一个更好的。

　　那个凭空出现的叔叔也不对劲。

　　再加上突如其来的捉迷藏游戏，以及在游乐场出现的诡异的人体组织。

　　姜漠凡很快反应过来：“……断手。”

　　岑西脚步一停，目光落到了姜漠凡身上。
　　岑西慢慢地眨了眨眼，他慢吞吞地说：“……啊。”
　　他想，姜漠凡好像很容易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姜漠凡已经自顾自地走过来，他笑得温和又好看：“……断手似乎比成年人的手小了很多，小指上有淡粉色的残缺的指甲油。有些人体组织上还带有衣物……还有一点布料。”
　　岑西心情颇好地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开始挽袖子：“抓一个过来研究一下。”
　　姜漠凡说：“多抓一点，看看能拼成男孩还是女孩。”

　　其他人：“……”
　　？？？
　　什么叫多抓一点拼起来？
　　就他妈离谱。

　　大家面面相觑，王民生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有些怀疑人生地看着旁边的张宵寒：“……我听错了？”

　　张宵寒久久地注视着自己身上被一条骷髅状的断腿穿刺出的伤，到了现在，那种疼痛和被追逐的恐惧还在他的心头萦绕不去。这种情绪已经形成了实质的阴影，让他在听到岑西和姜漠凡的对话后，整个人都呈现出了一种放空的状态。

　　“啊……”他说：“……你挺不错的？啊，是不错……”
　　尾音在嗓子眼里戛然而止。

　　张宵寒足足愣了十几秒，才忽然抬起头：“——什么玩意儿？抓那些……那些东西？？”

　　——骨刺穿进了皮肤里，肮脏的蛆虫，追逐永不停止，一回头就是噩梦。
　　他猝然起身，直愣愣地看着岑西，额边还有冷汗：“——别去！！”

　　姜漠凡轻飘飘地往这边扫了一眼，他脸上的笑很温和，食指慢慢地立在唇前。
　　“嘘。”

　　岑西远远地望着远方，他的表情很冷静，摩天轮上的灯映到了他的脸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风声很轻。
　　广播的电流滋啦啦的，小女孩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萦绕。
　　黑暗中仿佛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从童话屋的方向飘来的。
　　那些杂乱的声音之下，仿佛还隐藏着什么。那种东西慢慢鼓胀起来，在一团迷雾之中显露了端倪——

　　“咔、咔、咔。”
　　“咚、咚、咚。”

　　声音越来越大，像是锯子在锯木板，又像是砍刀落在坚硬的木头上，一下又一下。
　　那声音停了一小会儿，又响了起来。
　　伴随着低声喘息的声音。
　　广播里，小女孩笑的声音越来越大，腔调尖利，让人脑仁疼。

　　“……那是什么声音？”
　　一直躲在摩天轮座舱边的花臂紧身裤社会哥像是忽然崩溃了，他瞪着岑西，放声质问：“那他妈的是什么东西！！？”

　　姜漠凡刚想说话，就看见岑西转过了头。
　　他平静地问：“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