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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   封印

      话说那玉清元始天尊的左护法扶风仙君,虽已被贬至思疚崖整整一千年,可这位神将在三界的赫赫威名,却从来不曾消减过分毫。

      同样地,上到三十六重青天,下到十八层地狱,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扶风大将军的坐骑苍玉,乃是一只地地道道的凤凰。

      确切地说,是一只风流倜傥且吊儿郎当的凤凰。

      只是彼时我虽已跟了贺琴两百年,却仍不免肉眼凡胎孤陋寡闻,况且妙悟也未曾提过,我就更无从得知,看见苍玉的真身,只道是个彩色大鸟,并且借他羽毛做的一把大号掸子,用着也心安理得得很。

      大抵那天上的生灵,受了天地精华的滋养,个头总要比凡世的大上一号,色彩也斑斓些,却万万料不到,这便是传说中的凤凰。

      说实在的,按我当初那个欺软怕硬的性子,倘若知道他是这么个不好得罪的神物,打死我也把这口气憋在心底,不会去招惹他。

      难怪我这厢奔得眼珠子都白了,也追不上他。

      苍玉便如当年我追小沙弥一般,且着步子慢慢折腾,后头还拖着一条五彩缤纷的长尾巴,左一甩右一甩地很是勾人,眼看着要逮住了,他回头振一振翅膀,又呼啦一下飞出去老远。

      你道什么是欺人太甚?这便是欺人太甚,太甚矣!

      只是他有滔天胆子,有闲散功夫,我可没有。我愤怒并且清醒得很,就这么回踏月阁去复命,简直是找打。

      叵耐前头那家伙本事大得很,妖精我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眼睁睁看他得意洋洋地叼着东西颠来晃去,只气得七窍生烟,忘情地一脚跺下去,连个声响也没听见,便直挺挺整个栽下云头去。

      话说这腾云之术,讲的就是个心平气和不生杂念,最起码也须四脚着地站得稳妥,妖精我方才光顾着生气,竟疏漏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点了。

      我栽个措手不及,在半空中连翻好几个跟头,慌忙念动真言召唤祥云,可不知是念得太结巴,还是因为倒着身子,愣是凑不出朵完整的来。眼看着要戳到树杈上了,我手忙脚乱地扑腾,一个黑影蓦地略过,我便被揪住后背拎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庆幸,背上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我眼前一黑,不禁“哇呀”一声叫出来。

      引来上头一声好骂:“胆小鬼瞎嚷什么,吓本上仙一跳!”

      我疼得冷汗涔涔,也懒得与他解释,只咬牙切齿道:“你放我下去!”

      上头那位仿佛也赌了气,再不多话,只俯冲下来,把我甩在一个草垛子上。

      我艰苦卓绝地翻转身,卯足了劲儿又朝着那只大鸟飞扑过去。

      谁知那家伙十分刁猾,即刻化了人形闪到我身后去,我扑个空,却被他一把掣住后腿:“啧啧,恩将仇报啊你。”

      我怒道:“谁受你的恩,把东西还我!”

      两人正僵持着,忽听闻身后一声喝止:“苍玉,放了她。”

      我被按着回不了身,只听见这个叫苍玉的家伙应道:“小妖精不学好,学得跟贺琴一个脾气,我逗逗她罢了。”

      娘诶,鬼才跟贺琴一个脾气。妖精我若真有本事学了去,此刻他这张小俊脸,老早叫我一双狼爪子刮花了。

      来人只淡淡道:“你弄伤她了。”

      苍玉“啊”了一声,慌忙松开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伤着你哪儿啦?”

      我不理他,只转过身,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拜见左护法。”

      景岚单手托着两截玉印,面沉如水,只略点一点头:“你回去罢。”

      旁边苍玉拉住我:“你到底哪儿伤了?”

      我推开他:“小的皮厚,不劳挂心。两位上仙请留步,小的告退了。”

      他却不肯松手,力道还大得惊人:“给我看看!”

      “她背上有伤,叫你抓破了。”

      我抬眼看去,景岚只是看我一眼,继续说道:“你留意她背上,都是贺琴的流星鞭所伤,只是眼下她被封印压着,化不了人形,不好看出来。”

      苍玉道:“什么封印?索性你行个善,替她解了罢。”

      我心里一动,不由攥紧了拳头。

      他却淡然道:“这是踏月阁的事务。”

      苍玉道:“这三界之中,凡有九窍者皆可修仙,她既然有道行,便也该有形状,会变化,怎么好拘在一个真身上?”见景岚仍是不动声色,又急急道,“贺琴平日里如何行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景岚看着我沉吟良久,终于问道:“你可愿意?”

      还愿意不愿意?!

      我心潮澎湃,忙不迭一个大礼深深拜下去:“万望仙君成全!”

      他说:“你过来。”

      我足下不免有些踉跄,哆嗦着上前两步跪下,倏然嗅到一缕似曾相识的幽香,像是从他衣袂间幽幽散出,十分淡雅,像是花香。

      他只伸出两指,在我天灵盖上轻叩两下,我觉得额角有什么硬物抵着,不由歪头瞄了一眼,原来是他手腕上一颗浑圆的珠子,辨不清是什么颜色,却衬着那阳光,分外地晶莹剔透。只是我再仔细一看,他手上串着珠子的细链子,与我琵琶骨上的那一根,竟然毫无二致。

      我直愣愣地瞪着看,不经意间对上景岚一双漆黑澄明的眸子,倒惊得回过神来。

      他身形顿了顿,也没说什么,又反手过来按着,低声念个诀,我好似被当头击了一棒,霎时间四肢舒展开来,从头到脚都是一阵说不出的畅快,再低头一看,自己已化成女子模样,与百年前无异。

      后背湿答答地贴着衣服,我伸手摸一摸,果然摸得一手鲜红。

      他将手一扬,原本裹着玉印的绸子便绕着我紧紧缠了三圈,恰好压住背上那几道淌血的伤口。

      “余下两个封印,我不好再插手,须你家仙君亲口允了才可解。”

      我拜过又拜:“谢仙君大恩!”

      他未再多言,不过静立片刻,便转身离开,消失在一片苍翠之中。

      苍玉在旁边盯了我半晌,幽幽说道:“这种法子,也只有贺琴想得出来。”

      不过妖精我两百年未化过人形,两只脚软趴趴地,走路也走不稳了,苍玉轻搀我一把:“啧啧,倒可怜了你这个小狼精。”

      我听见这话,倒有些感伤起来,正缓了缓面色,不料又被他扯住头发:“女孩子家家的,也不知道留长些。”

      —————————————————————————————————————————

      回去时已是日头西斜,我生怕贺琴责骂,便变回真身,将那段沾了血的长绸子解下来,扔在了思疚崖底。

      踏月阁同平常一样,仍是笼在一片乌云浓雾之中,贺琴一身墨色长衣,背手立在踏月阁前。嗯,那文绉绉的套话是如何说的?玉树临风是也。不过此刻这踏月阁刮的,乃是惯常的凛冽阴风。

      贺琴浅笑着看我:“回来晚了。”

      我见他这个表情,不免有些忐忑:“路上耽搁了些,仙君恕罪。”

      他脸上笑意更深:“你再说一遍?”

      我头皮发麻:“贺琴。”

      他继续笑:“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我只好又往前挪了一挪。

      他顷刻间黑下脸来,我慌忙又朝前迈一大步,他却俯身下来,一把按住我脑袋问道:“背上怎么回事?”

      我忙说:“方才在思疚崖上,不小心叫树杈子划到的。”

      他沉声再问:“思疚崖顶?”

      我有些心虚,却还是点点头。

      他只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直盯得我毛骨悚然,忽然出声:“妙悟。”

      老和尚应了一声,从阁中跑出来:“仙君。”

      “给她瞧瞧。”然后看也不看我一眼,扬长而去。

      妙悟倒是尽心尽责,一路搀我到房间:“小妖精,老和尚手重,你忍着些。”

      我趴在床上,只是咧嘴笑笑。

      妙悟的独门草药见效奇快,敷在背上如火烧一般,过三五个时辰便会结痂,叫作化玉膏,取字也雅致,就是味道怪了些。初来时我不太禁打,领教过好几回这东西的厉害,后来渐渐习惯了,嫌它味儿大,不到万不得已,也不太来麻烦他。

      妙悟问:“去一趟思疚崖,怎么就伤成这样?”

      我说:“崖顶上树多,树杈子刮到的。”

      妙悟拍一下我脑袋:“还不说实话。”

      我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妙悟笑道:“你同他也这么说的?”

      我点点头。

      妙悟道:“你若真是让思疚崖顶上的树杈给划着了,此刻哪能这么活络?不死也落个残废。”

      我惊道:“不会吧?”

      妙悟道:“思疚崖顶只长了一种树,叫作夹竹桃,也开花结果,却毒得很。老和尚我平日炼蚀骨丸,便用的这种叶子,一片叶炼一颗;可若是思疚崖顶上的,炼十颗也绰绰有余。”

      我小声问:“他知道不知道?”

      妙悟尴尬地笑一笑:“知道,他自然知道。”顿了顿又道,“是苍玉吧?”

      我点点头:“我可不敢告状。”

      因为贺琴最恨告状。

      我初来乍到那会儿,不太知道规矩,不小心得罪了泿水里一只小虎蛟。因着彼此都年轻气盛,谁也不肯退让一步,连着斗了七天气,那东西沉不住,竟一状告到踏月阁去。

      当时我正在祷过山劈柴,与妙悟也不太熟,只见贺琴带着小虎蛟气势汹汹地赶来,心下顿时明白了七八分,直吓得两股战战,斧子也握不住,咣当一下丢在地上了。

      贺琴指着我问:“她?”

      小虎蛟点头如捣蒜:“就是她!”

      贺琴轻笑一声,便拎起小虎蛟,径直从祷过山顶扔了下去。大概头一个敢在魔头仙君面前告恶状的,就这么干净利落地给摔死了。

      而我运气好些,不过是嚎了几声,照例是一顿流星鞭伺候了事。

      贺琴收了鞭子,悠然笑道:“近来手闲,你少惹事。”

      话虽是冲着我一个撂下的,可躲在这附近山野里偷看的,都牢牢烙在了心底。

      自此,无人敢在贺琴面前,搬弄半句是非。

      妙悟搬个凳子陪我坐下:“总之是莫说瞎话。”

      我悻悻地应了一声,仍是心有余悸,忽见老和尚的袖筒子似乎一抖一抖的,像是藏了什么活物,便忍不住伸手去戳一下,居然戳出一条小四脚蛇,一下窜到地上,长个扁扁的脑袋,只睁着一只眼睛,却神气活现的。

      我不禁感叹:“还没死?”

      妙悟呵呵大笑:“不知偷吃了我多少灵丹妙药,都快成精了。”

      我说:“丑得很,你养他做甚?”谁知那小四脚蛇竟像是听懂了,忽然跳到我肩头张牙舞爪地,却被妙悟一把逮住。

      妙悟拨着那家伙的头道:“小东西长着毒牙,咬人可厉害。”

      四脚蛇狠狠瞪我一眼,摆着长尾巴哧溜出去,又被妙悟抓回来塞进袖子:“上回险些被仙君踩死,还敢乱跑!”

      我正笑着,却听见老和尚惊慌失措的一声喊:“小妖精,你的第一道封印,被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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