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室之澹——《蒲公英的约定》》志村肉松

15、第十四章

　　卓欢要离开幼稚园的那日，天气正好。太阳发散着淡金色的光芒，朵婼穿好看的明蓝色外套，长发束在脑后，几缕细碎地垂下来。胸前挂着大大的十字架，折射着暖人的光束，美丽异常。
　　卓欢一反常态地安分，乖乖坐在位置上跟着朵婼学古诗。朵婼教他们背苏轼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是苏轼怀念发妻的悼诗。孩子们摇头晃脑地朗诵着，念到韵脚处声音拖得绵长，朵婼抿着唇微笑，抬眼望向院中绽放开了的蔷薇。
　　在风中摇曳，微舞，偶尔垂落的花瓣旋转着飘落，美好得像是那个人的微笑。

　　苏澈，我想要你在那边好好的，却又想知道你会不会想我。
　　苏澈，我想要自己过得好好的，却总是会想着你想到哭。
　　苏澈，我想要大大的幸福，大大的笑容，大大的美好。
　　苏澈，我想要一个肩膀，让我靠一靠，哭一下。
　　苏澈，我想要一个人陪在身边，这样很害怕的时候也不会只是自己一个人颤抖。

　　我想要被守护，想要忘记你，想要每天都幸福。
　　如果你还在我身边，那多好。
　　如果你从没出现过，那多好。
　　如果我能够忘记你，那多好。

　　“朵朵姐姐，为什么要哭呢？难道是因为卓欢要走了么？”紧挨在朵婼身边的小女孩声音怯怯地仰头看朵婼。朵婼笑笑，伸手摸摸小女孩柔软的短发。
　　“没有啊，佳佳，姐姐的眼睛本身就是红色的。”
　　听到自己名字的卓欢“嗖”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朵婼身边，拉着她的手，“朵朵姐姐，我不走了，就算是大怪兽哥哥来拖我，我也不去了……”
　　小女孩瞪大双眼信誓旦旦地对朵婼许下承诺，朵婼轻笑一声，晃晃两人拉着的手，“傻孩子，总是要有分离的。”
　　她不会再相信承诺，没有人可以给她不离不弃的承诺。
　　她曾相信过，苏澈也说过要照顾她一辈子，可是，他却离开了。
　　她嗤笑过，暗问自己，是否自己的一辈子就那么短暂。没有答案，那个问变成了无解的命题，而生活却始终在继续，无论多么困苦。
　　曾经想到过要自杀。她吞了十颗安眠药，沉睡了一天一夜醒来，起床的时候脑袋沉得几乎要垂到地上。
　　对于她，甚至连死亡都变得如此艰难，她放弃，只得苟活下去。
　　会有需要她的人，她会等到的。

　　“既然朵朵姐姐你舍不得我，你做怪兽哥哥的女朋友好了，那样就可以天天陪我玩了，反正苏澈哥哥他……”
　　朵婼的手突然缩了一下，卓欢识相地闭了嘴，而周围小朋友的议论声却愈趋杂吵起来。
　　“对啊，朵朵姐姐，苏澈哥哥呢？”
　　“苏澈哥哥的蓝眼睛好好看，笑起来也好好看哦……”
　　“我最喜欢苏澈哥哥带来的糖果了，哥哥呢？”
　　叽叽喳喳，稚嫩的童声自屋内传出，回荡在一派春光的小院上空。朵婼猛地抽回同卓欢握在一起的手，唇边的笑容很是僵硬。小女孩愣愣盯着那只空掉的左手，不做言语地悄悄藏在身后。
　　是她说错话，该罚，该被朵朵姐姐讨厌。
　　朵婼没有回答，双手攥紧，松开，再次攥紧，复松开，循环数次。最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微笑，“苏澈哥哥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去了神的座下，变成了天使。”
　　朵婼眯着眼，双手握着胸前的十字架。只是紧握着，没有祈祷，心中一直默念着那个人的名字。
　　日光之下，蔷薇粉嫩，柔柔地发散着馨香，安逸又充实。孩子们逐渐安静下来，佳佳开始轻声地哼唱约瑟教给他们的赞歌，身旁的孩子们也小声轻合，像是汩汩的小溪汇聚成美丽澄澈的河流，灌入龟裂的土地，宛若神的恩泽。

　　神是我们的避难所，是我们的力量，
　　是我们在患难中随时的帮助。
　　所以地虽改变，
　　山虽动摇到海心，
　　其中的水虽砰訇翻腾，
　　山虽因海涨而战抖，
　　我们也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