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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年轮(下) ...

  •   牧绅一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点——他没有在米兰做任何停留,而是绕道巴黎,然后直接飞回了东京。整个过程,就处一个失去重心的状态,像一个战败士兵,狼狈地逃了回来。
      原来自己在八年前就已然战败,虽然不见一丝的鲜血流下,但是那心上的千疮百孔,却是无论花多少时间,也不可能愈合的。
      原来我们的距离真的曾经是那样的近,近到只需一抬头,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然而……

      牧在客厅里看到了他的父亲,穿着和式睡衣,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看到他进门的时候,把报纸放了下来。
      “你这几天到哪里去了?”父亲的声音依旧是那般的浑厚,却听不出任何一点感情。
      “去欧洲,看我以前一个同学。”牧照实说,但并没有指明那个人是谁。
      “哦,去休息吧,然后,仟惠这几天一直有打电话过来,方便的时候,记得给她回个电话。”父亲起身,向楼上走去。
      而牧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下子把自己丢到了床上,牧才觉得整个人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他甚至已经想不起来他是怎么回来的,只是知道,他很想离开那个地方。
      迷迷糊糊中,他看到的是床对面的书桌,然后他猛地坐了起来,他知道,在那排厚厚的经济管理类的书的后面,是整整齐齐的40听可乐以及……17岁那年,唯一的一听宝矿力。
      那年他从神奈川搬回家,这些东西是他亲手搬的,没有让任何人动过,然后整整八年的时候,都是他亲自收拾和整理的。
      原来,一切早已都不属于我,而我却停留在那一刻不肯自拔。

      于是一个翻身起床,找了一个袋子,他把所有的罐子一个一个放进了袋子里,直到最后一听宝矿力。
      17岁那年唯一收到的东西,那一堆红中唯一的一抹蓝色。
      那时你已决定今生与我无关,决定从我的生命之中脱离吧,那么为什么你还要告诉我,其实你也喜欢过我呢?
      17岁的湘南,翻飞的红衣,最终与天边的夕阳余辉融为了一体。
      原来,你一直都离我很远,远到无论我如何努力,你始终都不是我的。
      那么,再见,我曾经爱过的人,那么,永别,我的17岁。

      牧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到下午四点。起床的时候发觉睡得很好,也许是因为累,也是因为……
      在匆匆梳洗过后,又填了一些食物,家里的仆人告诉他,铃木小姐在三点钟的时候,打过电话来。
      牧绅一应了一声,然后给她回电话。
      “你好,我是牧,我刚刚从欧洲回来,请问,有什么事么?”客气得像外交会晤,一带连语气都是四平八稳的。
      “嗯……没什么事,只是问候一下而已,你……回来了……就好。”铃木却在那边尽力地平稳着呼吸,最后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地,却让人有一种喜极而泣的感觉。
      “请问,你晚上有空么?我想约你吃饭。”牧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淡到连自己都得大脑是一片空白。
      “啊……好,好啊,我有空。”铃木有些吃惊,这毕竟这些年牧第一次主动约她,以前的见面都是通过双方父母的安排,或是两人协商一个时间,在哪里哪里会面,就像大学时候一般。
      “好的,到时见。”牧如释重负般的放下了话筒,然后进了自己的房间。

      晚上七点半,他准时出现在铃木家的家门口,黑色的西装,正式得像是要参加什么谈判一样。而铃木早已在那里等候,牧绅一下车,帮她打开车门,等她坐稳,又回到了驾驶座。
      整个过程熟练到行云流水的程度——以前的每一次皆是如此,无一例外。
      一路沉默,牧专心的开他的车,而铃木双手绞着包带,微微地低着头。

      车外霓虹如梦,东京的夜景永远的是那般的妖娆,而车内,而沉浸在一片压抑之中。
      铃木悄悄的转过头去看牧绅一,那刚毅的细脸,英挺的鼻子,专心致致的眼神,小心翼翼地开着车。
      其实,铃木仟惠是很喜欢牧绅一的。

      一般生在这种人家的孩子,不可避免的事情就是,某一天被打扮成一个公主样的去参加一个舞会,然后,长辈就会指着其中的一个男人说:“这就是你将来的丈夫!”
      铃木仟惠也是不能免俗的,在她15岁的那年,她的一生就被定下来了。
      她只记得她开始只是坐在一起弹钢琴,接着就被父亲叫到了一边。
      然后就遇见了牧绅一。

      牧绅一并不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让人惊艳的人,甚至可以说,相对于15岁,他的面相过于老成,但是,他的身上并没有一些富家子弟身上的那种纨绔气息,整个人给人一种稳重成熟而且可靠的感觉。
      那时她的心安了下来,直到他在自己的对面坐下来,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所谓一见钟情也不外如此,对于她来说,也许也算是一种喜剧吧,毕竟被安排到的归宿,自己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只是对面的男生,依旧是保持着那种淡淡微笑的绅士状态,看不清他的心思。
      然后他们就进了同一所学校。

      牧绅一打着一手好篮球,这是她入学之后才知道的。她并不热衷于运动,以前,家里总是培养她在文学和音乐方面的兴趣,诗歌钢琴,偶尔茶道家政,和运动扯上关系的也仅有马术,所以当她得知牧在神奈川篮坛被人称为怪物的时候,她还是微微地吃了一惊。
      海南篮球队的训练基本上不对外开放,有时候有一些练习赛,倒是有一些人去看的,她永远挤在最隐蔽的角落,默默地给他加油。
      一踏上篮球场,他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样,由彬彬有礼的绅士变成了挥斥方遒的将军,他的统治力他的责任感,使他成为了场上独一无二的王。
      铃木觉得有什么东西开始在心里面生根发芽。

      他们只是在隔壁班,但都是班干部,偶尔也有接触,他依旧是那般的稳重,待人接物的礼仪,都是大家风范。
      只是她发现,他对待每个人均是如此,也许他骨子里便是这样的人。
      原来我在他心里,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两样啊。此时的铃木有些失落,然而她能做什么?
      她什么都不能做,也不需要做,因为她总是觉得他终归会是他的。

      这就是他们这样的人的宿命,谁也没有例外过!

      一二年级过得风平浪静,牧在神奈川乃至全国的名声越来越响,最后,“神奈川第一球员”的称号就毫不意外地落到了他的头上。而铃木在学校的文学社也呆得很好,同学们都称她为“海南第一才女”。
      不远不近,不疏不亲,不偏不倚,这就是他们两个人这两年的写照,就像他一直称她为“铃木同学”,而她叫的是“牧君”一般。
      但是铃木依旧那般安心的过着,她要做的事情也就是等着中学毕业,大学毕业,然后,结婚。
      这就是她的人生。

      一直到那个总是把牧绅一叫做“第一球员”的女生的出现,那天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她看见她把一个篮球丢给了牧,然后说道:“呐,第一球员,加练30分钟如何?”
      她认得她,她是湘北的学生,最近到海南来听文学讲座,在神奈川的地面上也算是有些名气,名叫上原美黛子。
      其实她并不漂亮,顶多算是清秀干净,穿着运动装,英姿飒爽。她扬着头,眼中是不可一世的骄傲。然后,铃木看见,牧轻轻地点了点头,以及他嘴角边,那丝几乎不可察觉的笑意。

      和她打球的牧是另一个牧,脸上挂着轻松的神情,这是铃木从未见过的表情。好几次她上篮的时候,明明牧都可以拦下来的,但是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她腾空而起的身影,那是一种如水的神情。
      铃木突然很羡慕她,因为这是她永远也做不到的事情,不能像她一样,和他在同一片球场上,四目相对地进攻与防守,一起洒下青春的汗水。
      女人的直觉一向是诡异得可靠的,就像这次,铃木仟惠觉得,那边的那两个人,互相喜欢着。
      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呢?可以一起飞翔的人,是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能碰到的,而他们就是,就站在彼此眼前,有什么理由可以放手呢?
      铃木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然后随着秋季的到来,一切峰回路转,铃木再也没有看到那两人在一起过,而雪花纷飞的季节里,她听说,那个女生她出国了。
      据说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设计师,所以她去了艺术的国度意大利,自己一个人,提着一箱行李上了飞机。
      而牧终于又属于她,他们上了同一所大学。
      然而,她发现他们之间多了一个罩子,牧在里面,她在外面。
      这就是他们接下来的七年,虽然联系从来没间断过,但是距离却从来没有拉近过。
      从英国回到日本,她的母亲不断问她的问题就是“你们处得如何,什么时候结婚”,她只是想尽她能想到的所有托辞,帮他说着。
      她就站在那里等着,等着他的行动。然后前几天,她听说他去了欧洲……

      “到了。”她感到一股风进来,原来是到了目的地,而牧早已帮她拉开了车门,她笑了一下,扶了他的手下车。
      原来是牧家名下的一家法国餐厅,他们以前常来的地方,从八点到九点,永远地在一起坐一个小时,聊些琐事,然后牧再送她回家。
      “我听母亲说,新来的一个法国厨师很不错。”牧帮她推开了门。

      依旧是靠窗的那一桌,服务生收走了“预订”的牌子,就准备开始点菜。
      依旧是牛排和红酒,依旧是用最标准的手法进行着一切程序,只是,铃木觉得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对!

      “那个,你前几天去欧洲,做什么呢?”铃木小心的问道。
      “我去看……一个同学。”牧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说道。
      “大学同学么?那倒是有不少人在欧洲啊。”铃木握着刀叉的手有点儿发抖,其实她知道牧去的地方是意大利,而他的大学同学中,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在那里。
      在意大利,又是牧认识的,只有那个女生。
      “不,是以前的同学。”牧摇摇头,他其实知道,他没有必要隐瞒什么,她什么都会知道的,因为一定会有人告诉她或是她的长辈。
      “是神同学么?原来他去欧洲了啊。”铃木低下头,肩膀略微有些颤抖。
      “不是,我……”牧看着对面的女生。
      “没什么,这是你的事啊,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铃木抬起头来,带着优雅的微笑。

      从来我就是失败者,一败涂地的那种。但是失败者也有失败者的尊严,我不想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从你的嘴里温柔地吐出来,那样,你的心会痛,我更会。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从八点半到八点五十,离九点,只差十分钟。
      接下来他们依旧无话,只是牧提到了,他取道巴黎时碰到的一些风光,建议她也应该去看看。
      她还是那样的笑着,就像礼仪课上的活标本一般。

      眼看着又要到九点,铃木已做好了离开的准备,而此时她发现她对面的牧绅一并没有离开的打算,而且,略略有些分神。
      “牧君。”她推了推他的手背。
      “铃……仟惠……”回过神来的牧顺势抓住了铃木的手,铃木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然后用一种吃惊的眼神看着他。
      牧的一只手抓着铃木的手,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方形的小盒子。
      小盒子被打开,里面是一枚钻戒,在灯光的照射下,放出迷人的光芒。
      三克拉的钻戒,名家设计,是牧的母亲亲手挑选的。这个盒子放在牧房间的桌子上已经快一年了,直到今天,他才能说服自己拿出来。

      “嫁给我吧,仟惠。”平平淡淡一句话,以及,波澜不惊的眼神。
      铃木的泪水就含在眼睛里,不是甜蜜的那种,只能感到苦涩。
      她还是点了点头,至少,是他主动的,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至少,他愿意对我说,“嫁给我吧”。
      只是我答应了之后,你不会后悔吧。

      铃木最终还是点了头,出于对牧绅一的为人的了解和信任,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这点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所以上原美黛子,是你自己放弃的,与我无关,真的与我无关啊!

      帮仟惠把戒指套上,牧看了看手表,说了声,“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两人在回去的路上依旧无话,只不过牧的眉头皱得更深,而铃木的头埋得更深。
      “进去吧,外面风大。”到了铃木家的时候,牧绅一对铃木仟惠如是说。

      转过身,铃木的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牧绅一和铃木仟惠的婚讯很快的见报,而牧家也宣布,牧绅一将继承家族旗下的大部份产业。
      这个新闻在业内业外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特别是当年和他一起打过篮球的那帮朋友们,没有一个能在短时间内消化这个事实的。
      不出意外的,牧绅一接到了很多的电话,武腾正的语无伦次和高砂一马的絮絮叨叨之后,清田信长的电话打了进来。
      其时清田已是当红偶像,从小就一脸臭屁样的出现在自家的电器店的小广告册子上。时至今日,他家的那家小小的店面已发展成了连锁店,而他一个机缘巧合也进了娱乐圈,只能说这个世界的事情,那是任谁也说不准的。
      “阿牧哥,你你你……”虽然清田信长在圈子里向来是猴子般的机灵变通和灵牙利齿著称,但是这回,明显的,他一点头绪也没有,不知道应该先说什么。
      “清田,你到底要说什么?”牧绅一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内心还是泛起了小小的涟漪,清田那和当年毫无二致的语气和语调让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变的人,只有自己?
      “阿牧哥,你怎么要结婚了,这么突然的消息的?”清田终于说了一句完整的话,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为什么新娘会是自己学校的铃木仟惠学姐。
      “很简单,老了啊。”牧绅一的语调依旧是波澜不惊,然后,把曾经最让自己纠结的那个字眼,就那样的抛了出去。
      清田在那边沉默了,然后一句“我得去上通告”了的就挂了电话。
      何必呢?你们为何要比我还难过,我都接受了,你们还有什么不能接受?

      深更半夜的时候,他没有睡着,果然,最后一个人的电话打了进来,接通的时候,传来的就是他那永远像水一般平静却又充满了韧性的话调。
      “祝贺你啊,牧学长。”神宗一郎带着笑意。
      “谢谢,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呢?谈判专家?”牧绅一问道。
      “我在澳洲,然后我碰到了爱和学院的诸星学长。”阿神就此打住,并没有往下说他碰见诸星的场景,自然的,他也知道,没有必要往下说,他已能猜到,牧绅一做出这样的举动的原因。
      “是么?”听到诸星的名字的时候,他的心里抽动了一下,不过,他马上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嗯,牧学长,你爱她么?我是指……铃木学姐。”阿神的语气忽然变得很飘乎。
      牧绅一没有回答。
      “那么,你现在,快乐么?”阿神在一片沉默中又问了一句。
      牧绅一依旧没有回答。
      “原来,我们都一样,在当初应该伸手的时候都没有勇气,然后,现在,再也回不去了。”阿神的语气黯淡如黑夜,然后,挂了电话。
      牧绅一一宿无眠。

      订婚仪式在是两家亲戚的见证下完成的,简短,但却奢华。两家的排场在这里得到了体现。
      之后是一个宴请亲朋好友和各界名流的晚宴,牧绅一请的是高头夫妇。
      高头力拍了拍他得意门生的肩膀,“阿牧啊……”,没有下文,却语重心长。
      很多东西,无论你怎么在意怎么关注,它依旧要从你的心手中流逝的,抓不住的不仅仅幸福,还有时光。

      然后那日子便是如流水一般地过着,牧绅一开始了他在酒店业呼风唤雨的时代,把几乎所有的时间投入到工作中,把自己的每一秒钟都排得满满的。
      偶尔也会因为人际关系的需要去参加一些社交活动,带上铃木仟惠,在人前如同模范般的美满。
      这只是开始罢了,渐渐也会习惯的,以后的人生,大约也是如此罢了。

      只是有一回参加某个时尚杂志的周年派对,他拿着香槟,看见了不远处一抹红色艳到扎人眼睛,而那高高束成的马尾辫,蜷起来搭在肩膀上,活脱脱的像一条狐狸的尾巴。
      他马上想到的是那个永远像只骄傲的狐狸的女生,一时间他晃了神。
      然而那女生回过头来的时候,牧绅一才发现那并不是她,但是他也认识,就是小他一届的湘北的小泽百合。

      “牧学长,这位是……牧太太吧……”百合倒是不认生,三步两步的跑上来,笑着和牧绅一和铃木仟惠握手。
      “好久不见了,听说你就在这个杂志社工作啊。”牧绅一只是听武藤偶尔说起过一次,然后就记住了。
      “杂工,杂工而已……牧太太的这身CHANEL真是和你称得天衣无缝啊。”所谓三句话不离本行便是如此,百合打量了一下牧身边的铃木说道。
      “你的礼服也很漂亮啊,是哪位设计师的作品呢?”一方面是礼尚往来,另一方面,铃木看着眼前的这穿打扮,心里的某一块地方动了一下。
      “意大利的独立设计师的作品,她很懒的,作品不多,主要是做时尚编缉的,唉呀,其实就是上原学姐啦……”百合一摆手,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

      果然,便是一眼也能认出那是她的影子,已然熟悉到那样的地步。
      但又如何,牧绅一现在很平静地笑着,像是那个名字已经跟他无关,或者,最多,只是一个很久没见过面的同学而已,仅此而已。
      倒是百合在他们离开之后,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在订婚两年之后,他们的婚期如约而至,2003年5月20日,是他们结婚的日子。
      两家都忙得昏天暗地,从场地到服装到宾客,每一项都有人专门负责,牧绅一和铃木只是飞到意大利去看了一下婚纱和礼服,接下来就是只剩安排宾客。
      牧绅一还是给上原美黛子发了请帖,连同诸星的一起,委托百合送过去给她。
      然后就是静等20号的到来。

      那天,一切程序都进行的井然有序,从走红地毯到交换戒指到接吻,一切都和事先安排好的时间吻得到没有一丝空隙,就如同发射航天飞行器一般,总之,完美无缺。
      只是他的目光扫视全场的时候,就发现了站在门口附近的她和他,他们站在那里使劲的鼓掌,脸上满是祝福的笑意。
      那一刻,他也笑了一下。

      那晚上的宾客极多,多到他直到散场的时候,也没找到空档和他们说话,只是挨桌敬酒的时候,接受了他们的祝福,然后,接下来的大部份时间,他都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看又如何,他们的爱情是经过时间和空间的见证的,永远不可能被磨灭的那种。

      接下来他邀请他们吃了一顿饭,就在自家的酒店里,他带着新婚的妻子铃木,早早地到了预订好的座位上。
      而本身就住在这个酒店里的他们俩倒是迟到了几分钟,两人手拉着手,一路从门口到这里,然后一声“sorry”的坐到了两人的对面。
      牧绅一把菜单递过去,诸星一接顺手一打开,那两人头挨着头就看了起来,在低声耳语了几句之后,就点了两三个菜。
      “跟你,我们就不客气了。”诸星把菜单递回给牧,牧又加了几道菜之后,大家便一起闲聊兼等菜。

      “你们在欧洲,混得不错嘛。”牧把服务生递过来的水杯,摆在了那两人的前面。
      “还好,就是很累,几个项目一起做,累死了。”诸星摆摆手,说道。
      “我?我现在主要让他养,刚刚辞职,接下来的计划还没有,过段时间再看看吧。”上原美黛子依旧笑得跟只狐狸似的,然后转过头去看诸星。
      “所以说牧啊,男人就是辛苦啊。”诸星拍了拍牧绅一的肩膀,摇着头笑着说道。

      “对了,你们打算去哪里渡蜜月?”女人一向对于旅游这个项目比较有兴趣,上原问的是铃木。
      “哦,这个也没具体安排呢,你们有什么推荐的呢?”铃木笑着说道。
      “马尔代夫,海景很不错,而且还可以玩水上项目,牧你好像学过冲浪吧,应该去试试。我早就想去了。”上原在思考了一会儿说道。
      “那和撒丁岛没区别吧,我们每年都去吧。”诸星表达了不同的意见。
      “是啊,一回头就能看到一堆小报记者的地方。而且走三步就能碰到两个认识的人。”上原一吐舌头笑着说道。
      “对,然后你就老是抱怨把你拍得不如那谁谁的女朋友好看。”诸星接着一摊手。
      然后四人一起笑。

      “那你们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上完菜,牧绅一问道。
      “先回一趟美国看流川枫,接着再说吧,说不定会到日本来工作。”上原看着诸星给她添菜,嘴里漫不经心的说道。
      “哦!”
      接下来,四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琐事,不过说得比较多的是诸星和上原,讲的都他们这几年来的见闻,那一边的两人带着微笑地听着,偶尔补一两句。

      “对了,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呢?”铃木看到了他们两人无名指上那一模一样的指环,虽然看上去一点也不名贵,但是戴在两人的手上却是那般的合适。
      “不好说啊,说不定呆会儿就去结了。”上原笑得很随意。
      “这方面男人没自由,听女人的。”诸星也有着如出一辙的笑容,前爱知之星的眼中尽是光芒。
      “那么,祝你们幸福。”牧举杯。
      “你们也会很幸福的,我们都这么说的。”诸星和上原也举杯。

      在这里住了三天之后,两人启程去了美国,而牧和铃木则去了迪拜,过为期一个月的蜜月。

      回来的时候已然入夏,酒店的生意也一直很忙,虽然是新婚,牧也抽不出多少时间来陪铃木,更多的时候,牧在办公室里忙得焦头烂额。
      这样一直到了八月。
      八月盛夏,一年一度的全国大赛又按时拉开了帷幕,牧绅一的母校海南大学附属中学再一次成了神奈川县的代表,虽然高头夫妇已退到了二线,不过这次的大赛,他们仍然担当着幕后工作的任务。
      海南队下塌的酒店恰好是牧绅一名下的,所以那天他还和铃木一起去看望了他的后辈们,他们那一张张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脸上,他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岁那年。
      “好好加油,争取冠军。”作为海南历史最成功的学生之一,他如此给学弟们加油。

      然而那一年的冠军依旧是山王工业,而海南依旧在败在他的手下的。
      然后牧绅一看到的是他在日历上画出的一个圈,习惯了在重要的日子上作标记的他,当然想得起那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只是那一刻,他迷茫了。
      十年了,十年前的那一天,在湘南海岸边,他和一个女生定了一个约定,十年之后,再在那里相会。
      一直以为不用等十年,那时的他总是认为,在十年以内的某一个时间内,他们就会在一起,成为相伴一生的人,而那一天,他们可以携手站在那里,看潮起潮落。
      然而事实上,的确是不到十年的时间,他们却分别成为了另一个人的某某,而且,连赴约与否,都成了一件值得再考虑的事情——既然已经成为了生命中的过客,那么就不应该去死死地抓住那一瞬间的感觉,否则痛苦是会伴随自己一辈子的。
      就算爱过又如何,已经注定了不属于自己了,现在,她是他的,而我是她的,那擦肩而过的人生,注定了我们以后只能是朋友了。
      更何况,你会不会去,那是一个问题。

      但是牧绅一终究还是去了,不是奢望能发生什么,而只是像履行一个诺言一般——既然说了,那么就必须实现,哪怕你早已忘记。
      那天的天有点阴,牧绅一到达那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离那时,还差两个小时。
      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任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那时他坐的位置也是这里,而她,就站在不远的地方,挽着脚裤提着鞋。
      那个时候都还是年少,可以那样互相地看着,互相地喜欢着,因为那时的我们,什么都可以不想,只要这样站着,世界就是属于我们。
      但是长大以后才知道,原来以为属于我们的,都是那般的一厢情愿的,就连那些认定了是属于自己的人,也突然在某一天,成为了另一个人的某某,然后,能回忆的,那就是那道海岸线了。
      于是,我来了,你会来么?

      而上原美黛子在哪里?答案是,她在路上,更正确的是,她在迷路。
      十年没有回来的她,已然不记得该如何去往约定的地点,她只能把车速放慢,一边开一边往外望着。

      那天牧绅一等了三个小时,从下午四点到七点,然而,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他站了起来,最后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于是关于17岁的一切,至此全部结束。

      他回到车上,并不急着把车窗摇上,只是在那里,吹着海风。
      然后他看见一辆跑车停在了不远的地方,一个人从车上下来,跑向了海边的方向。
      会是她么?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的时候,只听得那个方向传来了一个声音。
      “牧绅一你个大混蛋!”

      接下来是一串笑声,像风中的银铃般的作响,很是好听。
      牧绅一看着那在风中飘动的长裙和长发,会心一笑。
      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果吧。

      然后,他摇上了车窗,离开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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