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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时光最易把人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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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处理完手上最后一份文件的时候,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两点。站起来活动一下略微有点发酸的脖子,我看到桌上右手边的一杯茶。
那是我的妻子仟惠在十一点的时候给我端进来的,我当时只是抬头笑了一下,她也笑了一下,然后放在我的右边,接着小心的关上书房的门。我没多想什么,只是接着处理手边的活,最后临近年末,事务很多,像这样工作到三更半夜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将近半个月了。
我走出书房,客厅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只有沙发边的落地灯还亮着,我推开卧室的门,房间内的灯并没有关,仟惠已经睡着了,或者准确的说,她实在撑不住地睡着了,还披着睡袍,半截身子落在被子外面,右手上还拿着一本书。我走过去把书拿走,帮她把被子盖好掖实,然后关上灯,最后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我依旧回到书房里,最近为了方便工作和起居,我在里面设了简单的床铺,一连一个礼拜我都睡在这里,仟惠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每天过来帮我整理一下东西,并加了一睡被子,“最近在降温,不要着凉了。”那天,她是这样对我说的。
我只能笑着说声“谢谢”,然后看她把被子放好,然后关门出去。
有时候我在想等我忙过这阵子我应该好好地陪陪她,可是我再仔细一想,似乎这个念头在我的心里已经出现过好多次了,但是却没有一次兑现过的。
为什么我总有忙不完的事情。
凌晨两点半,我竟然一点睡意都没有,走到桌子边,顺手拿起一样东西,却发现是海南附中校庆活动的邀请函,毕业十年了,我一次也没有回去过,之前的几次校庆,我恰巧都不在国内,只是打发秘书跑了一趟。而这次,我应该有空,而且阿神那天打电话来说他刚好也在那段时间要回国,于是我决定,要去参加那次的校庆聚会。
那天的天气不错,我和仟惠一大早地从东京开车到神奈川去,到达学校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离校门口还有一段路程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几个比较熟悉的身影,那都是我们那一届的同学。
走进会场的时候,已有不少的人到了,签过名之后就和几个认识的老同学寒暄了几句,然后身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队长,学姐,你们来了。”
回头的时候再好对上一双温润的眼睛,阿神笑着向我走过来,然后我们拥抱了一下。
他穿着黑色的风衣系着深蓝色的围巾,他应该也是刚到不久,围巾依旧系得严严实实的,把半张脸给包住了,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此时他笑着扯下了围巾,然后和仟惠打招呼。
“我昨天才到的,下个礼拜要去瑞士。”阿神笑着望向门口,然后对我说。
“还在外面奔波啊,为什么不定下来呢,比如说,在日本安个家啊。”我随口说了一句,也瞟向了门口的方向,我总觉得有人要来了。
“像你一样么?”他把目光收回来,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看了仟惠一眼,摇摇头说道,“习惯了到处逛的生活了,更何况,没有安顿下来的理由啊。”
他的那句话说得很轻,语气像是在飘,连同他的目光,也望向了远方。
像我一样?我忽然心里面一沉,某个地方抽痛了一下。
正当我想跟他说点什么的时候,他突然指着一个地方说:“看,高砂和武藤在那里呢,我们过去吧。”
武藤和高砂我上个月才见过,那是因为武藤当了爸爸,他的太太生了一个女儿,我和仟惠带了东西过去看他。那个时候他兴奋得红光满面,在产房里进进出出的,然后问我,“队长,你什么时候请满月酒啊?”那时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含糊地说“以后再打算吧。”那个时候仟惠正和武藤的太太一起看小宝宝,脸上是温柔的笑意。
我结婚近一年,几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或者说,根本是被我忘了——太多的事务在忙,除了自家的酒店之外,岳父家的一些生意也转到了我的名下,我基本上是忙得脱不开身。秘书总是笑说董事长都像是没家的人,我也只是笑笑。
此时武藤也在谈论他的女儿,而高砂说他太太也有了,估计明年也可以当父亲了,接下来他们一致转头过来看我,我忙躲开他们的目光。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逃避什么,只是一说到这个话题我总是很抗拒,莫名的抗拒。
这个时候清田的出现解救了我,他一看到我依旧是几乎是把整个人挂到我身上的,“为了来见阿牧哥,我推掉了三个通告,我经济人几乎要杀了我!”清田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用一如他十五岁那年的眼神看着我,我扶额叹气。
“信长你的演技啊,不愧去年的最佳男演员啊。”阿神一如既往的打趣他,然后清田不顾形象地在那里扯着我又叫又跳,而武藤和高砂在那里偷笑。
这几乎是十年前常常出现的场景,我也会心一笑,只是笑后却有一丝惆怅浮上来。
原本以为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原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可以淡忘,后来才知道,有时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那些过去的东西,总是会像这样出现在你的眼前,让你几乎怀疑,这些年的时光,到底属不属于你的。
活动过后,大家一起在校园里闲逛,权当是怀念当年的高中生活,我们几个人当然是要回篮球馆去看看,而仟惠要和她的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去当年的社团教室。
于是我们一起结伴走到当年我们每天都要走的小道上,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年轻,心里面除了篮球之外没有其他的东西,只是没想到转眼间……我转过头去看其他人,阿神的脸上依旧是当年的表情,高砂和武藤也没有太多改变,而清田甚至就几乎和当年毫无二致,于是我在想,是不是只有我变了。
“看,围墙翻新过了。”阿神指着不远处说道。
“换成铁栅栏了,真可惜,我还爬过呢!”清田满满的失望的语气。
我一回头,猛地倒抽了一口气,因为那面墙,我也爬过。
那个时候,我对她伸出了手,然后,她就抓住我的手爬了上来,她的手是冰凉的,和那个夏天格格不入,我很想就这样抓住她的手,然后对她说我喜欢你。
可是我没有说,而且,再也没有机会说。
这里的风景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连同那些灌木以及小道,清田在那里穿来穿去,兴奋地和我们说这条路可以通向教学区,那条路可以通向操场,他的记性真好,而我,却恨不得再也不要想起这些事。
但是,我却能清楚地记得。
那个时候,我和仟惠就站在这里,她和清田蹲在那里,我甚至来不及和她说“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误会”,她就那样笑着走掉了,那样平静的笑容,却让我感到了从所未有过的绝望。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那时已经放弃了我,可是我,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她。
甚至我都不知道,我现在放弃了没有。
晚上当年篮球队的几个人约好了到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酒馆去喝酒,连同教练也一起请来——当年我们的亚军庆功宴也是在那里办的,我那天似乎喝醉了,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把仟惠安顿在酒店里,然后打出租车出门的,仟惠并没有问我要去哪里,只是说路上小心点,早点回来。我点了点头,就坐车走了。
大家一起只是喝酒聊天,聊的也尽是以前高中的事情,教练喝得兴起,打电话要叫真田学长过来,然而真田学长最终也没有来,听说是因为惹理惠学姐生气了,在那里连哄带劝的,当然不敢提出门的事了。
“她们湘北的就是不讲理啊,我们海南尽受气。”教练挂电话时候抛出了这句,接下来全场都安静了——所有人都看向我和阿神,而阿神则笑着看我。
教练赶忙打哈哈地把话题扯开,阿神笑得一脸落寞,而我却失了神。
喝完酒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我们散了伙之后各走各的,我只是沿着街道向前走着。
在路过一个书报亭的时候,老板正在换挂在外面的海报,海报上的画面让我在那一瞬间茫然若失。
那是最新一期的时尚杂志海报,上面的人物正是她,以及她的丈夫,我的好友诸星。
她坐在台阶上,穿着雪白的婚纱,而诸星而半跪在地上,帮她换鞋。
水晶鞋。
我知道这只是海报,但是眼神是无法伪装的,那种旁若无人的神情,我在十五岁那年,就在诸星的脸上看到过,那时,他面对的正是她。
为什么那时我没有想过,她最终不是我的,而是他的?
顺手买了一本杂志,我叫了一辆出租车。
“送我到海边去。”我对司机说。
我坐在车上,借着手机的光,随手翻着手上的杂志,司机很好心的提醒我说,先生那是看不清的,当心眼睛。其实我并不想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只是籍着那淡淡的光,看着让我熟悉而又陌生的轮廓。
熟悉得让我十几年不曾忘怀,又陌生得不可能与我再有任何瓜葛。
杂志上的她一脸张牙舞爪的表情,一副“反正出了事有人帮我顶着”的样儿,曾经我那位自信的以为我会成为她的后盾,可是,最终放任她无法无天的人,却是我的好友。
那年我一见她我便知,她是极骄傲的人,而我是那样的放任自己的感情,任由自己去喜欢她,虽然我从来没有说过。
车一路开到海边,下车的时候,我感到了寒意,十一月的海风并不温柔,我拉紧了身上的大衣,然后向海岸线走去。
我记得我第一次来神奈川的时候,是十五岁那年,第一次来到这里,我就爱上了这里的海,除了打篮球,不少的时间我都花在了这里,冲浪游泳,偶尔的日光浴,都是我的爱好。
当然那时我最爱的还是篮球,否则我不会对父亲说,我愿意用一生的约束去换这三年完全属于我完全属于篮球的时间。
就在我享受这些时光的时候,她就是那样闯进我的视线的。
我到现在也没能忘记她用那样的语气,带着那样的笑容对我说,“牧绅一同学,打得很好啊。”
我一直相信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其实有时候是在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时刻,以及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的,我享受每一个属于我的胜利时刻,让我的那个细胞感受到极大的兴奋,我一直认为我的心也是为这些时刻跳动的。
我一直以为所谓的那些一见钟情也只是在小说里写的电视剧里演的,直到我自己也真真切切地体验过后,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心也会因为其他的事情的悸动。
只是那一刻我竟然会忘了问她叫什么,一直回到家里我才懊恼不已,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能希望她还能再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时我一定要记得她的名字。
我得知她的名字并不是她亲口告诉我的,我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披着湘北的13号球衣打二号位,我很少看女生打球,但是,我敢说,她的球技总是让我觉得似曾相识,看着她在场上以灵动的步伐左突右闪,我听到了广播中说到的,她的名字。
上原美黛子,一个很普通的名字,我甚至觉得这名字不足以表现她的气质,但是,我还是记住了。
我的下一场比赛她还是那样出现,那个时候我叫了她的名字,她微微一笑,扬着头,一脸掩不住的得意神情。
我很喜欢她的这个表情,那样的不可一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我几乎可以看到在她的瞳孔中,我自己的影像。
她应该是喜欢我,或者说,她应该是属于我的,这个感觉我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的,然后伴随了我很久。
我一直是个很自信的人,那些本应是我的,最终就会是我的,年轻的我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
后来我知道我错了的时候,一切已无法挽回,虽然从那以后,凡是我想要的,我都尽力去争取,甚至也可以不择手段,但是我知道,我最想到的,我永远都不可能再得到了。
求不得,这是人生的最大苦恼之一,我用我最年轻的身躯去体验这一苦,我知道自己的心,千疮百孔。
其实我并不是完全没有危机感的,那一年的全国大赛,我碰到的小学时候的好友诸星大,然后,他竟然也喜欢她。
这是一个很蹩脚的戏码,我从来没想过会在我身上上演,但是诸星的主动让我有点不知所措,那时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只是诸星没有被她接受的事实,让我有点松了一口气,其实当时我就是认为,那完全是因为我。
只是我也忘了,诸星从来就是一个契而不舍的人!
有时候我也会想,为什么当年可以那么平静地望着她,除了那份莫名的信心之外,也许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不太清楚如何和女生相处,特别是应该如何和自己喜欢的女生相处。
从小,家里的家教就很严,母亲活像一本礼仪教科书,她教给我的,甚至包括用什么样的眼神去看人,要如何微笑,好像这些都可以用标准来衡量一般。以前和班里或是到家里来的女生接触的时候,摆出来的都是母亲的言传身教。
但我认为这些东西不应该放到她的面前,因为她和其他人不同,特别是在我的心里。她使得那些看起来如同水晶一般完美的女生失去光彩,因为她是那般的与众不同。
所以有时候在她面前的时候我只能微笑,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虽然那时我脑海中的念头很多,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
在这方面,我很羡慕一个人,并不是诸星,而是深津一成。
我真正认识深津一成是在高中二年级,那次的全国大赛,我在他的手上有一个致命的失误,最终使得海南以三十分的差距败给了山王工高,失去了争夺冠军的机会。
深津在大多的时候是一个很沉默的人,我总觉得这个人的心思其实很深,但是不屑于表达,但往往一句话出来能把人给噎死。
这个深津一成似乎和她很聊得来,几次比赛结束之后的聚会上,总是他们两个聊得很起劲,而且她在他面前,也总是撑出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儿,似乎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那回国青训练营的老鼠事件,事后她阴沉着脸走到我们跟前,伸出食指指着深津的鼻子,然后勾了一勾手指,转身走人。深津什么也没说的跟了上去,然后大家也偷偷了跟了过去。
我当然也在其中。
埋伏在小会议室外面的我们其实什么也没听到,我只记得那时诸星很紧张而大家其实都在盯着诸星看,我身边的河田还在那里问我要不要下丨注:押她会不会跟他们深津跑了?我心烦思乱的答了一句“不会”,然后河田拍拍我的肩说:“真不愧和诸星是好哥们,这么支持他。”
我无言以对。
其实我发觉,不论是河田还是深津甚至是泽北,那个时候都在千方百计地给诸星创造机会,比如说她会和泽北打球,虽然她会“威胁”泽北说不能打赢她,但是好几次我都看到深津河田向他使眼色,然后泽北会哭丧着脸的赢下来,再然后深津一把把诸星推到她前面说:“让诸星帮你报仇咧。”此戏码上演得乐此不疲。
这回也没有例外,就在河田盘口开得差不多的时候,里面传来了一声尖锐的:“我咒诅你下半辈子买方面便没有调料包”,我知道这回深津又故意把她给惹毛了。果不其然,半分钟之后深津悠哉悠哉地晃了出来,然后顺手把门边的诸星给推了进去。
从门缝里,我看到诸星低着头扶着她的肩膀不停地安慰她,那个时候,我无比的失落。
也许那个时候我就已经输了,但是潜意识里,我却依然觉得我并没有失去她,因为她还是会对我微笑,我唯一想不明白的就只有,为什么她从来不和我打球?
和他打啊,我哪里打得过,不划算不划算。那天泽北问她为什么从来不和我打的时候,她摇着头说。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了我一眼,微笑着,意味深长。
不知为什么,我却能很安心,因为至少,我还可以安慰自己说,也许我在她心里,也和别人不一样吧。
那个夏天,我们一起看了一场焰火,她只是穿着普通的衣服,一个人坐在那里,显得很单薄。
我挪过去和她说话,话题也是零零散散的,虽然这样的环境很适合表白之类的,但是我始终不知道要怎么开头。
然后她似乎有点冷了,打了个喷嚏,我想都没想的脱下了我的运动外套,正想给她披上的时候,爱和学院的宇前教练在一边叫她。
于是我就僵在了那里。
最后,她披上了诸星的外套。
很长的一段时间,每当我看到一个男人给他的爱人披外衣的情景,我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羡慕,那种把自己的温暖传递给自己最重要的人的情谊,是我认为的最让人感动的举动之一,因为曾经我也差一点能做这样一件事,然而,差一点,就差了一生。
每次仟惠帮我披衣服的时候,我都有一种愧疚感,因为有些事情我是无法装出来。
那个时候,我手里拿着运动外套,看着她和诸星的方向,不知什么时候他们挪到了山王那堆人那里,不知在做什么,她披着诸星的衣服,在那里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笑得眼睛都看不清楚了。
几乎同样的情景,就发生在一年前,我的婚宴上。
我本以为她不会来,没想到就在我挽着仟惠踏上红地毯的时候,诸星拉着她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我本以为她会惆怅,或者只是微笑地看着我,没想到她笑着使劲的鼓掌,脸上红光满面。那一刻我知道,我败得体无完肤。
我有意地把他们排到教练夫妇以及阿神他们那一桌,也许我就是某一刻被某种念头冲昏了头脑而妄想着能有什么意外发生,然后我和仟惠过去敬酒,她只是站在诸星的身边,用她的表情告诉我:我此时的身份,是你的好朋友诸星大的女朋友。
为什么你能这样镇定,明明是你在那时亲口和我说,你喜欢过我的!
婚宴持续了很多的时间,客人也渐渐地散去,他们两个不知什么时候换到了深津河田那一桌上,连同阿神清田百合藤真花形几个人拼了一桌,还在那里闲聊着什么,后来藤真和花形也离开了,清田也被他的经济人拉走了,全场只剩得他们六个人,她站起来,招手叫服务生来上酒,在我的点头示意下,服务生又送酒过去。
那个时候,百合一个人喝闷酒,阿神只是坐在那里沉默,只有那四个人在胡天侃地,她披着诸星的西装外套,满脸的笑容,偶尔也有拍桌子起哄或是夸张的嘘声。
最后我嘱咐大堂经理说随他们去吧,几点散就几点,然后转身离开大厅,一个人站在外面吹了很久的风,才挪回了新房。
如果说我真的不能为成她身边的人的话,那么为什么我连朋友的身份都无法得到,她可以无比的信任深津甚至河田,可是我呢?
我到现在依旧不能坦然地面对她,想见她又怕见她,这就是现在的我。
所以我是真的羡慕深津一成,因为在深津一成的婚宴,我第一次看到了她哭的样子,她哭着拍着深津的肩膀,或者说,是边哭边笑。
那时我在想,我在她的心里,到底算什么。
海风很大,我感到了刻骨的凉意,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可以回到从前的话,那么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但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对不对?
人们都说牧绅一是一个处事不惊魄力十足的人,似乎这世上没有任何事可以难得倒我似的。确实,这两年,我在商界如鱼得水,事业蒸蒸日上,在别人眼中,我永远是站在顶端的人,甚至,他们也说我一切都是美满的,包括家庭婚姻。
确实,我的婚姻在别人眼中确实是无可挑剔的,从家世背景到我们夫妻两人的个人条件,挑不出一点瑕疵来。
但是,我连问自己一声“你幸福么”的勇气都没有。
有些东西是可以装的,那些东西永远是给别人看的,我可以在人前微笑,做出一副他们认为我应该有的表情,但是,转身过后的落寞却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
一个人的时候我并不愿意去伪装什么,在某些人面前我也不愿意去装——尽管我能给她的有限,但是我并不想欺骗她。
如果说我注定要欠什么人的,那么我就应该是欠她的,我的妻子仟惠。
因为我知道她爱我。
当年我进入海南的时候,仟惠就是我隔壁班的同学,其实我们很少有来往,只是偶尔的学生会活动或是社团活动的时候,才有再正式不过的交流,她在我的眼中和普通的同学一样,我对于她的了解也不过是学习成绩很好,写得一丨手出色的文章,以及很好的艺术修养。其实这些,在海南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换句话说,我们是再普通不过的同学而已。
我记得进入三年级的时候,县里有一次统考,那个时候,我考了全县的第一名,前十名有不少我熟悉的名字,比如说翔阳的花形透,湘北的赤木刚宪,以及她和她。
她就是那种典型的才女,国文历史等等成绩无比优秀,而她呢,我看着她那个鲜红的58分,摇头叹气。
其实我知道她是在美国长大的,这个成绩对她来说一点也不算丢人。
我喜欢一个人,并不需要她能念多少古诗,并不需要她多有才气,哪怕她有很多缺点,只要是她,我就喜欢。
但是这个世界上,很想抓住缺点做文章的人并不少,比如说我的教练高头,还有追求完美的人也并不少,比如说我的国文老师龟田。
我很感谢他们,因为他们把她带到了我的身边。
那个时候,她就在我的右边,离我不到一米远。
她永远盯着黑板,很认真的样子,可是我总是忍不住地怀疑其实她一句都没听懂,基实懂不懂这些对她来说也并不重要,而我也不在乎。
只是龟田老师似乎很喜欢提问她,每次她站起来之后总是那样扬着头背着手,咬咬嘴唇,然后我就会告诉她答丨案。
我知道每次她坐下来的时候都会转过头来冲我笑,但是我总是装作在做笔记的样子,因为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去迎接她的笑容。
于是索性就装作没有看到吧,只是觉得手都有点发抖。
有时候龟田老师也会提问我,他一般都会让我直接到黑板上去做题,然后刚时也叫上仟惠。
我在想为什么不叫她呢?
后来想想,怎么能叫她呢,她肯定写不出来,而那个时候我也不可能出手帮她了,所以还是让她坐在下面,那里是最安全的。
基本上,我的答丨案都是让龟田满意的,仟惠的也是,她的字秀气得让人窒息。
后来龟田老师又让我把笔记借给她。
从那天开始,我准备两本笔记本,每周三下午的时候,她还给我其中一本,我把另一本给她。笔记是我重新整理过的,上面帮她把重点划好,或者说,我尽量地用最简洁的方式表达那些最繁琐的所谓诗歌意境文章立意之类的——我希望这能对她有点儿帮忙,不过也不是要求她能考得多好,只希望这门课不要让她发愁而已。
那个时候,她在还我笔记本的时候,有时会顺带几本篮球杂志,英文原版的,在日本是找不到的那种,估计是从美国寄过来的。我的英文水平并不差,只是有些评论中夹带的美国俚语能让我困惑一下。那天我问她某个单词的意思,她转过头来,抬头看我,列举了几个相近的词语,然后大概地解释了一下,说:“大概就是这样了啦。”
我站在那里俯身看着她,她微微地皱着眉,应该是在想相近的单词,手上有小弧度的比划动作,口气是一派的轻松。
最后她说:“这样吧,以后我帮你注明吧,不过,不许嫌我的字难看。”
不过我真的没有想到她的字是这样的,小学生的水平,但是写得很用心,虽然那语法和造句实在是惨不忍睹。
这就是我的上原美黛子,这天下独有的一份。
也许所有人的都认为如此优秀的牧绅一身边也应该站一个无比优秀的女人,她应该温柔娴淑,她应该多才多艺,她应该是大家闺秀,她应该是我的贤内助。她要能给我分愁解忧,应该是在背后默默支持我的人。但是,我不需要这样一座牌坊。
我只想要这样一个人,我愿意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可以帮她解决问题;愿意从她的角度出发,去思考一些问题;甚至在她闯祸的时候,帮她善后。
可惜,这些事情,我最后一件都没能做到。
关于她的记忆,有很多我都想刻意去忘记,因为我一再告诫自己,我们都是有另一半的人了,有些事能忘就忘了吧,但是有一部份,我可以记住,那是属于我们的,跟篮球有关的。
在那个时候,篮球其实就是我的生命,在这方面,我没有让给任何人的打算,所以他们称为我神奈川的第一球员,而她,也对我说:“第一球员,一起打球如何?”
那个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学校内有一个露天的篮球架,那时也没人打球了,我们就在那里,开始了一对一。
她比较喜欢进攻,而且很少正面进攻,可能她认为不可能突破我,但是,其实,我根本没有要防她的意思,如果她觉得开心的话,我可以让着她。
突然我想起了那时她和诸星打球的情景。诸星一直在让她,而且让得很有技巧,如果你不是很懂球的话,根本看不出他故意让球的痕迹的,而懂球的她却指着诸星说“你是看不起我还是怎么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我看到了她满脸的笑意。这时河田总会在旁边说一句“酸死人了”而深津一拉泽北,闪边去了。那个时候我是有些失落的,只是在想,如果她和我打球,我会如何。
我会如何,当时我还不知道,但是现在,我看着她闪过我,然后上篮,我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觉得此时这个世界就是属于我的。
有时候,她开心,你可以在一旁看着,那么你也会觉得开心的,那时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有好几次,我都可以真真切切地告诉她说我喜欢她,比如说,打完球我们会一起到车站,那段二十分钟的路程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但不知怎的,我却从来也没有说过。
我在怕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或者我认为,和她一起不过最后水到渠成的事情,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最后一定能走到一起的。
那个时候,我是无比相信这一点的。
夜已经深了,我不知道现在几点,只是早已看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了。
能清楚地听见海浪的声音,很低沉,像是一个人在呜咽,拨痛了我的神经。
突然间,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接通才知道是仟惠打来的,她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再一会儿吧,还有点儿事。
她就没再多问,只是嘱咐我路上小心一点,还有,不要着凉了。
她永远都是这样的,只要我不说的,她就不会问,她永远顺着我,这让我不知该如何面对。
我不知道是不是女人都是这样,只是我接触的女人实在是太少了,以至于我无法分清这到底是共性还是个性。
但是我记忆中,她不是这样的。
我犹记得那年的县大会,那是我三年以来打得最艰难却也是最痛快的一年。我们海南依旧是县大会的第一名,但是不知怎的,我却快乐不起来。
这一回,几次打完比赛,我都是最晚一个离开体育馆的,然而却没有碰到她,唯有一次,她低着头从我们所有的人中间穿了过去,连教练都被那气势给惊了一下。
那天刚好我们赢了湘北,她那一身红黑色的运动外套似乎把我们给远远的隔开了。
我在想也许只是一时的气不开吧,女孩子往往都会闹点小脾气的——这点是武藤他们私下说的,背着我,我却听得很清楚。
可是一直到三场联合决赛都打完,她都没有出现。
这回脾气闹大了——高砂摊手说道。
直到那个周三,她竟然连龟田老师的讲座都没有来,我一直在想她到底怎么了,以致于连龟田老师在讲什么,我都没听进去。
下课的时候,我有事折回了班级一次,却意外地发现我的另一本黑色笔记本出现在我的书桌里,我马上意识到她来过了。
可是她在哪里?
就在我要出去找的时候,仟惠出现在我面前,她说有话要和我说,我当时心里很乱,于是随口了一句“边走边说吧”,接下来就不知怎的走到了花圃那里。
我承认那样的场景是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但是,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也会出现在那里。
顺着清田的手指动作,我看她慢慢轩站起来,笑着对我们说道:“打扰了,继续继续。”
其实当时我也没有多想,我认为她应该是相信我的,事实上也确实,那时我和仟惠说的也仅仅是社团活动里的一些事。
一直到训练结束后,在室外篮球架附近,我没有找到她的时候,我才想到,可能她误会了。
然而往她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接电话的一直是一个冷冷清清的男声,说简单的三个字“她不在”,当时我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声音,却没有多想,心里面却一直很不安。
她真的误会了?那么我要怎么解释呢?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直到一周后我才再见到她,那天她一身便装地在逛街,而陪她逛街的人我也认识,是她们湘北一年级的流川枫,她挽着他的手,而那个冷冰冰的流川枫也温顺地被她挽着。
很好看的一对。
当时清田拖着我往相反的方向跑去,我只是脚下随着他的步伐,脑袋中却是一片空白,接着却不知怎么的想到了诸星和泽北,然后脑海里乱轰轰地被清田一路扯回了海南。
接下来阿神很莫名地说铃木学姐其实很不错,再然后武藤他们说,流川确实是她一向喜欢的类型,因为诸星和泽北就是这一类。
当时我觉得胸口被什么压着似的,以前全国大赛的一幕幕都浮现上来,她在面对泽北,面对诸星,甚至是面对深津,都是那样的自然和轻松,会打打闹闹,甚至哭哭笑笑,更像是在球场上那个她,自信而且骄傲。
而在我的面前,她似乎很小心地压抑着什么,她从来没有要求过我什么,甚至有时候我想对她表示一些什么的时候,她都会适时的阻止。
难道说,她真的是喜欢流川枫?
我回想起了那些事,不禁心烦意乱。
尽管我在全国大赛之前总算弄清了她和流川枫的关系,但是隐隐约约之中,我总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说不上是为什么,只是预感到,我将会失去什么。
广岛的夏季总是让我迷恋,这里能带给我的是,那种可以刺激到每个毛孔的淋漓痛快的感觉,在球场上的一切,都是让我感到由衷的快乐。
既便只是坐在新干线上看他们打打闹闹的,也让我感觉到生活的美好。其实我还是有点羡慕那些女生们,在她们的那里,你可以发觉,原来胜负并不是那么重要,她们似乎更多的只是把全国大赛当成一次美好的旅行,至于最终的战果,倒成了赠品。她们在那里逗一年级的樱木花道玩。
到广岛之后,我随着教练去办理一些手续,陆续地碰上了山王和博多等队,最后还在体育馆的门口碰到了正要进去的诸星。
虽然只获得了爱知县的第二名,但是爱和绝对是海南夺冠路上最重要的对手之一,他们的宇前教练是全国有名的老丨江湖,虽然大多数时间,他更像一个老顽童。他扯着嗓门叫我的声音总让我有扶额的冲动,特别是他总是把我们教练当成透明物的作法,总让我无奈。
“我们会称霸全国的。”诸星是这样对我说的。
“是么,这刚好也是我想说的。”我略略一笑,也说道。
我们在广岛住的地方和去年一样,她们依旧住在我们楼上。只是我觉得她似乎一直在躲着我,几次在楼梯口碰到,她只是笑着点下头,然后快速地上楼。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只是我的错觉,我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可是,我还是从队友那里听到了一些可能与此有关的事情,尽管他们交流的时候是避开我的,但是我还是听得很清楚。
原来他们见过面了。
虽然爱和最后的成绩现在不得而知,但是,有一些事我基本上可以肯定,那就是诸星依旧会向她表白。这才符合诸星一惯的性格,而且还有一点我敢肯定的,诸星绝不是意气用事,他是认真的。
有时我真是由衷的羡慕他,至少他想什么就会说什么做什么,而我,总是话到嘴边,却最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难道我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么?
似乎是想否定这一点,我一冲动之下就跑到楼上,把她叫出来。我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她低着头,然而一双通红的眼睛却依旧很醒目,而且似乎还有泪水流下来,她努力地眨着眼睛,却无济于事。
于是一下子我又说不出来了,我在极力地猜测她为什么会这样,如果联系才发生的事,难道是因为……诸星?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她问我“有什么事么?”
最后我只好拿王牌杀手南烈的事给混了过去,心里却一直疑惑着使她流泪的原因。
然而就在我还没有弄清是为什么的时候,那天晚上,她却跑去找诸星了,尽管她说的是找宇前教练有事,可是所有人都用一种很异样的目光看着她,而在她离开后,教练甚至还坐到我旁边跟我扯一些有的没的的事。
我只是笑着,似乎很认真地在听教练的话,其实我一句都没听进去。
很多事情是很后来我才明白的,人永远是感性的动物,他们其实都是多愁善感的,如果一个人持之以恒地对你好,那么,就算是铁打的心,也有被熔化的一天。
我不知道我对仟惠是不是这样,但是,我可以感觉到她对我的好,虽然现在我还是只能对她报以微笑,但也许不久以后,我可以真的爱上她。
时间真的是一剂良药,而我毕竟还不是一个无药可医的人。
那天晚上莫名其妙的就下了雨,可是她还没有回来。
教练塞了一把伞给我,要我去接她回来,我拿着手上的那把伞,我在想,当我们一起挤在伞下的时候,我一定会告诉她,我喜欢她。
可是事实上阴差阳错。
最后和她挤一把伞的人是诸星,当他们一起钻进雨幕中的时候,我的心里也在下雨。
她过了很久才回来,那个时候大家都睡下了,也许她也认为不应该打扰到大家,于是轻手轻脚地上楼,可是根本睡不着的我还是看到了她。她披着湿漉漉的头发,一手提着雨伞一手抱着一个袋子,小心翼翼且专心致志地爬楼梯,根本就没有发现就站在离她不到五米远的拐角处,那个时候,借着一点光,我甚至可以看到她身上穿着一件很大的男式T恤,我估计,那应该是诸星的。
那一刻,我的失落是我之前从没碰过到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回房间躺下的,只是不停地暗示自己,明天还有比赛,没事的。
她在第二天就跟我解释了T恤和粉红色袋子的事情,虚惊一场,这只是更让我相信,其实她是一直在给我机会,或者说一直在等我的。
我一定会和你说那句话,只是原谅我不是现在,不过也快了,我一定会拿到冠军,那个时候我会亲口和你说,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
我觉得,我最辉煌的那一刻,要有你和我分享,这是属于我的一刻,也是属于你的。
在此之前,半决赛的对手,竟然是爱和。
虽然我之前估计会是山王,但是山王败给湘北那一刻,我就开始感觉,我要和诸星正面交锋了。
我知道我那帮队友以及她的队友会怎么样看待这场比赛,但是在我的眼中,那就是一场比赛,只要赢下来就可以了,与其他事情无关。
只是,最终我是赢了,虽然赢得有些饶幸的成份,可是终究还是赢了。可是赢球的那一刻,我看到,她看的方向,却是诸星。
所以在处理完了这边的事情之后,我借口去了爱和那边,因为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然后,我看到了她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而他温柔地扶着她的肩。
瞬间,才刚胜利的喜悦荡然无存,我才知道,原来还有比胜利更让我在意的东西。
因为有的事,这次失败了还有下回,而有的事,一旦错过,就再也不可能会有了。
有时候虽然我们在极力说服自己,但是,人心其实是很倔强,这世上最难骗的人其实是自己,那个时候,我考虑过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就说。
但是终究我还是没有说,不知为什么,我只能看着他们两个一起离开,突然意外地觉得……
他们很配。
那个时候,关于今年点点滴滴全都涌上来了,比如说,今年她根本没认真地看过我的一场球赛,没有给过我一听可乐,凡是关于我的事她一点都不在意,甚至上次和铃木的事,她得知真相之后也是淡淡的没什么表示,但是……那天在冷饮店里,她却是那么留心的听清田说诸星,在听说诸星受伤的时候,更是皱了眉头。
有时候我会在想,为什么当年我没有想明白那些事,到底是因为我实在不解风情还是我太过于自信?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早些知道这些事背后的原因的话,那么我是不是就不会失去她。
然而,过去的终究不可能被挽回,就算你愿意用一切去交换一颗后悔药,也只能恨这世上根本没这东西。
决赛的那天,是她先上场的。她很任性的在场上玩她的one on five,完全地不把战术阵型之类的放在眼里,我可以从她的眼神中读到一丝的困惑和迷茫。对方的阵型很快就调整成了钟对她,她犹如一只困兽,努力地做着挣扎,面对对方的包围圈,想尽一切办法的想要突围而出,而空位的百合给她打了几次的手势,她都忽略了。
这样怎么可以呢?
我略略地皱着眉,她此时做了强行的突破,勉强地上篮得分,诸星依旧给她鼓掌。
诸星就是这样,无论她做什么,他都站在她那一边,哪怕她做得不对。
此时全场观众的目光都由她身上转到诸星的身上,然后我清楚地听到后排有个观众说:“原来他们两个是一对啊。”而另一个说“你才知道啊,早就一对了,而且很配啊。”
这个时候她们教练叫了暂停,把她换了下来,我看到她坐在场边,低着头,盖着毛巾。
那个时候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似乎很有情绪,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我只能坐在这里,什么也不能做,我对面看台的诸得似乎很不安,但还是坐在那里,一直看着她。
当她再重新上场的时候,我发现被换下来的是三号位,而控球的人并不是她。我很吃惊的地在想难道她们不想赢了么,后来我才知道,她们赢的方法就是完全地信任她,而她也没有辜负大家的信任。
难道我真的不了解她么?那时我在这么想。
最后她们依旧是冠军,而我却没有得到冠军。
虽然我拼尽了全力,但不得不说,在内线实力方面,明朋确实是顶级的。最后,我只是亚军。
然后我收到了她抛过来的最后一听饮料,不再是可乐,而是宝矿力。
颁奖的时候她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神情自若地和森重宽合影,然后又有记者拉她和诸星合影,她更是笑得很轻松——这张照片现在就印在我手上的这本杂志上,上面写着的是他们认识到相恋的过程,刚才在车上我只看到了一句话,是出自她之口的,她说“本来我也以为我会错过他,后来才知道他不允许我错过他。”
球场我是赢了诸星,可是场下,我败得毫无借口……
从广岛回来的跑上,车厢里是死一样的寂静,即便是得了冠军的她们,也是反常的压抑,每个人都安静得出奇。
我的心中犹如压着一块石头一般,因为在那个已成习惯的赛后聚会上,她吻了诸星。
我不知道那个吻代表着什么,只是突然间觉得心猛地往下一沉,然后整个世界在我的眼前完全消失。
她蜷在车厢的角落,似乎很疲惫,平静地睡着,仿佛这个世界完全与她无关的样子。
我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头去看车窗外的风景,然而却没有一项映入我的脑海。
下车的时候,她径直往站台的地方走去,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我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离开,最后才缓缓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晚上几乎没怎么睡,往家里打了电话问候了父母,然后父亲问我什么时候回家,过几天吧,我含糊地说。
第二天一大早就接到了教练打来的电话,他要我马上到学校一趟,却没有告诉我是什么事。
直到到了学校,教练才告诉我,要我去校门口接她。
她要来?
我并没有到门口去,只是去了学校花圃边的一道围墙那里,墙的那边就是车站,有好多次,我看到她从这里爬进来,我想,这回应该也不会例外吧。
果然,她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她简单地和我打了招呼之后,就走到我的前面,而不是像和诸星一样的并肩走。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位置永远只属于诸星一个人,而我,即便是在最靠近的时候,也依旧是那么遥远。
最后,我们一起去了海边,在那里,她真真切切地告诉我,她喜欢过我。
现在我才能理解何为“喜欢过”,因为可能就在那时,她就决定,让一切成为过去。
所以她才会阻止我的表白,所以她才会决意去欧洲。
我没有任何的办法,我知道她是多么倔强的一个人,所以我只能和她约定十年后的相遇。
然而,十年,太漫长了。
在这漫漫的十年之中,我得知了我必须和仟惠在一起,那是双方家长的决定,我们都没有反驳的余地。在漫漫的十年之中,我一点一点地怀念关于她的点点滴滴,然而我也仅能这样。
再见她,离那个湘南海岸的夏天已有八年之久,她淡淡地告诉我,她和诸星在一起。
然后我只能狼狈地逃回日本。
订婚,结婚,这一切会是流水线上的作业一般,我机械式的执行着,只是到新婚的那天晚上,我面对着坐在我前面的仟惠的时候,我才如梦初醒一般的问自己:我到底在干什么?
只是有些事情你做了你就必须去面对,我强迫自己忘记过去的一切,只是有时候,你越想忘掉的,你越忘不掉。
面对仟惠,我只能微笑,然后像好友一般的对待她,这是我能做到的,唯一能做到的。
那天接到诸星打给我的电话,他说他到日本了,他在美国登记结婚了,被山王和爱和的那帮人逼着请客,要我也过去,然后我清楚的听到她在那边喊,让他把太太一起带过来。
我挂上电话,和仟惠一起去了他说的地点,鱼住家的小酒馆。
到场的人多是我们那年一起打篮球的那帮人,特别是和他们交情极深的山王众人和爱和众人,他们的教练喜气洋洋地在那里安排座位,我和仟惠就坐在他们的正对面。
深津他们闹得很起劲,一点也不像在我的婚宴上的拘束,他们拍桌子起哄的,那边诸星和她被惹急了也跟着拍桌子大嚷,一帮人玩得闹哄哄的,而我和仟惠完全像是局外人一样。
这顿饭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人也陆续散去,诸星要先送宇前教练回去,然后她说你一个人去吧,我好像喝多了,在这里坐一会儿。诸星嘱咐了几句,就带着宇前出去了。
此时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以及满桌子狼籍。
她有了几分醉意,然后托着脑袋,看了我们两个人半天,突然轻笑出声:“呐,你们两个是我看到的最般配的一对之一,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是。”
“其实你和诸星君也很般配啊。”接话的人是铃木,完美的礼仪。
“当然,我们就是那之二啊。”她拍着桌子笑,然后拿起电话就打,“喂,你要哪里了,不会又迷路了吧……”
诸星在半个小时之后回来,那个时候他们双双去向鱼住道谢,然后站在店门口不远处的车站那里。
“你们坐公车?”我吃惊地问一句。
“嗯,好久没坐日本的公车了。”诸星看着站牌,一边说道,“就坐这路吧,这路好像也到你家耶,牧。”
最后我们四个人是一起上车的。
这是末班车,车上的人挺多,两个空位就给了两位女士,我和诸星站着。
站过了几分钟之后,我们旁边的一个老太太突然指着我和仟惠说:“你们两个是夫妻吧。”然后又指着他们说:“他闪两个是情侣。”
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从你们两个男人站的资势就看出来了。”
我才发现,诸星是面向她的,扶着椅背,低着头,和她说着什么,而我是拉着扶手,正视前方。
原来,连伪装我都不会,或者说,我不屑?
我不知道。
我们先到站,下车的时候,他们微笑着使劲地向我们挥手。我看到,这站上车的人不少,她给一位老先生让了座,然后诸星拉着扶手,她抱着诸星的腰,整个人就靠在他的怀里。
我突然想起那年,我们一起去海边,一样的站着,我们各自拉着扶手,正视着窗外的风景,虽然说着话,但却没有看过对方一眼。
原来我真的没有拥有过爱情,我只有婚姻。
至于那个十年之约,虽然我去了,她也去了,但是,我只是看到她的身影,我就满足了,至少我知道她还记得那个约定,那么就足够了,我能得到这些,就无憾了。
接下来的人生么,我想我可以试着一种全新的生活,我想我会全心的对待仟惠,既便,那不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