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室之澹——《蒲公英的约定》》志村肉松

40、第三十九章

　　回到家，迎接她的依旧是一片沉寂。她只是习以为常地换了鞋赤脚行走。瓷砖地是极为冰凉的触感，她的足尖踏在上面有轻不可闻的声响。
　　一道光自窗外泄进，几片深浅不一的影子拖拉在地，有沙沙的树叶摇晃的声响，除此之外，只余轻微的呼吸声。她从衣橱深处翻出行李箱，将那些属于她的东西一件一件小心翼翼地安置进去。
　　再也没有，苟留在这里的理由。
　　因为只是闯入者，只是第三者离开后唯一留下的，让她们蹂躏、报复的替代品。
　　她太过匆忙，转身的时候额头撞到敞开的衣橱门。身体向后仰了一下，几乎是要滑倒，但最终还是死死攀在衣橱门边没有让脑袋着地。
　　几乎是委屈得想哭，但却又不得不离开。
　　明明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家人，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必须要离开？
　　但倘若不走，又能如何？
　　同那个十几年来一直都称为姨父的人相见，难道能淡忘掉他是给予她一半生命的那个人？
　　只是徒增尴尬而已。她做不到若无其事，也做不到无情无义，所以只能够是离开。悄无声息的，独自一人。
　　窗子是敞开的，有些微的风灌进来，并不凛冽，却是微凉。
　　插在花瓶中的雏菊在风中摇曳，花瓣轻柔地颤动，仿若在吟唱低婉的音调。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那瓶花，似躲闪不及地侧过头去，叠了几件衣服，又望了眼。反复几次，她终究是扔下手中整理了一半的衣物。
　　脚步迟滞地迈向书桌，她犹豫了数次，深深吸一口气，飞快地捧起桌上的花瓶丢向窗外。
　　一道抛物线，暮色中渐消的淡黄色雏菊融入大片的黑影中，最后传进耳中的是细不可闻的玻璃破碎的声响，朵婼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怜悯，不需要过去，不需要记忆。
　　苏澈，只要有你在就好了。

　　她收拾好东西，最后留恋般地环视了这屋子一周。看自己几个月前夸张地换上的防盗门，看她赤足踏过的每一寸土地，看她曾经掉落过泪在上面的茶几，看那些拥有她所有童年记忆的美好东西。
　　最后它们给予她的只是重新灌入脑中的，令人难以面对的事实。她想起那个人，那个她或许该称作父亲的，自己唤了十几年姨父的男人。

　　“你不要离开我。”跪坐在地的女人身着白底印花旗袍，长发散乱在肩头，蓬松而颓败。她死死攥住身前男人的衣襟，双眸充血，瞳仁是幽深的浓黑。因为极力地压低声音所以一直在颤抖，那些在喉间不断哽咽的抽泣声被吞咽下去，瓷砖地上有大颗大颗透明的水渍。
　　她死死抓住的男人无奈地转过身来，有深深的法令纹，表情隐忍，“依苒，我希望你明白。我不可能离婚，因为没有她我就没有现在的事业，还有小滟也慢慢长大了，我不能变成背信忘义的人。”
　　他试图将被抓皱了的衬衫下摆从她指间抽出，但得到的结果却是收得更紧的女人的手。
　　“那么我呢？我的女儿呢？”字句自唇齿间逼切而出，她仰头回视他的时候眼中是满满的怨恨，暗色的眼瞳几乎是湮没在汹涌的情绪之中，“你曾经……给过我的，承诺呢？”
　　她死死握住深褐色的衬衫下摆，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脸颊，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肩头，有的被泪水打湿贴在颊边。
　　男人滞顿片刻，不加言语地掰开女人因为用力紧握而泛白的手。
　　一根根掰开的手指，犹如一瓣一瓣瓦解、破碎的内心。
　　因为不被怜惜，因为已是过去，所以成为了渣滓，所以变成了垃圾。
　　被汗湿的手掌紧握的深褐色布料已变为浓浓的黑，像是涌逸的大滩大滩鲜血。男人神情漠然地越过攀坐在地的女人，脸上全然消逝了往昔的怜惜、挚爱。
　　原来等到感情覆灭的时候，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女人支撑着身体费力想要爬起来，但因为长时间跪坐而麻涩的双腿无力得甚至连动一动都是艰难。她不放弃，即使是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边，她也只是固执地手脚并用爬行，朝着他离去的方向。
　　年幼的瑟缩在墙角的拥有暗色红瞳的小女孩此刻畏畏缩缩地靠近母亲，伸手想要搀她，伸出去的白净的手掌却被一把拍开。
　　“我不需要，任何同情。朵婼，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女人话音刚落的瞬间，窗外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一声惊雷。女人怨恨的、痛楚的表情在一闪而过的白昼中显得面目可憎，女孩惶恐地向后退了一步，女人笑着瑟缩到墙角，哼着曲不成调的歌，长发散乱，面容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