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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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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老泉
不老泉界内依然云雾氤氲,泉水叮咚,独独不见了那株扶桑树。
槐树精急巴巴道:“那老树生了一万来年,今日却忽然倒了,怕是有人来盗崆峒石哩。”
我小心翼翼地朝前挪几步,却没遇着什么阻碍,我惊道:“贺琴不是设了结界?”
槐树精摇头道:“小的只知那个结界下在树上,千年来也没人有能耐破的!您快去看看罢!”
我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走进去,那把彩毛大掸子尚握在手中,正好拨一拨沿途的野草。
这不老泉的地界风水甚好,只是终年无人打理,野草长得有一人多高,我举着掸子一路披荆斩棘,除却脸上划拉出几道口子,倒确然是畅通无阻。
正气喘吁吁地拨弄着,脚却挨着了一个冰凉精湿的东西,我低头一看,居然是条碗口粗的大黑蛇。
我惊得一怔,那黑蛇却机灵得很,瞬间从草丛中钻出去了。
我急急跟上去,却早没了那东西的踪影,只见得不远处一丛嫣红的南天竹边上,堪堪横着那株万年扶桑,根须都露在外头,已是枝叶枯败,而后边蹭蹭冒着热气的,正是不老泉的一汪泉眼。
那泉眼不过一尺见方,隐约可见里头柔光摇曳,大概便是传说中的崆峒石了。温水自泉眼源源不断地淌出来,却渐渐转成暗色,甚至腾出一团奇怪的黑雾。我疑心是自己眼花,揉一揉眼睛凑上去细看,却看见底下有个活物一扭一扭的,竟然是方才那条黑蛇,正奋力朝着泉眼方向爬去。
我大惊,一个箭步冲上去,刚逮着个蛇尾巴,却滑脱脱地被它挣了开去。那黑蛇鼓着七寸,忽然回过头冲我“咝”地一声,喷出一大团黑雾来,我只来得及运息闭气,却也被浓浓的雾气迷住,根本辨不清东南西北。
原来这家伙是个会施障术的蛇精!我着了慌,举着掸子一通乱挥,方挥散了一些。
不老泉就近在咫尺,那蛇精却不知为何,只在边上一拱一拱地,爬得同蜗牛也似,我趁机足尖一点,径直扑过去护那汪泉眼,脑袋却猛然撞上一个钟罩似的东西,一下被弹了出来。
那力道大得惊人,我来不及腾云护身,便被直接弹出不老泉地界,四平八稳地摔在外头光秃秃的沙石地上。
我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旁边一只手搀起我:“你没事吧?”
我一把抽回手,原来是适才来踏月阁找贺琴的光头小后生。
我疑窦顿生:“你怎么在这里?”
小后生一怔,果然磕巴起来:“我,我……”
忽然“啪嗒”一声脆响,我俩齐齐回头,却见那条蛇精也被弹出来了。
话说祷过山除了不老泉这一丁点温润地界外,便只有清一色的沙石地,走多了脚板都硌得慌,那蛇精无处藏身,又鼓起七寸要施黑雾,不过我这回早有防备,卯足了劲儿一掸子下去,不料那厮一歪身子,收了法象想溜,我索性扔了掸子按住它尾巴,没提防它又扭过头来,狠狠一口咬在我右臂,我痛得即刻松了手,半只胳膊业已酥麻。
蛇精扭着身子缠住我胳膊,只听“嗖”地一声,一根七彩羽毛斜斜飞来,恰插住蛇精一段蛇身,那厮吃痛,滚在地上挣了一挣,愣是没挣掉身上那根硕大的羽毛,又是“嗖嗖”两声过去,蛇精躲闪不及,伤痕累累地施个障术溜了。
我转头怒道:“你拆我掸子干嘛?”
小后生却不马上答话,伸手在掸子上又拔下一根,念诀变作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抓过我胳膊道:“有点疼,你忍一忍。”
没等我应话,他便挽起我袖子手起刀落,在我胳膊上生生割开一块。
我眼见着自己的血汩汩地淌出来,袖子边上顷刻黑了一片,这才觉着一阵剧痛。
小后生掐着我胳膊道:“那蛇有毒。”
我无奈:“知道,知道。”
槐树精又不知打哪个角落冒出来,乖乖蹲在边上:“姐姐,没事罢?”
我没好气:“方才怎么不见你出来!”
“吓杀了,吓杀了!”小树精咿咿呀呀地比划着,“这蛇精厉害,好厉害!这么粗!还长着脚哩!”
我说:“瞎说!蛇哪有脚的。”
槐树精道:“有的!有的!从前妙悟养的那个,就长着脚哩!”
我说:“哩你个头!妙悟养的是山泥鳅。”
槐树精愈发急了:“错了错了!是条过山风,长个饭铲头,咬人可狠!可狠哩!”
我不由一怔。话说那东西在妙悟身边两百年,老和尚却从未明言究竟是个什么,不过我一看它的模样,便想当然了。
槐树精见我没作声,又忍不住嚷一句,“真的真的!四只脚!”
我另一手揪起他领子:“方才那个,你可看清了?”
“看清看清!”小东西慌忙点头,“姐姐,我方才躲在石头缝里,看得可清楚!”
我便问:“是不是只有一只眼睛?”
槐树精摇头:“怨他生得黑!忒黑!我也没留意。”忽然掩口惊呼一声,“姐姐莫不是说……倒真有几分像哩!就是大了些。”
我确然起了疑:贺琴曾经叫我弄死那东西,许是因为这个。
旁边小后生倒是发话了:“是听说有修了邪术成精,变一些样貌的,多四条腿,也不稀奇。”
我说:“真的?”
他点点头:“幸而不老泉里还有旁的结界,寻常人进不去的。”
我说:“你倒是比我清楚。”
那后生又红了脸:“其实我也为了崆峒石而来。”
我皱眉:“什么意思?”
他道:“实不相瞒,崆峒石原是先妣遗物,也是鄙族镇山之宝。”
我诧异:“你家的?”
他又点头:“我叫七寻,是招摇山朱雀族的太子。”
这话他说了两遍,只是我厌烦那堆名号,头一回没仔细听,如今才想起来,这崆峒石,确然是招摇山上带来的。
话说回来,我也仅是听说,听说而已。
我说:“这事儿我不清楚,你自己同贺琴说去吧。”
七寻笑笑,只往自己衣袖上扯下一截,紧紧扎在我伤口上方:“我得走了,明日再来。”顿了顿又道,“那蛇精本是来偷崆峒石的,不想遇着结界,又被你撞了,必会回来的,还是当心些,知会你家仙君一声罢。”
末了我又忍不住问他一句:“诶,太子也光头吗?”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朱雀满九百岁成年,一千岁才长头发。”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我已经成年了。”
我使劲崩着,不好当他面笑出来。
光头小太子确然是个实心眼的,见我吊着一只胳膊,又不免忧心起来:“你撑得住么?且远着哩。”
亏他是个飞禽,管这点路也叫远,何况妖精我这条道上来回走了两百年,闭着眼睛也去得。
我不以为然道:“你莫小看我,我乃是贺琴的坐骑。”
可饶是我千般婉拒万般推辞,乃至小跑一段以证明自己尚身强力壮,最终还是被他牢牢架着,一路送回踏月阁。
小太子心好,运道却不好,一日里跑了两趟踏月阁,贺琴的影儿也没见着,并且他前脚才离了阁,后脚要找的那位仙君便回来了。
我正在自己房里翻箱倒柜,寻上回老和尚用剩下的化玉膏,只听得外头“咣当”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狂风呼啸飞沙走石,直吹得我在里面站也站不稳。
我单手抱着床腿,边哆嗦边想,多半是魔头仙君回来了。
待这一阵狂风过去,我便跑去他那里看。
果然,贺琴的房门紧闭着,不过里头依旧黑咕隆咚的,半点声响也没有。
若换了往常,我自不敢扰他,只是今日实在不太平,我便大着胆子叩响房门。
似乎有轻微的喘气声。
想是这几日累了,正歇着呢。
我略宽了心,打算先回自己房里去,不期然嗅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我心下奇怪,循着气味找去,竟在他房门口找着一大滩血。
我忙搓指点个火细看,只见周围的青石地上皆是斑斑点点的血渍,沿着长廊一路洒到门口,衬着那忽明忽灭的火光,倒有些森然。
妖精我其实并不怕血,贺琴从前也没少杀生,只是魔头行事一向讲个干脆,如今余了这一地斑驳,也不唤我即刻收拾干净,实在有些反常。
且听方才那番动静,他老人家乃是直接腾云进来,飞风也似的,又怎会弄得这般狼藉?难不成他自己受了重伤?
我担心起来,上前又敲门喊一声:“仙……贺琴。”魔头不喜欢我叫他仙君,可我至今不习惯当面唤他大名,这后面二字,乃是硬生生加上去的,实在别扭得很。
我强捺下心头这阵别扭劲儿,小心翼翼地贴着门板细听,恰听得里头一声暴吼:“滚!”
娘诶,还这么中气十足,震得我耳朵都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