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你好,别生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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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神情灰败的看着他们。
仿佛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消磨掉了所有的精神力。
他下肢也在不断流着血，随着时间的流逝向着死亡线缓缓迈进。
张十三表情冷漠，也不擦擦脸皮儿上的泪痕斑斑，退了弹夹一边补着子弹，一边冲爵士抬抬手指，“你承诺给汪五了什么？”
爵士不语。
张十三抬起头，猛的敲上弹夹持枪指了过去，“你也看到了，汪五不当家，无论他承诺给了你什么，都要我点头才行。”
爵士没想到他此时竟然还有心思想这件事，哑笑道，“我所有存量的缓制剂和我的研发记录，他知道自己已经在兽化基因的影响下走向癫狂的边缘了，生物本能正在逐渐侵蚀他所有的理智和情感，已经影响到他的行为和抉择了。”
“从地堡那时他就已经知道了？四年以前？”张十三眉头紧紧皱着，“你的评估呢？现在的严重程度如何？”
“无法评估，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缓制剂是为了压制柳博士的异化增强剂而制造的，可异化的过程是不可逆的，所以只能暂时压制，无法根除。”爵士咳着，腿上伤口处随着躯体震动一股一股的向外冒着鲜血。
克隆体爬过来，焦急慌张着想要帮他止血。
可它没有手，只能绝望的流泪。
张十三视若无睹，自嘲的笑了笑，“那混球能一路带着我过来，说明早踩过点，你的存货若藏在这里，他早不由分说抢了去，也不会有耐心等到今天。说说吧，存货的坐标。”
爵士安慰的拍拍克隆体的头颅，抬头对张十三笑笑，“你倒是了解他。”
“向西200公里，有一片桦树林，那里的红星农场，管理者是我的学生。”他抬手将克隆体往张十三方向推了推，“他认得我爱人的脸，带着夜莺去……记得给它换一个健康点的躯壳。”
张十三又问，“你求了他什么？”
爵士轻声说，“拜托你帮我个小忙。”
小张脸色登时不悦了起来。
爵士苦笑着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管汪五答应了你，可他做不了我的主，我自然也有我的条件。”小张来回打量爵士和克隆体，“天要亮了，我也赶时间。工厂大门前的重卡我要你用物资装满，以及你能提供的所有手术和实验器材，只给你半个小时，现在就让你的克隆体带着车钥匙去找汪五。”
“——还有刚才说的信息不准对汪五透露一个字，否则无论你长了条巧舌如簧的金嘴，我都不会让结局如你所愿。”
爵士胸口起伏了下，出声唤来呆立在焚烧炉门前的普通克隆体，让它们迅速照做。
小张喊了一声“回来。”
克隆体离开的身影不为所动。
小张眼睛眯了眯，回首与轮椅上一脸平静地老人对视，露出个假笑。
是，他的确是对汪五满心邪火。
那是因为他打量着汪五这人是把他张十三当成了绑根红萝卜就能人型自走拉转盘的傻驴子。
怎么他们意遇搜寻些医疗物资就刚好来了爵士这小镇，来了之后就刚好又碰上了黑市狂欢之夜，刚好看了场演出，刚好杀了会儿人，就被爵士请到了这里——且爵士第一眼见了他们就毫不惊讶。
他是什么时候主动钻进圈套里的呢？小张哼了声，最大概率是他在车上睡的跟个猪崽儿那会。
亏他睡醒时发现汪五正给自己焐着后颈还心里感动的要死，现在想想估计是正在定位坐标上做手脚，防着自己突然醒了发现后反抗，手指抵着自己的后颈神经随时预备着直接掐晕他。
又或许更早，从汪九子过度吸收辐射生病的那晚，也是疑点重重。
汪五不是干不出来的人，尤其是听了爵士那一席话后，很难不往这方面想。
可这爵士又是什么好东西？曾经的正常社会也好，如今的废土世界也好，能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大人物那个玩弄权术和人心的好手？
何况眼前这个曾经心狠手辣的大掠夺者，他虽然看似一直在情绪失控边缘，任由回忆发酵，肆意向着两个年轻人发泄着一生的苦闷。
可若是站在局外掰开了看一看，就会发现对方条理清晰、层层递减，以极强的掌控力和煽动性，牵着整个局面和人物情绪，迈向他早已设好的离间之局。
放在正常社会也足够去当个邪|教头子了。
可小张不为所动，他在废土前的正常社会做基层工作，每日里不是成堆的政策文件，就是各式各样为自己的私欲冠上合理解释的人，破除现象看本质，早就已经是他的思维习惯了。
对小张来说只要汪五不是疯到脑浆搅浆糊时的癫狂念头，平时脑瓜转速正常版汪五的心思他还是一摸一个准的。
那人估摸着是自知擅自替自己做了主张，心里忐忑准备糊弄过去，同时又想举着自己这块招牌，捞了爵士的好处就反悔跑路。
而爵士嘛——
小张与轮椅上一脸平静地老人对视，露出个假笑。“嘴上全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口口声声说着平等尊重，这不还是下意识把我当成对手里好欺负的那个？”
爵士惊讶了一下，好笑的纠正他，“是更有信用、更有人类情感的那一个。”
小张温和的笑了笑，“是吗？”
——随即抬臂利落的扣动了扳机，子弹直指爵士左腿的膝跳反射区，将膝盖骨轰得粉碎！这一枪豁开了动脉，饶是爵士这些大掠夺者早已祛除了痛觉神经，也被迅速的失血造成的晕眩感逼迫到阵阵喘息。
“可我跟汪五相处已经每天脑壳够疼的了，只喜欢听简明扼要的讲话，所以跟我聊天时，说重点，讲正事儿，别试图打什么感情牌，我可不吃这一套。”小张低头吹了吹沙|漠之鹰枪管里冒出的青烟。
他冲着怒视自己的克隆体笑，“与其妄想用眼神鞭尸我，不如给他包扎，再拖延时间，爵士剩下的动脉说不定也有危险。”
爵士抬手按住意遇报复的“夜莺”，看着一脸平静的张十三，“再来说黑暗掠夺期的造物地堡。”
“你有你的节奏，但我也有我的。”张十三打断。“不要妄图避轻就重的带节奏。”
爵士眼神晦暗了下去。
他快速阐述着地下城邦建立初期的事情。
南极庇护所的科研项目SPECIA评级系统及结晶化，最初是服务于军方以创造超级士兵，他们像是旧日世界的两头倒卖的军|火贩子发战争财一样，拿着个个不同敌对阵营的士兵们做着不同改良型号疫苗的活体实验。
“人类战争终止日那天项目总负责者上尉前来救援，邀请我们共同建立最初形态的地下城邦，一万个战前避难所启动。上尉，啊不，应该称他幸存人类联邦幕僚长了，中年改造型ALPHA，典型的皈依者狂热，他认为omega和女人是重点保护对象，生育行为应该被捧上神坛，而不应该被传统意义上的婚姻和道德束缚，应该无私奉献为了全人类诞下为更强势基因的健康新生儿，于是避难所繁殖计划诞生——”
小张抬手又开了一枪,这一枪打在爵士的右腿膝盖处。
“说重点。”他面色有些不悦，“还有，你也是顶层之一，别妄图把自己择干净。”
“可我并不赞成这一政策。”爵士喘得厉害，堪堪压下了话头，“我从一开始就认为克隆和胚胎培育是取代母体孕育、彻底解放劳动力的最好方式，可我在地下城是异端，被分配到2号实验室合作研究胚胎异能化。”
“我和我爱人也开始彻底对立，他坚持母体孕育，和柳博士一起，通过研究最早一批生殖异化的辐射变异者优化生殖方式，缩短婴儿胚胎期，可第一批生殖异化大多仍局限于哺乳动物繁殖方式的变异、仅是多胎、育婴袋等进化，婴儿存活率低到吓人，没有繁殖频率更快的冷血动物、鱼类、禽类等卵生型进化。直到有一天我爱人的胸脯处长出了细细的羽绒，他们看到了极端生殖进化的希望。”
“当我意识到情况不妙时，他已经对柳博士的异化增强剂上瘾了，他将自己变成了自己的实验对象。”爵士扭曲的笑笑，眼角微湿，“他是个一心只有科研的人，很多时候当局者迷。柳博士一派忌惮我和他的势力，不敢明目张胆的将他送进实验室，却可以彻底异化他的思维方式，让他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卵划分至了‘怪物’的范畴，是异样之物，与实验室里用来解刨研究的诸多形态变异生物没有两样，都是小白鼠。”
“1号实验室里明面上是由他主导实验走向，但是掌握着增强剂的柳博士才拥有实际的掌控权。”爵士颤抖了一下，“只不过他被推到了台面上亲手解刨了自己可能孵化成功的……孩子。他一直没意识到这一点，直到小鸟出生的那一天，他彻底癫狂了。”
“他的死，没有人是无辜的，包括我在内。”爵士死死的攥着手指，关节几乎没了血色，“把生殖推向神坛的上尉也好，从他异化那天起就早已将他视为异端生物的柳博士也好，都是杀死他的凶手。但是我，罪无可恕。”
老人抬起头，吁出口浑浊残破的气息，“说来可笑，明明他是从20几岁就一直想要个孩子的人，而我从不想要繁殖后代，觉得一生有他便足够了。可是从他产下无精卵的那一天，我们两个就颠倒了过来。”
“他不接受，甚至是排斥的逃避着事实，像是为了把自己和怪物区分开一样，欣然同意了柳博士提出用卵来做实验的提议。”
“可我握着那颗卵的时候，那种微热的触感，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也逃不过生物想要繁衍下去的本能。我认为他疯了，他在拿我们可能出生的孩子做实验，无精卵、受精卵也不行，他自欺欺人。”
“——所以我藏起了一颗卵，我证明给他看，他是错的。”爵士哑笑这，泪水在满是皱纹的脸上蔓延，“居然——居然真的孵化成功了！那么小，那么小一个肉团，畸形又微弱，神经元都是未进化成功的飘着。”他神色癫狂的苦笑，死死按着心口，“我和他争执了一辈子，居然第一次彻底说服了他！”
“我亲手把他推向了死亡。”爵士灰败的垂泪，“他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而我，没有想过自己当时的举动究竟有多么的残忍。他的自我认知只用了不到一天时间就崩塌，他意识到了自己早已不是人，而他一直以来不断用来做实验的卵，是自己真真正正的孩子。”
“你能理解他，对吧。”爵士看向小张，浑浊的眼珠被泪水蒙着，“毕竟你也曾经为这种情感疯过，为了你和五号的卵。”
小张眼皮耷拉了下，他突然意识到爵士之所以痴迷于折磨他们，很有可能是因为原主十三面对突入其来的异化疯癫后做的举动。
那么剧场里的那一幕，就不是自己和汪五的经历，而是——
小张气息微滞，很快调整呼吸，摩挲着扳机。
不对，这个人在说假话。
“他最初是那么爱你。”爵士轻声说。
小张持枪的手指颤了颤，很快被他绷紧，关节绷出青色。
假的。
“可你疯了又醒来时，他便伤透了心。” 爵士说。“因为你一心只有孩子，没有他，为了孩子宁愿癫狂，宁愿整日里浑浑噩噩。”
假的。
假的。
假的。
“父亲——”克隆体颤抖的睫毛后是心碎的眼眸，它很少这么称呼这位老人，脱口而出时难过的几欲流出泪来，它用悦耳地声音啼叫着，“爵士，请不要流泪。”
克隆体柔嫩脸颊蹭着爵士的指腹，那里的茧子是常年握手术刀留下的粗糙凹痕。
“都是我的错。”夜莺哀鸣。“如果我不出生就好了。”
它俊俏的眉眼微微颤抖，倒映在老人浑浊的眼珠里，慢慢与记忆中那张一模一样的面孔重合。
爵士没有反驳，也没有应和，只是垂首看着。
张十三眼睫颤抖着死死盯着那似父子又似爱侣般的两人。
他眼神冷漠的看着，可他不断闭着眼深呼吸，试图冷静下来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他内心堡垒轰然崩塌时的震惊与绝望。
眼神里的怨恨毫不掩饰。
被派去收集物资的克隆体们回来了，把车钥匙给了小张，然后又到焚烧炉的大门前呆呆的站着。
可汪五没有回来。
仍在铁轨上呆着。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你好,别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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