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室之澹——《蒲公英的约定》》志村肉松

44、第四十三章

　　卓璟感到蓦然的惶恐。
　　他在楼道伫立许久。静谧而幽暗的窄小空间只有他在静静呼吸，同她隔着一扇深绿色的防盗门。
　　离开的时候眼中望到的是她暗色的冶艳异常的红瞳，就像是沾染了黏稠的血液，诡谲而美艳。在掌心摊开的瞬间，他已然后悔。
　　不应该的，在这个时候，在这个位置，对她提起那个人。
　　她对林苏澈的感情，深沉内敛得宛若海洋，探不见底，但即使是表面些微的涟漪，或许都是能够摧毁一切的巨浪。
　　她是矜傲而糅不得一粒沙的女子，他那卑微得如同是刻意表现出来的恋慕，在她眼中或许只是令人倒足胃口的圣人般的怜悯。
　　是否有心痛，是否要放弃？
　　他扪心自问。沉寂漂浮在空中，没有丝毫回应，左胸腔那个位置如同是被暴戾的动物的足狠狠碾过，痛彻骨髓。
　　仅是隔着一扇笨钝的防盗门，屋内有极为轻促的呼吸声，他凝望着离开时她所蹲坐的方向，维持着亘古不变的伫立姿势，似乎要一直等待，直到地老天荒。

　　卧室里挂了大幅的林苏澈喜欢的油画，正对着床，色泽瑰丽而浓烈。四下渲染晕开的明艳突出了画作本身的强烈对比，大簇的曼珠沙华开得浓烈，开得冶艳。
　　曼珠沙华，绝望的花朵，不祥的花朵。
　　但同样也是，林苏澈最喜爱的花。
　　朵婼缩在床脚，神色惶然地望着画中那大片大片艳色如血的曼珠沙华，暗色红瞳几乎是一眨不眨地瞪大。
　　只是害怕，害怕一旦阖上眼，就能够看见他笑着的、冲她告别的模样。
　　没有期盼，没有恋慕，没有被在乎、被需要的感觉，那该是多可怕的生活。
　　宽大的浴袍包裹住蜷成一团的羸弱的身躯，暗黑的长发散落肩头，仍带着些微的浴后湿润的芬芳气息。她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是刻意放缓。
　　光影约绰，带着深色的幽暗同孤寂，充盈在室内。
　　窗外有惊雷，随之即来的便是倏然泯灭的光。蜷在一起的五指在震惊中攥紧，她怔了许久，缓慢地越过宽大的床下地。
　　长发在肩头晃荡，偶尔触到脸颊有极其冰凉的慑人之感。站在门旁，深吸数口气触碰开关，室内仍旧是黑暗一片。
　　渐渐熟悉了可见度极低的环境，一切在眼中都有了模糊的轮廓。
　　床，书桌，衣橱，床头柜，甚至还有……油画。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屋子俯仰间亮如白昼，朵婼惶恐地睁大了双眼，直直望着那副油画。
　　本是浓烈而瑰丽的色泽，此刻看来却诡秘异常。大片冶艳绽放的花朵在摇曳，在低吟，在倾诉。
　　寒冷自外界渗入皮肤，顺着直径细小的血管攀爬，最终抵达心房，蔓延成大片大片的荒凉。有一种名为恐惧的情愫滋生，充溢在体内，四处游走，血液逆行，像在流浪。
　　她僵滞在原地，惊恐到甚至连张口的动作都变成艰难。
　　或是须臾，又似冗长，在下一声惊雷响起之时，她已手忙脚乱地拧开防盗门的门锁冲了出去。
　　于是直直撞进长久伫立的男子怀中。
　　毫无防备的温热皮肤相触，朵婼仰起头来慌张地想要挣脱开那双箍在身侧的手，想要高声惊叫，但始终无法做到。
　　“小朵，冷静点。”
　　撞入鼻腔的是她发间幽兰的香气，男子将不安的朵婼紧紧箍在怀中，嗓音不大，极为沉稳，就像是在安抚受到惊吓的小动物。
　　朵婼有些呆怔地望了眼出声的男子，黑暗中有模糊的轮廓和令人安逸的气息，她小心翼翼地靠在那人胸前，极力平复慌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