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出篱嫣然笑》大唐昭仪

65、番外之三 我们的故事——皇后（四福晋篇）

　　初夏，北京的天气已经开始有些热的让人昏昏欲睡了。华灯初上时分，坤宁宫里静悄悄的。我没什么胃口，晚膳只吃了几口豌豆黄便住了筷子。黄昏的时候，胤禛他派了人来说要晚些过来，等他将奏折批完才到我这儿来，眼下左右无事，我也索性闭着眼睛躺在榻上养神。
　　过了许久，天都黑透了，胤禛他还没有来，我想，他应该是忙得忘记了吧。自他当了皇上之后，他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治理国家上，几乎没有了自己的生活。他似乎总是在批折子，与大臣们在养心殿里商议国事。以前他做王爷时的所有爱好差不多都没有时间去管了，甚至连新选进宫的那些八旗美女们，他都很少去临幸，后宫里一直都没有听见过新生儿的哭声。
　　看他这样的辛苦，我很心疼他。可是，我却从不在他面前劝他多多休息，因为我知道，他是个很有主张的人，如果他执意要做的事情，即使别人再怎么劝说，也无法撼动他的意志。而我这个后宫的女主人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管治好后宫嫔妃，让他有一个安宁祥和的家。
　　我面朝墙壁的睡着，其实只是假寐，但伺候我的宫女们却当我是睡着了，便凑在了一起，窃窃私语起来。她们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却能清晰的传到的我的耳朵里。听着听着，我在无奈传言的无稽之余，不禁很想笑，因为我实在是觉得，她们将一个原本简单而平常的事实传得越来越离奇。
　　终于，我听不下去了，便悄悄地坐起身，自己走了出去。在那两个被吓得目瞪口呆，几乎忘记了要向我行礼的宫女面前，我用很轻的声音，笑着对她们说：
　　“你们都说错了。淳王侧福晋是不会成为‘董鄂妃’的，皇上他也不会是‘顺治爷’。因为，淳王不是当年的博果尔王爷。”
　　呵呵，看着她们脸色大变，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叩头谢罪的样子，我一点不生她们气，反而觉得挺有意思的，这算不算是我故意吓唬她们玩的恶作剧呢？我打发她们下去后，自己转身折回暖阁，心里带着几分恶作剧成功后的小小快感，不由得为自己难得幼稚的行为好笑起来。
　　想我堂堂大清国皇后，居然也会做这样的事情，说出去，恐怕没人会信的吧！呵呵，真好玩。我端起了放在桌上的茶杯，心情不错的品着茶。看着茶杯里袅袅上升的雾气，我的视线不禁开始模糊，我，想起了乐青。传言虽然是假的，但是，说句真心话，我真羡慕她！
　　我今天的地位超然于一切女人之上，可以说是大清国里最尊贵的女人。也许，我今天得到的地位，是很多后宫嫔妃，或者说，很多天下女子都追求、羡慕和渴望的。但是，她们只看到了我风光无比的一面，又有谁能明白顶着这个光环的我，是何其的自苦！
　　身为国母的我，不得不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我必须成为天下女人的典范，我必须贤良淑德、温恭贞顺。我不能在行为上有丝毫的行差踏错，我不能表现出女人天生就有的嫉妒心，甚至在必要的时候，我必须将自己的男人拱手相让，替他物色更多年轻貌美的姑娘来伺候他！
　　而我，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哪怕我的心在刺痛，在滴血，哪怕我妒忌成狂，却也不能表露出分毫，我必须微笑着接受这个事实，看着一个个美艳如花的女人投进我丈夫的怀抱！不为别的，就因为我是国母，我就更有义务使皇帝的血脉最大程度的得到延续与继承！这就是我的宿命。
　　现在回想起来，嫁给胤禛这么多年，其实我觉得最快乐的时候，不是成为尊贵的皇后，而是我刚刚成为四福晋的那几年。那时，我们都还那么年轻，身上没有背负那么许多的责任，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贝勒，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福晋。
　　我一直觉得很庆幸，奉命成婚的我们，婚后的感情并没有象很多夫妻那样的冷漠与疏离，反倒是琴瑟和谐，恩爱有加。我和他，就象对真正的夫妻那样相处。他若气着了我，我可以在他面前嗔、怨、哭、闹；见他新得了皇阿玛赐的女人，我可以毫不掩饰的在他面前打翻醋桶；怀着弘晖的时候，我还可以仗着他心疼我，在他面前撒娇耍赖……
　　呼，那时的日子过的真的很开心啊！那么的甜蜜，甜得反而让我现在这颗充满疲累的心隐隐生疼！如果时光能倒流，我宁愿时间永远停驻在那一刻再不要前进，我宁愿他永远不当这劳什子皇上，只是一个普通的王爷，我只求能永远的与他这样一辈子生活下去！
　　可是，皇阿玛将治理大清国这么一副何其沉重的担子交到了他的手里，我的那点自私的愿望，就此也成为了一个永远也无法实现的梦！登基之后的他，整个人变得强硬而决绝，似乎他不这么做的话，就无法整肃朝纲，无法树立威信。
　　这几年来，他的变化让我觉得很陌生，过去那个虽不爱多说话，但心中始终充满着情意的丈夫仿佛消失了。我看着他与他的兄弟们、当年的肱股大臣们渐行渐远，直到我看着他生生地逼死了八弟和九弟时，我陡然间才惊觉：原来，我的丈夫，自始自终都没有放弃过争夺那张皇帝宝座的念头，他从心底里憎恶那些与他争夺皇位的兄弟。其实，过去的他，只是将这些想法很好的掩饰了起来，他藏的太好，太深，以至于连我这个枕边人都没有发觉。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每次见到他，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阵背脊发凉，心底里蹿升上来的那股失落与挣扎，让我不免要怀疑他对我的心意究竟是真还是假！他能那样不动声色的将自己对皇位的野心藏得那么好，将他对与他争夺皇位的兄弟们的憎恨掩饰的无人察觉，连精明能干的皇阿玛都没有看出来，那么，他心里又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呢？
　　他对我的感情，是真心的，还是为了给天下人一个好印象而刻意的逢场作戏呢？我只要一想到，如果过去这几十年来，他对我的嘘寒问暖和一片深情的关爱，全是出自他的别有用心图谋的话，我就会不寒而栗。我嫁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难道我用几十年的眼光去看，都没能看透他不成？

　　这些天，我时常在想这个问题。每次见他来我这里，我都很想问问他，因为我太想知道答案了。可是，每次一见到他那张总是带着血丝、总是疲惫无神的面容时，我就忍不住的要想怜惜他，照顾他，只能又将那些话咽了回去。那个时候，我一再的告诉自己，无论怎样，他都是我的丈夫，都是我的天，其他的，就什么都不要想了吧！
　　可当宫里又传来他不顾情面的下手处置哪个皇亲国戚的消息时，我的心又再次不可避免犹豫起来。这就象是在我的心里进行着一场拉锯战，理智与感情的天平就在两端不时的上上下下，令我不胜其扰。越是在这个时候，我越是由衷的羡慕乐青——她活得是那么的自在！
　　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再世董鄂妃”之说，根本就是最最荒谬的胡说。胤禛他绝对不是一个可以为了女人和情爱而轻易放弃天下的男人，单凭这一点，他就不可能成为“顺治爷第二”。他会那样出人意外的没有追究乐青的君前“咆哮”之罪，不是因为他被她吸引，我知道，是因为乐青的那些话，将他心底里的那个几乎被打成死结的结解成了活结。
　　他从来是个很讲效率，或者说很功利的人，因为乐青的那番话，让他感到了轻松和高兴，让压在他心头多年的积郁得以舒缓。所以，他愿意大方一次，不再计较她在他面前大胆的抗争。也许是外人不了解他们的皇上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们只是看到了平时冷酷无情的令人发憷的皇帝，竟会那样轻描淡写的说几句话，便饶恕了一个罪当问斩的女人时，人们就一相情愿的认为，他一定是看上了弟弟的女人，一如当年那位多情的顺治爷。
　　这一切听起来难道不可笑么？可大家还是愿意相信这个传言，一传十，十传百，传得还有声有色，实在是无稽之极！
　　我认识乐青许多年，那年她嫁给七弟时的一幕幕，仿佛还就在眼前。光阴如梭，很多事情都变了，但是，她，始终都没有什么改变！她依然是一个爽朗大度的女人，身上有着我所缺少的勇气和自信。她心里最牵挂的人只有七弟和她的孩子们，为了他们，为了他们的家，她什么样的事情不敢做？
　　当年她夜闯禁宫见皇阿玛、前些日子不惜割破手指以血谏言，还在胤禛面前力保弘昇，一切一切都是为了她爱的人和她爱的家。这样一个坚强的女人，和当年那个忧伤哀怨的、常常只知道以泪洗面的悲情女子又怎么会一样呢？
　　所以，我很清楚，她不会爱上心机深沉的胤禛，也不会因为生活中的挫折而郁郁寡欢，她的身边有一个爱她知她护她的淳王，他又怎么会是当年那个不解风情、卤莽粗俗的博果尔王爷可以相提并论的呢？所以乐青是永远不会成为“再世董鄂妃”的。
　　那日，淳王带着两个儿子将乐青从养心殿接走的时候，我其实刚得了消息，正从坤宁宫赶来。本来是想为乐青求情，谁曾想，我竟见到了那样温馨的画面。站在不远的遵义门后。我远远地掩在角落里，看着他们那亲热的一家子，我只觉得自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能安然无恙的走出养心殿，我很替她高兴，在由衷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我不得不承认，她很成功！一个女人，此生能活得这样精彩，还有什么遗憾可言呢？
　　我好羡慕她，我是真的羡慕她！如果可以，我宁愿用自己皇后的头衔来换取和她一样的精彩生活。看她抱着两个儿子放声痛哭的时候，我反倒听出了她哭声里的喜悦；看她躲在两个儿子的身后，听着七弟的责备时，我从她半垂着的笑脸上看到了一个女人能够得到的最大的幸福。看着他们逐渐离去的背影，我的泪水终于自脸上滑落。
　　作为一个女人来说，荣华富贵其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能与自己的丈夫、孩子们在一起，亲亲热热的生活，哪怕期间有争吵，那也是一种无人能取代的快乐。遗憾的是，上天在赐予我得到尊贵命运的同时，却将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权利剥夺了干干净净！
　　我没有乐青那样的好福气。我不知道自己在丈夫的心里到底占据何种位置；我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永远都无法享受到被子孙绕膝的满足感……夜凉如水时，独守空房的我，只能孤枕入眠。在那一刻，除了一个虚无的皇后头衔，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我看似拥有天底下女人们最期盼的东西，可其实呢？我，什么都没有！
　　今后的岁月里，如果没有意外，我的余生必定要在这座偌大的宫殿里度过，当体弱多病的我最后死去的时候，我将睡在由无数珍贵的珠宝陪葬的冰冷的棺椁里，画着最美丽的妆容，穿着最华丽的服装，受到最隆重的祭奠，接受举国的哀悼。
　　我的灵位将被高高的供起来，接受世世代代的皇家子孙为我敬上的香火。停灵之期过后，我的棺椁将被送到胤禛即位后就开始修建起来的皇陵中，放在他的椁位旁，与他千秋万世的在一起，即使在那黄泉里，我与他也永远是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妻。能够与当今皇帝葬在一起，是我作为皇后能恩享的最后的殊荣了！
　　这，或许就是我能想到的，我所拥有的东西了吧！
　　窗外已经传来了三更天的敲更声，夜已经这么深了，他应该是不会来了，也许真的是忙得忘记了，也许他是去了某个妃嫔的宫殿。其实，现在的我，相比年轻那会，已经能很淡然地看待这些事情，尤其在我知道自己的身体再也无法孕育出他的子嗣之后，一切我都不太在意了！
　　唤来了贴身侍女，让她替我卸妆更衣，只有当我卸下这一身桎梏和枷锁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是自由和畅快的。每天，我必须早早的起床，将自己装扮的华贵无比，熠熠升辉，为的不过是让自己符合一个大清国皇后才有的威仪而已。
　　这种感觉就如同一个玩偶套上了奢华衣服一样，摆在人前，仅仅是个漂亮的摆设，是个供人磕头作揖的道具。玩偶是不需要有太多表情，太多思想的。只有到了夜深人静，我脱下那身装束，暂时的以一个自由身的形态，短暂的享受一下轻松的感觉时，我便会发现，我越来越想摆脱这“皇后”的身份！
　　我盖着薄毯，仰面躺在铺着黄色锦缎的大床上，让侍女灭掉了平素一直点着的那盏小灯，在一片黑暗中，静静地睡着，即将进入梦乡。房间里点着清淡的茉莉香片，这种香味总是能让我的心神安宁下来。
　　小小的白色茉莉花，没有多彩绚烂的花色，没有傲人的姿态，但却能经久不衰的吐露芬芳，令人无法忘怀。它并不是高贵的花种，乡野村郊的田间地头上，都可以有它的身影，但它却自有品格，不似牡丹芍药那么张扬，也不如梅花兰草那样清高，反倒是充满了平易近人的亲切感。所以，我喜欢茉莉，喜欢它的芳香，喜欢它的品格。
　　就在我意识开始模糊，有些半昏半醒的时候，我闻到了身边传来一股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我的意识忽然清醒起来，是他来了。这么晚，他居然还会到我这里来，真是有些令我意外。我刚要翻身说话，他便已袭下身来，覆上了我的身体，一口吻住了我的唇。
　　他的热情实在出乎我的意料，狂热的抚触更是让我羞涩不已。我与他，其实已经有很多日子没有同房过了，有多久，久得我都不记得了。他的激烈让我有些害怕，我怕自己的身体难以承受他的需索，我怕自己这具脆弱的残体，无法带给他欢娱。
　　这是多么矛盾啊！明明我的心里介意他深藏不露的城府，明明我很想知道他是不是真心的待我，可只要他一出现在我身边，我心里的天平就会自动的倒向他，再也不想管，不想问，只想将自己全部的心意交给他，正如我现在这样，极力的在他身下取悦他。
　　听着他在我耳边急喘和嘶吼，我的心竟感觉轻松，昏昏沉沉中，我还在想：他也是需要我的吧，他也是念着我的吧，他的心里还是真心待我的吧！不然，以我这样一个年华逐渐老去、松弛的身体，如何比得上那些青春娇艳的新进嫔妃呢？
　　疯狂的情、欲实在让人不禁要沉沦其中。我把心一横，命令自己就此忘记这些心烦意乱的事情，双手搂紧了他，让自己不停颤抖着的身体更紧得贴上了他的，听到他在我耳边倒抽了一口气时，我不禁告诉自己：算了，就这样吧！再不想别的了吧！出嫁从夫，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了！谁让我的心，早已失落在他的身上了呢？就算他真的只是在世人面前做戏，我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