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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三章 ...

  •   冬葵

      且说妙悟自弥罗宫那场大法会后,倒是来看过我几回,并告知我一些琐细近况,譬如贺琴他老人家尚在不老泉界内静修,他也未见着面,譬如他自己有旁的事体要忙,又没有贺琴的令,暂时不好带我回去,云云,却只字不提那条兴风作浪的四脚蛇。

      我记得贺琴那日回来时便已受过伤,还有那只送信的雪鸮,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体,似乎有些干系,本想一并问个清楚,却见妙悟有些打哈哈,也就作罢。

      老和尚方被七天七夜的佛光普照个通透,浑身的檀香味也还重得很,便趁着这阵慈悲劲儿替我接了骨。

      原来我那脊梁骨被蛇精砸碎三节,连带着下肢都没了知觉,距瘫了也差不远了。妙悟十分上心,连着来了三趟,每趟都取一片玳瑁续上,并将骨位重新正一番。

      苍玉目不转睛地看了三回,也顺带叹了三回:“确然是个能忍的。”

      听着口气,是夸我不差,我便忍得十分欣慰。

      不过接骨倒真是很痛,且全都痛在一根脊梁骨,推拽按捺,提转夹挤,我依稀听见自己背上一溜的骨头咔嚓咔嚓,响得十分欢畅,却死命咬住被单,一声也不吭出来,只因扶风苑的三位皆在边上看着,尤其是冬葵那丫头,我万万不能在她面前鬼哭狼嚎地,丢不起这人。

      景岚倒是说了:“觉得疼便叫出来,别强撑着。”

      不不不,我偏不,痛死也不。

      景岚也不再多言,只是将手轻轻按着我头顶心,替我输了些真气。

      妙悟收了手道:“老和尚替你念了二百一十部大悲咒保性命,看样子还是灵光的,十日后若能觉着痛,你这双腿便有的救。”

      我被他折腾得只剩了一半的气,脑子里嗡嗡作响,面上也笑得支离破碎:“劳烦你再多念几遍,我近日犯小人。”

      话音刚落,旁边冬葵猛一拍桌子:“你说谁?”

      我登时被她拱起火来,也想拍案而起,却一口气呛住,直接昏过去了。

      其实我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同冬葵卯上劲的,总之,彼此瞧着都不太顺眼。

      初时我以为她是个说话有分量的仙姑,嫌我妖精身份,又成天横着不动占地方,后来明白过来,她之所以左右看不顺眼,只因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妖精,又躺在景岚卧房里不走,生生害她吃上这无边飞醋了。

      菩萨在上,妖精我这浑水,趟得实在冤枉。

      来扶风苑那日火急火燎的,苍玉怕怠慢了我,便直接将我安置在此处,我哪知道这一干二净的,竟是个仙君的寝居,且长住之类的话,也确是景岚自己说的:“你伤到筋骨,别乱动了,就住这间罢。”

      我将脑袋一点,便稀里糊涂地翻了冬葵这个大醋葫芦。

      大抵扶风苑也素来冷清,其中女子除了她便是我,小丫头便想当然,以为让我去承这一抔醋劲,乃是义不容辞。

      诚然,男欢女爱,贪念嗔痴,我本该体谅,只是她醋个怨气滔天,没完没了,堪堪将我那一点耐性,消磨殆尽。

      别的不提,我单烦她告恶状。

      我失手打翻一个砂壶,她将碎片垒起来,施一个定术,正儿八经堆在床脚边;我同苍玉闲磕牙,她跑去景岚处哭,说我俩明里暗里地作弄她;甚至我多掉几根头发,剩一点药渣,她都咕咕哝哝个半天,直咕哝到景岚眼跟前去,真真岂有此理。

      好在景岚听归听,也从未过来对我责备一二。

      确切地说,他根本是不怎么过来。

      我听苍玉说,景岚喜欢挨着那片思花林,便仍住在北院,与我隔一条游廊,迂回来迂回去的,倒也相近。

      他大概公事繁忙,只是隔几日会来替我运功调息,且大多是日入时分,并不烦絮,待一会儿就走。

      我思量冬葵这么个死抠的计较法儿,恐怕是与这位仙君有过一段腥风血雨的风流情史。

      “风流情史?”苍玉的头摇得恳切,“景岚哪有什么情史,丫头单相思呢。”

      统而言之,冬葵架子大,脾气更大,并且小家兮兮,十分记仇。小丫头独自一人住在南院,既不是主子,也无人去差使她,若换了贺琴当家,怕是一脚踹出去了,哪由她这般无状?

      话说回来,那丫头倒是非常守信,果然日日来替我上药,不犯天光便来敲门,妖精我偶尔贪睡片刻,她便杵在门口大喊大叫,小脸拉得比影子长,讨债也似。不过起早于我来说,算不得什么难事,何况事关台面,我摸准时辰,便也一日醒得比一日早,在床上睁着眼睛竖起耳朵,特特候她上门来好生侍弄。

      脸颊、胳膊、肩背、腿脚,但凡有破了皮的地方,冬葵都一一清理,再搽上药粉,她下手不轻,却是半点也不含糊,右臂本就没伤着大筋骨,便恢复得极快,已经十分活络,甚至背上那些百年积下的鞭伤,也渐渐褪得差不离了。

      苍玉道:“她娘亲是景岚的小师妹,早早仙逝了,她不愿回家去,便一直寄住在扶风苑,骄纵了些。”

      中间多一个冬葵,我与苍玉原来那点嫌隙,便微不足道了,乃至我俩说东扯西,竟渐渐地显出些同仇敌忾,也就熟络起来。

      大抵他们两个也处得十分别扭,虽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却互相爱答不理。

      有时被小丫头呛厉害了,苍玉便嬉皮笑脸地过来安慰我:“那丫头的眉眼生得,啧啧,慑人得很,乃是个凶悍的样范,你别太较真就是。”

      我较什么真,几个皮肉伤而已,我没求她,她也非心甘情愿。

      既然爱嚼话头,且让她嚼去,我两眼一闭,省得添堵。

      醒来时天色已晚,屋里静得出奇,只窗边立着一人,微薄的月光自窗户溜进来,洒在那人雪白的长衣上。

      我眯着狼眼睛,看得十分清明,原来是景岚。

      我因见自己四仰八叉的,便有些不好意思,想收敛收敛态势,却半点使不上劲,只能勉强抽一抽嘴角。

      糟糕,总不至于整个儿都废了罢?

      景岚见我醒了,便走过来点起桌上一盏松明,淡然道:“我封了你的要穴,免得睡时移了骨位,一日后自会解开。”

      我松一口气:“多谢仙君。”忽觉自己客气过了头,又急忙改口,“景岚。”

      松明幽幽地亮着,景岚依旧立着,周身晕上一层淡淡的橘色,一张冷面倒显出几分柔和:“我问你一件事。”

      “贺琴那日,去过哪里?”

      我明白过来他要问什么,便老实说:“我不知道,他早时接了一封书子便自己出去了,走了七日才回来。”

      景岚蹙眉:“什么书子?”

      我大致交代当日情形,并小声添了一句:“那书子我还留着。”

      景岚问:“放在哪里?”

      我说:“在我身上。”

      他微微一怔,我也即刻反应过来,不由脸红,只好悻悻道:“上头有一滴血,还写了四个字,我不认得。”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改日再给我罢。”

      他头一回待到夜里,话不比从前多,却看着我睡下才走。

      于是翌日清晨,冬葵来得比往日更早几分,并且劈头就气势汹汹地问:“景岚昨夜同你说什么?”

      我仍被封着穴道不好动弹,却意味深长地笑笑。说什么,说什么也不能告诉你。

      小丫头自然气得咬牙切齿,将几个药瓶子狠狠掼在桌上,弄得铮铮作响,十分有趣。

      我骨都着嘴,学她那副气咻咻的样子道:“你不妨也砸一个,一并堆在底下,更显眼。”

      她使脸色,我不在意;她手力再重,毕竟是个丫头片子,我也吃得消;再者,妖精我尚有一只好手,一个完整脑子,再不济还有条大尾巴,三茶六饭,皆不必指望于她。

      冬葵愤愤地揪着一张脸,悄没声息地狠捺我一把。

      我咬牙道:“昨夜凉爽,他一直陪着,我睡得很好。”

      冬葵手一抖,药粉顷刻间洒了一地:“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我笑笑,心里也是个差不多的意思,便提议道:“不如我们痛快打一场。”

      小丫头一愣,遂满怀戒备地盯着我:“你有伤,我才不同你打。”

      我说:“就一场,死了伤了自己担着,谁也不赖谁。”

      她仍旧摇头,却摇得有些游移。

      我说:“我若是输给你,立马自己爬回踏月阁。”

      她不再摇头,看着我默了半晌,只蹲下身去,开始慢慢吞吞地收拾地上的药粉。

      我趁势再加一句:“不告诉他们,否则天打雷劈。”

      她霍然抬头:“一言为定,我输了便回招摇山去。”

      哦,她原来是个小朱雀。

      我抑扬顿挫地应道:“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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